一阵窸窣声,衣衫落地,本是非礼勿视,但知晓前面遮有拢帘,裴慕辞抬起头。
    里面的女子身姿作笔,纱帘为幕,幽幽芬芳,惹人无尽遐想。
    裴慕辞忆起幼时,曾在母亲房内,见过一幅名师大家的出水芙蓉图。
    若隐若现的迷雾中,光洁柔滑的花瓣包住带有一点点粉色的花尖,含苞待放、清纯绝伦,母亲很喜欢那般意境,时常拿出来观赏临摹。
    可惜那画那人,都被一场熊熊大火吞没,再无踪迹。
    裴慕辞把重心都依靠在了矮凳上,不经意的翻转掌心,专心地瞧着指节上的圈型纹路。
    他自嘲地偏过下颌,眼底闪过一抹凉意。
    他居然还会想起童年,原以为那些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幼年时光,除了布满屋舍的腥红血迹,便是震耳欲聋的凄惨哀嚎。
    竟然还有值得留恋的美好片段。
    多荒唐。
    干涸的伤口又开始沁血,像是在被千万根细针反复扎似的。
    不会疼的撕心裂肺,但折磨人的心智。
    裴慕辞毫不在意的瞟了一眼,眸光被浴池里响起的哗啦水声吸引。
    他僵了一瞬,心里的某处开关,像是在被人缓缓开启。
    很快,青莲站在了他面前。
    一步一晃,身后跟着湿漉漉的脚印。
    玲珑有致,楚楚动人。
    他闻到雅致清新的淡花香,混着发丝上皂角的木质味道,扑鼻而来。
    第5章 第五章
    清妩披了件很薄的纱裙,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把该遮住的地方勉强遮住。
    轻软的绸纱面料没什么可塑性,随着步子摆动自然而然的贴在她身上,勾勒出隐隐约约的曲线线条。
    她撩开衣摆坐在刚才移开的圆凳上,溢满淡香味的头发披在肩头,只有发尾处沾了些潮。
    眼神往下一探,就瞥见裴慕辞腿上的伤还没有包扎处理。
    “怎么,就是不乐意爱惜自己?”
    她赤着玉足,脚尖还带着刚从浴池出来的湿意,点在裴慕辞右腿的膝盖骨上。
    那离刀划的伤口还有几厘的距离,清妩稍微送点力,更多的血液便推涌着从刀口中溢出来。
    她将半个脚掌都踩了上去,几乎能感受到足下的肌肉在刻意忍耐下,有规律的抽搐跳动。
    裴慕辞貌似在想着其他事情,噙着温润如玉的清浅笑容,整个人都似古井一般安静。
    他的视线有些飘忽,脸色复杂而微妙。
    清妩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捉摸不定他的想法,撇撇嘴,想把脚收回凳踏上晾干。
    不防裴慕辞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手下滑凉如玉,欺霜赛雪。
    清妩目瞪口呆的看着裴慕辞,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的眼睛,企图在里面发现些其他情绪。
    但他依然气定神闲,拿手心垫住她的后跟,再放到完好无损的那只腿上。
    随后,他用衣摆裹住她的湿足,细细擦拭。
    略有粗糙的衣角滑过足心,像是一根羽毛尖轻飘飘刮过。
    清妩快融化在这股酥麻的痒意里,眼眸里浮上一层薄雾,条件反射的把脚往里缩。
    可她越是用力回撤,他的桎梏越是牢固,两人因着这般小事哑着声争执起来。
    受了伤的人还有这么大劲?
    清妩偏不信邪,她双手撑在腰后,想把他紧紧握住的小腿抽回来。
    裴慕辞轻轻挑起眉尾,眼角弯了弯,虎口卡住她的膝盖窝,使坏的往那块软肉上掐了掐。
    清妩最受不了这种似有似无的蹭挠,轻呼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跌,眼见着就要掉下圆凳。
    随之,便听见裴慕辞短促的闷哼。
    她带着刚出浴时湿润的热气,以最坦诚的姿势,摔进了裴慕辞的怀里,坐在他腰上。
    修长的玉腿有些不知所措的圈在他身后,交叠在一起,双手搂抱在他的脖子上,与他无缝贴合。
    清妩听见他抑制在嗓子眼的痛意,改抱为抓,攥住他肩上略微宽松的衣料,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从他腰上挪下去。
    “受不住了?”
    裴慕辞摇头,不断蹭过她滚烫的耳廓。
    他身上也有些烫,可他察觉到原本抓在他肩上的一只手正在逐渐放松力度,试探着往下滑。
    “……”
    时间静止了几秒,像是有根针尖扎进裴慕辞又冷又硬的瓣膜,里面尘封许久的暖流在慢慢淌出。
    他从容一笑,摊开身子一副迁就纵容的样子。
    那只柔荑在他腰腹上来回留恋,片刻后才依依不舍的穿过侧腰,又去了背部...
    清妩舔了下嘴皮,在紧致有力的线条上游离,继而咂咂唇,按理说这身子可健康的很,不该是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才对呀。
    难不成是以前落了什么病根?
    裴慕辞看不见她的神色,但已经可以想象到,她挂在嘴角那狡黠的笑容。
    清妩餍足的眯起眼,压低下巴准备偷偷瞄他一眼,没曾想他的视线也恰巧等在那里。
    她赶紧盯住正前方,却有些鄙夷自己的大惊小怪。
    反正他受了伤,也反抗不了,她好吃好喝的养了大半年,才有这么一次亲近的机会,更要把握住好好过一把手瘾。
    清妩径直这么想着,但心口处那快要跳出来的慌张,却怎么也忽视不了。
    她瞧着裴慕辞沉默的样子,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四处探索起来。
    “这怎么也有伤?”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很容易摸到衣下的凹凸。
    那道伤很长,从左肩蔓延到右腰,几乎横跨了整个背部。
    光凭此,清妩都能想到这道疤未愈合时的狰狞。
    有这张极具迷惑性的俊脸,谁舍得给他背上留这么一道疤?
    裴慕辞没回她,轻拍了两下她的背,清妩转头看他,“怎么了?”
    “血会把殿下的裙子弄脏。”他温声提醒。
    清妩低头,裙角果然沾上了些红褐色的血迹。
    她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原地转了几圈,好在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不是嫌弃你,只是刚沐浴过。”清妩反映过来她的动静有些大,解释了两句。
    裴慕辞倒没太在意,愣然望着空空的两手。
    自清妩起身,怀里的温软离开之后,那伤口反而更疼了呢。
    “坐那去。”清妩朝软塌边指了指,这伤拖了许久,该好好处理一下。
    裴慕辞也是这样想的。
    他拂开盖在上面的衣摆,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一片。
    当时匕首直接划破中裤刺进肉里,第一次涂药的手法又过于粗糙,白色的粉末结成块状附在伤口表面,药粉就像粘合剂一般把布料的切口处和伤口紧紧粘连。
    “我给你拿一把剪——”
    刀字还没有出说口,清妩瞠目结舌的呆在原地。
    裴慕辞面无表情的一撕一扯,黏合的地方重新破开,新鲜的血液彻底把中裤浸透,他的脸色倏然煞白,嘴角挂着几分惨色。
    清妩看怪物似的瞄了他两眼,立马俯下身仔细端详伤口。
    她眼前一晕,想去拿纱布止血,又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的往外跑。
    裴慕辞就着片状的的裤脚按住伤口止血,盯着身前手忙脚乱的背影,若有所思。
    居然没有被吓到吗?
    ——
    清妩不知从哪搞来的石臼,颗粒的石底配上有些重量的石锤,她双手托住底部,搬的有些费力。
    又拿了些晒干的花瓣状草药和焦色颗粒物丢在里面,开始研磨。
    裴慕辞还是坐在原位上,拿自己的裤腿按住止血。
    清妩力气小,动作自然慢一些,待她舂到满意的程度,用石锤将糊糊舀到了一个小碗里,小心翼翼的捧到裴慕辞面前。
    这是风匣儿和川椒制成的麻药,杜矜方才把这些东西留给了守在外面的知雪,给不给裴慕辞用这药,取决于清妩的意愿。
    清妩坐在他完好无损的那条腿上,用石杵沾着药膏往伤处抹。
    这药需得抹在伤口外的表皮上才能起作用,可她试了好几个角度,药汁都直接流进了伤口里。
    裴慕辞额头上浮着一层密密的细汗。
    “要不先缝合?”
    清妩捏着针线,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取出银针放在烛火上烤了两圈。
    她把头发丝粗细的皮线穿过针孔,比划了半天,迟迟不敢下手。
    “我自己来吧。”裴慕辞接过针尖,长线擦过清妩的指腹,最终全部落入他的掌控中,“殿下,帮我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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