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则登皇后宝座,入主坤宁。
    成为皇后的这条路,她走了十年。
    同年,她又有身孕。
    是个皇子。
    先皇许诺她,必定在皇子周岁时立他为太子。
    周岁当日,这孩子折在了新进宫的张昭仪手里。
    她伤心欲绝,大病不起。
    直至三年之后,她平安诞下迎熹,心神才算归宁。
    却因生产时彻底坏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
    迎熹便成了超越她生命的珍贵。
    那时的后来先皇,身子骨已经越来越差。
    又醉心求仙梦想长生,开始让她帮着处理劄子奏章。
    五年之后,先皇驾崩。
    先皇膝下唯有温仁皇后留下的那一个皇子
    宋琅登基,奉她为圣母皇太后。
    念新帝年幼,她开始垂帘听政。
    从皇后到太后,又是十年青春。
    …………
    太后心里翻涌着,这是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然而眼眶红了,泪水却迟迟未落。
    心里是想哭一哭的,大脑却控制住了这一切。
    她是太后。
    人前不能有丝毫软弱,人后便要时时刻刻训练自己。
    而泪水,若非做戏,其实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低低头看了眼碧霄。
    很多事像风一般往脑子里灌。
    是碧霄在赵修媛难产时,用刀架着稳婆的脖子让其务必保她母子皆安;
    是碧霄在赵贵妃复宠归位时,哭着跑过十几道宫街去玲珑阁报喜;
    也是碧霄为赵皇后戴上那顶沉甸甸的凤冠,再为眼前这个赵太后穿上花纹繁复的袆衣。
    就这样斗着斗着,她恨的人都已经死了,她爱的人也所剩无几。
    而碧霄是唯一一个,从最初时,就跟着她,这样一步一步,从艰难困苦之中走来的人。
    她把碧霄扶了起来:“哀家知道你对爱爱那孩子情深义重,对哀家也是,方才不过是一时钻入牛角尖里,跟孩子也吃上醋了,总想亲耳听你说,你心中最看重的仍然是哀家。”
    碧霄仍含泪望着太后:“奴婢对太后忠心不二,若有半句虚言,必定死无全尸。”
    太后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有情是好事,你也知道,哀家最不愿用心中无情之人。”
    因为那样的人皆是亡命之徒,为了自己可以牺牲所有,害人最狠,最不留余地。
    太后转了身,往福宁宫的方向走。
    身后那乌泱泱跪了一片的宫人们也都起身,像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地跟随上去。
    碧霄重新提灯,拿起时,那烛光靠近脸庞。
    只见她眼底一片锥心的冷然,哪里还有方才半分情深义重。
    待她举灯走到太后身边时,脸色又恢复方才模样,只听太后又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正因如此,哀家才会让那孩子嫁过去。”
    提及江柍,碧霄一颗心都像被人攫住,狠狠捏了一下。
    她想了想,道:“可因为这件事,陛下已与太后离心。”
    “他何尝与哀家一条心过。”太后冷笑了一声,“咱们的皇帝陛下,心思多着呢,怎会与哀家一条心?他知道是哀家害了他生母,哀家自是也记恨他生母害我孩儿,他与哀家,深仇大恨,永远不会同心同德。”
    碧霄又道:“不过好在陛下面儿上对您还是极其孝敬的,方才那一碗枇杷露,陛下喝得一滴不剩。”
    “是啊,他现在做戏的功夫倒是见长。”太后仿佛听到笑话般笑了,“方才哀家说错了,他哪是记挂生母才与哀家离心,他那样冷僻阴鸷之人,怕是连他生母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他只是在乎爱爱而已。”
    说到此处,碧霄眼底倒是淌过一股暖意。
    太后眸色却愈发狠厉:“近日常有大臣劝哀家还政于帝,想必他在背后没少推波助澜,好啊,哀家倒是想看一看,鹿死谁手。”
    碧霄闻言怔了怔,很快又笑:“奴婢自然相信太后。”
    “喵呜~”一声猫叫划破夜空中的寂静。
    身后有个小宫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啊!”
    太后的步子顿住了。
    转头往后看去,福宁宫总管花公公已去后头甩了那宫娥两个清脆的巴掌,又拎着她的衣领上前来,将她甩在地上。
    回话道:“太后娘娘息怒,藤儿进宫没多久,不懂事,无心惊扰了凤驾。”
    小宫娥已是抖成了树梢上还未凋落的那片半黄半绿的叶子,满面流泪,磕头道:“奴奴奴奴婢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吓得连话都说不顺了啊,太后温和一笑,说道:“傻孩子,起来吧。”
    小宫娥难以置信地抬起脸。
    碧霄则心悸了一下,才走过去把她扶起来,不敢与之对视。
    太后随意扶了扶发间斜插的凤钗:“如今规矩都还未学全的丫头都敢往哀家宫里送了,真是让哀家伤心。”
    此话一出,花公公和碧霄脸色都大变。
    只听太后接着又道:“内务府总管赐檀香刑,这丫头可怜,就给她一壶鸩酒吧。”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不过是呵了一口白气。
    太后眸中连厉色都未曾出现过,只因这样低贱的人命还不足以挑起她心中的波澜。
    藤儿眼泪还未干,水盈盈一条,挂在白嫩嫩的脸盘上。
    转过脸来,似是疑惑那般,看了眼碧霄。
    碧霄给她一个自己也无能为力的眼神。
    太后转了身,她也很快提起灯,跟随而去。
    藤儿在身后绝望凄厉大喊:“不!不!求太后娘娘留奴婢一命!求太后娘娘饶命!”
    花公公看她一眼,摇了摇头,脸上却一片见怪不怪的冷漠:“走吧藤儿,咱家会给你准备上好的酒菜送你最后一程。”
    藤儿又来抱花公公的裤脚,手忙脚乱磕头:“奴婢不想死!公公帮帮奴婢,求求太后娘娘吧!”
    花公公微微皱眉,蹬了一脚,把她踹得远远的:“对不住了,咱家帮不了。”
    听到此话,藤儿已是绝望而木然。
    她认命地颓坐在地上,却满是迷惘:“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花公公的目光随意落在垂脊上的垂兽之上,告诉她一个答案:“因为这是皇宫。”
    说着又从那垂兽身上远眺过去,一片片琉璃瓦在夜幕之中仍旧金灿灿的发黄,它们无际铺开,没有尽头。
    他收回目光,用再平常不过的声音说道:“走吧藤儿姑娘,送你去享福喽。”
    “享…福?”
    “是啊,你多有福气。”花公公这样说道,“做一只年轻的鬼,好过许多苍老的人。”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那个以朝笏撞折轿夫的门牙被贬谪的官,想必大家也知道,就是晏殊。
    第21章 雨濯春尘
    ◎抽出匕首,直指沈子枭咽喉◎
    赫州到安阳的路程, 约莫五日之久。
    沈子枭此次出行除谢绪风之外,还带了孟愿、晁适之子晁长盛以及暗卫潜龙队的队长白龙飞等人。
    沈子枭和谢绪风在第四日的时候,先于孟愿等人抵达安阳。
    他们只作寻常商贾打扮, 贴了假胡子, 于进城之后, 先到谢筑的下榻之地走了一遭, 而后又在闹市街角找了家茶馆听人说书,听了没有一会儿,忽有官兵来检查。
    二人对了个眼色
    好在这官兵只是为应付上头的检查, 才来规整街市的。
    掌柜的给了些钱, 就将人轻巧打发走了。
    他们二人便安心在茶馆待了一下午, 于黄昏时分才出城与大队汇合。
    次日,沈子枭光明正大以太子身份来到安阳。
    安阳的大小官员, 皆在城门前迎接, 场面肃穆且庄重。
    沈子枭不动声色地扫视过他们的面庞, 扫视到安阳知州蔡君充和安阳盐运使许懋濡身上时,他的目光略微停顿片刻。
    蔡君充已年过四十,长得一身肥膘,皮肤白透, 保养得宜,眉宇间有一股养尊处优惯了的昏懦之气。
    许懋濡与他正相反, 瘦削身材, 长脸细眼薄下巴,三十出头,却有长他实际岁数二十年的钻营与精明。
    当沈子枭看向他时, 他也抬眸望过来。
    二人一对视, 他立即表露出一身清廉的坦荡之色。
    越是这样, 沈子枭心里盘桓的念头便越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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