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纪应淮拎着铁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板着脸的样子又凶又透着威严,叫人瞧了忍不住心慌。
    可再往后看,另一手牵着的可不正是流言蜚语里的主角?
    安立夏一路过来,听了好些编排,又气又急,手里的扫把一下一下地敲着地。
    粮仓的门半掩着,里头有个男人被绑着压在地上,边上还有一床熟悉的棉被,被子底下露出一个乌黑的发顶。
    “小芸!”
    安立夏快步上前,抖着手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果然,躺在地下的是他们家的小姑娘。小芸脸上沾了点草屑,侧身卧在地上,眉目舒展,睡得不省人事。
    这不正常,外头吵闹成那样,她还没惊醒过来,似乎是中了迷药。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纪应淮压着火气,问。
    男人抬起头朝他挑衅一笑,“做什么?纪老爷,那当然是能做的都做了。”
    纪应淮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到门口,一脚踹开了仓门,让他直面所有村民,“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都是男人敢作敢当!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而且,您夫人还求着我要呢。”
    纪应淮想动手,安立夏拎着扫把,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拦住了他,“夫君,别脏了你的手。我来,我没读过书,不受那仁义礼智的憋屈。”
    他说完,抡起扫把就往男人头上砸,还专盯着脸打,打得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狠劲,别提村民了,就是纪应淮都看愣了,他的小猫媳妇挠人还挺疼的嘞。
    “师父,师母?”
    小芸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困倦极了,有些说不清话,“天亮了吗,我怎么……从床上滚下来了?”
    第9章 你夫人配合得很
    “小芸,有哪里不舒服吗?”纪应淮在徒儿身边蹲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抓住她的手腕摸脉。
    小芸的反应有点迟缓,像是打了麻醉药后正在逐渐恢复的感觉。她慢慢地摇了摇头,“挺好的,师父,就是怎么有点吵?”
    “而且,我们屋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粮食啊?”
    纪应淮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幸好那男人瞎说,小芸没事。若是因为他照顾不周,毁了这孩子的一生……纪应淮想想都后怕。
    “都是幻觉,你太困了,再睡一会吧。”他把手放在小孩眼睛上,不一会,小芸又睡着了。
    纪应淮把孩子抱出去,安立夏放下扫把走过来,担心地问他孩子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就是迷药还没醒。”
    到这会,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出这件事的原委了。
    安立夏知道小芸是替自己挡了劫,心里很不是滋味。若今天早晨躺在粮仓里的是他,就算他是清白的,百口莫辩之下,怎么说都会连累到夫君,坏了他的名声。
    “睁开眼睛仔细瞧瞧,瞧瞧你做的腌臜事。”
    纪应淮站在男人面前,心里涌现了无数“动听”的词汇,薄唇微动,好悬没直接飙出一句国骂来。
    “你背后的主使是谁,谁让你来害我夫人?”
    男人死鸭子嘴硬,“要什么主使,我想干就干了,而且你夫人配合得很。”
    “哦?”纪应淮笑了一声,“我和我夫人一夜安眠,你说配合,莫非你钻我们床底了?”
    “方才我们说话,你可能没听清楚。打你一顿的这位才是我的夫人,而你绑来的……”
    “她是我的徒儿,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一场乌龙被明明白白地摊开在众人面前,村民哗然,流言一下子朝着另一个方向倒戈。
    “十二岁,还没成年呢,这人对小孩下手,畜牲不如啊。”
    “那私通最初是谁传出来的?”
    “谁知道啊,大抵是想干坏事的人在演戏瞎编吧。我就说纪老爷人品好,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他媳妇肯定也不会差。”
    “……”
    男人一脸不服,他昨夜是在外头放风的那个,里面什么情况他什么也不知道。
    主顾叫他们去把纪应淮的媳妇绑了弄坏他家的名声,却没跟他们说要绑的人长啥样,是胖是瘦。
    他一个打邻村来的,压根不知道这纪老爷娶的是个哥儿。里头两人丢给他个裹了被子的女的,他没觉得哪里不对,给人下了迷药就丢到粮仓里了。
    主顾说了,表面上戏做足了就行,不能动真格。万一纪应淮一气之下报官,那他们就没好处赚了。
    为了点报酬,男人蹲粮仓里呆了一夜,还担心早晨自己能不能演好呢,没成想这事从头就已经掉了链子。
    “好好回答,你对我徒儿,动手了吗?”
    “你给我钱,我就告诉你,”男人想着,自己的财路被断了,还白熬了一夜,怎么说都得从纪应淮身上刮点油水下来,“只要五两银子,举人老爷,你不会不舍得吧?”
    纪应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应答。半晌,他走上前去,抬脚踩住男人的胸口把他踹倒在地上。
    这一下,他一点劲都没收。
    一生遵守法律法规的现代人也是有脾气的,发起疯来丝毫不必谁逊色。纪应淮本性里偏执的一面头一回展现在安立夏面前,他死死地踩住了地上的人,俯身又问了一遍。
    “说,你对我徒儿,动手了吗?”
    “我……”男人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快被踩断了,从他的角度往上看,纪应淮的长发自肩头散落,宛若索命的阎罗。
    好像自己再不说,这人就要把他当场弄死了。
    男人突然恐慌起来,他意识到,在这乡野地方,就算他真死了,也不会有人敢瞎传出去,所有在场的都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纪应淮表现得太温和,好像谁都可以和他亲近、成为朋友,他的态度让这些人都不自觉忽略了老爷和平民中间隔着的差距。
    事实上,他们的地位完全不一样,村民试图谋害老爷,这顶帽子扣下来,谁也别想好过。
    像他这样被雇来的平民出头鸟,甚至包括他的主顾,都是砧板上待宰割的野味,而纪应淮,他是刀。
    妄想从刀身上获得好处,这得是多异想天开、多天真才干的出来的事啊?
    “我没有,我没碰她。”他疼得直抽气,最终选择了实话实说。
    “算你识相。”
    所有人都在听着,男人亲口承认的这句话可以免除不少麻烦,以防有人乱嚼舌根,让小芸背上莫须有的黄/谣。
    女孩子的名声,在封建社会,还是很重要的。
    纪应淮松开他,道:“你背后的主使,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告诉他,趁伤人未遂,就此收手吧。若还有下回……”
    “我让他天凉王破。”
    “……”
    “夫君,天凉王破,是什么意思?”
    回家的路上,安立夏好奇地问道。
    纪应淮一手抱着小芸,一手牵着媳妇,又变回了平日里温柔的模样。他一本正经瞎解释道,“就是下暴雨他淋一身,吃饭他断筷子,喝水杯子漏底之类,总之不是好事。”
    “哦!”安立夏懂了,默默记下。
    “一会回去理东西,我们今天晚上就走。”
    纪应淮隐隐觉得对方还有后招,虽然他们的手段实在是太粗糙了,但透过离谱的表象,其阴损本质不得不让人小心。
    安立夏点头,小芸还昏睡着,他心里慌得很,就怕晚上再出什么事。
    来接应他们的家仆在村外小客栈歇着,纪应淮花了点钱让人跑腿把他们喊了过来。
    小破屋里的家当其实也没多少,就是满缸的粮食比较占地方。三辆马车装了一车半就装完了。
    桌子板凳一样都没拿,安立夏节省惯了,走的时候还有些不舍。
    “夫君,把那些砍了好歹也能当柴火烧。”他一手掀着车帘,眼神不住地在屋内逡巡。
    纪应淮笑着把他揽回来,“别看了,大当家的,新家什么都有,不差这点。”
    “夫君……”安立夏默默靠回去坐好,开始脸红。
    小芸已经醒了,药性散去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高高兴兴地跟着搬东西的家仆们进进出出。
    喜欢凑忙活可能是所有小孩的天性,虽然没什么要她干的,也没人敢让老爷的徒弟干活,她就是不肯闲着。
    跑得身上都要出汗了,小芸才乖乖回到车上,因为纪应淮跟她说着凉伤风了要喝很苦很苦的药。
    “咦?”她走到安立夏面前,疑惑道,“师母,您的脸好红啊,是哪不舒服吗,发烧了吗?”
    安立夏看向罪魁祸首,抿着唇不应声。纪应淮忍笑咳了一声,“他没事,小芸,来吃点心。”
    “哦,好!”
    小孩的注意力就这么被轻轻松松转移走了。
    他们夜里没停下,抵达县城新宅时已是第二天的午时。
    在车上的时候,纪应淮就看过了,这一片相当于现代的中高档住宅区。
    来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几条小巷子,那边是普通居民区,拥挤嘈杂,透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这里的冷清完全不同。
    不过安静点也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就算纪应淮表现得很灵活,例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一个实验狗在社交上难免稍显欠缺。他擅长和领导、患者、老师同学等人交流,然而在维护邻里友好关系上,他很没经验。
    毕竟现代每家独门独户,在一整栋单元楼里,能和对门混熟都很不错了。
    不知是哪里飘来的香味,给纪应淮闻饿了。这个点买菜做饭显然晚了,他决定奢侈一把,带一家人下馆子去。
    顺便去看看街上有没有合适的店面。
    肩上挑着担子呢,纪应淮很有已婚男人的自觉,他得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古代建城与现代的城市布局相通,都是住宅区与功能区、坊市结合。县城的市中心在县丞府周边,离他们的宅子不远,马车过去只要十来分钟。
    和一些古言小说里写的不太一样,这儿的市不允许车辆进入,算是单纯的步行街。能坐车走这儿的,只有县丞大人。
    虽说是小城市,但这儿的店面倒还不少。纪应淮一路过去,看中了路口转弯角上的一间铺子,空关着的,地理位置很可以,一进来就能看到。
    他决定吃完饭过来瞧瞧,如果价格合适的话,就趁早把它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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