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这里,千阳的困境就时刻压在她的心头,如今心事了却,她手捧一本医书, 临轩煮酒, 便觉好不惬意。
    窗外是一片银白的雪, 再往后看,白衣胜雪的少?年站在雪地里, 衣袂翩翩,颀长的身形说不出的清寒飘逸。
    “来得正是时候。”林青青放下书,向少?年发出邀请,“来品一品朕煮的茶。”
    方子衿转身步入内室, 带着一身寒雪进来, 觉察到空气中的酒香味,脚步微顿,“陛下煮的是什么茶?”
    林青青笑了声,倒出一杯,抬高手?臂递过去。
    “玫瑰花茶, 以兰素点的茶,朕第?一次尝试制作花茶,尝尝?味道一般,但胜在芬芳馥郁,口留余香。”
    方子衿接过茶杯。
    林青青招手?示意他坐对面, 少?年捧着茶杯坐下, 认认真真地观望杯面的一片花瓣:“这是陛下亲手?做的茶叶?”
    “哈哈……”林青青手?背抵着额头, 笑得肩膀都?在发抖,“你先尝尝。”
    方子衿听?话地品了一口, 舌尖有一种喝了酒似的酥麻,茶水微甜,带着丝丝暖意传遍全身。
    “好香。”
    林青青手?指蜷曲抵在下颚,撑着头看他:“这茶只有香吗?”
    闻言,方子衿饮尽茶水,看见林青青的手?有条不紊地往杯子里倒茶,目光转向她的脸,却意外对上视线。
    在林青青墨澈的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方子衿又?想起千阳那场火灾,以及进针那日自己做的荒唐事,心虚地移开视线,想也没想一口饮下杯子里的茶。
    他不知道说?什么,又?把杯子递过去,垂着眼皮,安静地等待林青青添茶。
    林青青任劳任怨地为他续了一杯。
    在方子衿喝下第?五杯的时候,林青青收了茶壶。
    等不到新添的茶,少?年凤眸里浮现?一丝不满足,却也懂事地没有向林青青索求,他的头脑有些胀痛,身子也在发热,站起身道:“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林青青眼神奇异地望着少?年,见少?年笔直向外走,笑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罢?”
    少?年双颊的红晕鲜艳,玉润的耳垂红成?一片,有蔓延到耳后根的趋势,他于?原地站定,呆呆地望着一脸温柔笑意的林青青。
    “哥哥,你的茶……”方子衿敲了敲眩晕的太阳穴,“里面放了什么?”
    林青青脸上笑容一僵:“这是酒,你喝不出来?”
    她半年前学习酿造玫瑰酒,加了很多?水果发酵,浓度不高,在宣国?人眼中或许都?称不上酒。
    “酒?”方子衿喃喃道,“我不能喝酒。”
    林青青哪里知道方子衿不能喝酒,听?他这么说?,心下便是一惊,怕他对酒水有过敏史,忙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探测脉搏和心率。
    “喝酒了会如何?”林青青面色凝重,发现?方子衿心跳逐渐加速,正要命人传唤陈霖,只听?方子衿低声回道,“会揍人。”
    林青青:“……”
    林青青默默松开方子衿的手?腕,铜雀台上被拍过的肩膀忽然有点疼,恐被殃及,和方子衿拉开了一段距离。
    “身体会有不适吗?”
    “我回去了。”方子衿走起道来都?轻飘飘的,迎头撞上柱子,把额头撞红,侧了侧身子,又?撞上同一根,他眯了眯泛红的眼,大转身笔直朝着窗户跨步。
    林青青眼疾手?快地拉住人,“大将军,你怎会没喝过酒呢?”
    酒是驱寒的利器,宣国?将士征战在外,闲暇时多?少?会喝上两口暖暖身子。
    林青青实在不放心,扶他到坐榻。
    方子衿坐下后呆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林青青,带着醉意在她耳边悄声道:“哥哥。”
    林青青:“怎么?”
    “我可以留下吗?”
    “你这样也走不了啊。”林青青哭笑不得,揉了揉被少?年呼得发痒的耳朵,“白日里不知在别扭个什么劲,说?什么都?不肯留,这下酒后吐真言了。”
    方子衿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暴起打人,一个劲地攥着桌上的杯子看,趁他没把眼睛塞进杯子里,林青青非常无情地把杯子收进柜子,和茶壶放一个盘子里。
    少?年唯剩的玩具被剥夺,拉了拉林青青的衣袖,张开手?:“抱抱。”
    林青青回身抱了团棉被,塞他怀里。少?年的额头搭着棉被,孩子似地露出满足的笑容,看得林青青手?指发痒,戳了戳他的脸。
    方子衿收敛神色:“就算你是哥哥,也不能戳我的脸。”
    “那谁能戳你的脸?”林青青随口问。
    “哥哥能。”少?年眼波带笑,像个心花怒放的小松鼠,“我要哄哥哥开心,我们不和离。”
    林青青承认她被哄开心了,紧接着疑惑道:“为何不和离?你不是一直想离宫吗?”
    方子衿沉浸在喜悦里的心情被一种陌生的委屈取代,嘴角下弯,冰雪似的脸上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与我和离,是要娶方诗霜吗?”
    “我疯了才会娶她吧。”林青青的声音很轻,方子衿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两个字“娶她”。
    “我不喜欢方诗霜。”少?年扭头道,“哥哥也不要喜欢她。”
    林青青完全能理解方子衿的感?受,这种类似于?朋友之?间的阵营感?——你是我的朋友,如果在乎我的感?受,就不该和我不喜欢的人做朋友。
    “好。”林青青说?。
    方子衿迷迷糊糊没听?见,脸颊贴着棉被,说?话声音闷闷的:“哥哥,我有一位友人不久前打了一场胜仗。”
    起手?式“我有一个朋友”,林青青心头顿时警惕起来:“打了胜仗,那是好事。”
    方子衿:“但他遇到了一些烦恼。”
    “什么烦恼?”
    “他最喜欢的哥哥和他疏远了。”方子衿嗓音低了下去,“也不再叫他乳名,他很难过,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哥哥相处。”
    林青青迷惑x2:“乳名?你乳名是什么?”
    方子衿茫然地转了转眼睛,看向林青青,颇为谨慎地辩解:“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林青青附和地颔首:“我口误,说?错了,你朋友乳名叫什么?”
    “衿衿……他娘亲也这样叫他的。”方子衿没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名字暴露了,还在倾吐“朋友”的烦恼,“他感?到了害怕。”
    “为何害怕?”
    “他的朋友们告诉他,他哥哥看上了他的妹妹。”
    林青青差一点就被方子衿的话给呛到了,什么叫他哥哥看上了他妹妹,这都?什么跟什么?
    换她,她也害怕。
    “他哥哥不会看上方诗霜。”
    少?年听?了她的话,一双凤目弯了弯,眉眼也跟着舒展开,微微泛红的眼角透着一抹艳丽。
    林青青靠着窗轩赏雪。
    偷得浮生半日闲,室内太过静谧,林青青不知不觉闭上双眼。
    小憩醒来,发觉身上不仅没有寒意,还有阵暖意,睁开眼便见拿给方子衿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林青青酿的酒度数不高,此时方子衿也散了酒意,神态清醒。
    少?年偏着头,和林青青一样的姿势撑着侧脸,安静地用单手?翻书,发丝被窗外的风吹起,沾着几片细雪。
    林青青不经意扫了一眼,莫名觉得书册上的字眼熟,像一本美人图。
    “在看什么书?”
    方子衿翻书的手?指僵住一瞬。
    “哥哥要一起看吗?”
    方子衿喜欢看的无非就是一些话本,林青青本不打算干涉他的兴趣爱好,但那册子的封面实在眼熟,没忍住好奇心,走到他背后看了一眼。
    “……”
    这回换林青青不自在了,方子衿看的哪是什么美人图,这分明是唐尧在铜雀台图纸里夹带的私货——被她塞回匣子里的两本《春宵秘戏图》之?一!
    好尴尬,但她不知道怎么说?,方子衿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翻看。
    林青青背后都?出了细汗,伸出两根手?指,抽出方子衿手?里的图册,少?年的目光平静无波,瞥了眼图册,朝林青青的脸看去。
    “你还小。”林青青语重心长,“这是大人才能看的。”
    少?年道:“我今年十九,明年便要束发加冠了。”
    总不能说?她知道方子衿心理年龄是十五岁吧,自爆的事情她也干不出来,何况这个时代的十五岁,什么大人的事情都?能干了。
    林青青一口气憋得心脏疼,缓了口气道:“也成?,你回去重新找一本。”
    不是!你那什么眼神,我不是要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看图!
    林青青冷汗都?要挂相了。
    方子衿收回让林青青不自在的视线:“这是两本男女……哥哥知道吗?”
    林青青掩饰自己的窘迫,故作潇洒地放入衣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方子衿闭上了嘴。
    种种迹象表明,林青青的确没有龙阳之?好。
    可他的心脏变得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作怪。
    方子衿还是没有留宿太璟宫,细雪落上脖颈的一刹那,全身都?凉透了。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一如郇州城的雪,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好像多?走几步,便再也找不到归路。
    “方子衿。”清朗的嗓音响在肃冷清寒的冷风中。
    方子衿抬起头,一柄淡蓝色的伞挡住了头顶的风雪。
    林青青撑着伞,走至他身旁:“我想去宜城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吗?”
    “去宜城?”少?年看向林青青的发顶,抬手?拂去上面的雪花,“听?闻殷昊也去了宜城。”
    林青青道了声谢:“你消息挺灵通,刚回来便知道殷昊在宜城。”
    方子衿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说?道:“午时去了一趟睿亲王府。”
    “你去睿亲王府作甚?”
    “我蒙着面去的,哥哥觉得我去作甚。”方子衿眉宇间蕴含诛杀之?气,“千阳刺杀,我去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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