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未寒焦灼万分,林青青的地位需要巩固,无论铜雀台再艰险,会死多少人,太.祖遗物非取不可。
    不等唐未寒说出取舍之论和政治纲要,林青青抬眼说道:“若能稳固宣国万里江山,太.祖为何不传给先帝?太.祖坐拥天下,他最重要之物未必与江山社稷有关。”
    唐未寒皱了皱眉,并不赞成林青青的观点,固执地献上铜雀台图纸。
    “可是铜雀台机关玄机已有眉目,既能取之,为何不取?”
    林青青接过图纸,铜雀台是她师父也就是万鬼卫初代首领牧崖,连同一位神造手所建。
    原主在牧崖身边学了七年机关术,尚且无法堪破铜雀台的机关。
    林青青盯着图纸沉吟:“舅舅所言颇有道理,或许朕可以上铜雀台一试。”
    唐未寒吓得直眉瞪眼:“陛下!铜雀台乃阽危之域,进入者无异于泥船渡河,一着不慎,万般不复!陛下乃万金之躯,怎可冒险!不可!不可!”
    林青青手指划过铜雀台的水桩机关图,淡淡道:“朕通晓墨家机关,铜雀台既有眉目,也不是不可一闯。”
    唐未寒警惕地上前一步,不顾君臣之礼夺过图纸。
    “臣僭越了!
    还请陛下忘记今日之事!
    臣告退!”
    林青青望着唐未寒行色匆匆的背影,好笑地舒展眉目,片刻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若非顾及忠皇党们的玻璃心,顾忌摄政王势在必得的野心,她更想一道圣旨摧毁铜雀台,让太.祖遗物永眠于地底。
    影首凭空落下,半跪在地。
    “主上,人已回到昭阳殿,但有一件麻烦事需要主上出面解决。”
    林青青:“何事?”
    “殿下摸死了萧小公子的宠物鸡,打伤玉华宫数十人,于太妃正带人赶往昭阳殿。”
    林青青一怔:“摸死了……什么?”
    “小黄鸡。”
    “去查清楚。”
    “喏。”
    先帝多疑,后宫妃子多不得善终。
    于太妃是靖宣帝后宫唯一存活的妃子,也是殷昊藏心底的白月光。
    萧小公子全名萧殷福,天生残障,无法直立行走,是于太妃和沈轻宏珠胎暗结生下的孩子。
    于太妃对外宣称萧殷福是自己舅舅家的子嗣,并收其为养子。
    萧殷福性格毒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背后有于太妃和摄政王撑腰。
    原主不理后宫之事,与萧殷福更扯不上利益关系,从未理会过他。
    方子衿蝴蝶翅膀一扇,硬是让她和萧殷福扯上了关系。
    林青青跨出东宫的门,就看见了罪魁祸首。
    方子衿身姿修长,容颜俊美,黑发如同上好的黑色绸缎,垂下的发梢泛着金黄的微光。
    他低垂眼眸,眉眼萧索,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少年轻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都是命数。我只是恰巧见了它最后一面,为什么不准我走?
    我警告过他们不要碰我,他们偏要过来,受伤了就哭,还告状。我们分明商量好不告诉别人,言而无信,十分可耻。
    杨安哥哥让我来找陛下哥哥帮忙,小蚂蚁,那位哥哥会帮我吗?夏依说他只帮他的宠妃。”
    林青青:“……”
    “他不会帮我,我还是回去吧。”方子衿有了退却之心,抬眸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人。
    那人姿态散漫地环着手臂,冷冷看完全程。
    “跟哥哥说说,哥哥怎么帮你。”
    第6章
    昭阳殿。
    杨安和夏依相继被按跪在地。
    轮椅上的瘦削少年垂着眼,双手横执一条蛇骨鞭,骨鞭倒刺鳞次栉比,尖端银白如针。
    “还不肯说吗?”萧殷福青白的手指收拢,握起骨鞭,狠厉地甩下,杨安身前两寸的地面砂石飞溅。
    杨安害怕得牙齿颤抖,闭上眼睛回避。
    “下一鞭打的便是你们的皮。”萧殷福病态地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像野兽獠牙,森白阴冷。
    “这种鞭子最适合折磨你们这些奴才,不会伤筋动骨,也不会当场要了尔等的命,却能逼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依身子一颤,露出惊恐之色,趴伏在地不断叩首:“殿下去了东宫,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求小公子饶过奴婢们!”
    “还不会把人找回来吗?”萧殷福背抵轮椅,抬鞭指着夏依,“就你了,去叫方子衿回来,莫要向他通风报信,否则……”
    长鞭玩似的甩出,横劈杨安的头顶。
    杨安的冠帽被蛇骨鞭的倒刺扯落,几缕头发飘落地面。
    他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夏依瞧见鞭子上的血迹,看向萧殷福,比纸薄的少年浑身散发着触目惊心的邪恶,起身的双腿突然瘫软,她努力了几下,又摔倒在地,惨白着脸,倒坐着向后缩起身子。
    不行,不能把主子叫回来。
    “看来是没明白本公子的意思。”萧殷福轻轻一勾唇,舔了舔牙齿,蛇骨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犹如夺命响尾。
    “啊!”夏依紧闭眼睛,惊恐地捂住半张脸,长鞭落下,带起一声清脆又短暂的鞭打声。
    可她迟迟没有感受到鞭子甩在身上的疼痛。
    周遭陷入诡秘的安静,紧张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气氛下清晰可闻。
    “嗤。”萧殷福嘴里发出鄙夷的嗤笑声,“一个奴才而已,竟也有人舍不得。”
    夏依提心吊胆地睁开眼,只见黑衣少年立在她身前,手掌握紧蛇骨鞭,血沿着鞭身往下滴落。
    看见来人,夏依嘴唇颤动,眼眶一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主子……”她嘴唇翕动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没人在乎的一条贱命,主子不该为她挡鞭啊。
    夏依扭头看向门口,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
    陛下没来,主子为什么要回来……不该回来的。
    方子衿握紧挂满倒刺的长鞭,臂肘猛地拽向身后。
    萧殷福毫无防备地被一股力道拉起,身子踉跄着跌下轮椅,一脸空白地望着方子衿。
    “你怎么敢……!”萧殷福被少年拉着衣襟提了起来,少年的臂力惊人,单手提起他整个人。
    萧殷福这才发现,方子衿的眼眸盛着一片不正常的红。
    他倚然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十五岁少年,也不像当年那样的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如今的他更像一个随时会失控的怪物。
    郇州一战,究竟是折了他的骨,还是泯了他的人心?
    萧殷福噗嗤一声咧开嘴:“传说中的天之骄子,勇猛无敌用兵如神的少年将军,终究与我殊途同归,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看戏的于太妃终于坐不住,手中的茶盏“碰”的一声放下,高腿老红木圆凳跟着震了震。
    “方家小儿!放开福儿!你敢动福儿一根寒毛,本宫叫你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方子衿听话地撒开手。
    萧殷福狼狈摔落,方子衿放得太快,他的双腿早已萎缩,直愣愣地倒在地面,椎骨的位置钻心作痛,屁股火辣辣的疼。
    宫女们手脚麻利地抱起萧殷福,扶坐上轮椅,萧殷福痛得面目一阵扭曲,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于太妃身边的白面太监鼻孔朝天,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尖声厉语道:“一个不容于世的男妃,竟敢对小公子出手?太妃娘娘的地方,容得了你个武夫到处撒野?!”
    方子衿像是遇到了难题,眉头紧锁。
    他求知若渴,目光认真地询问:“皇宫不是皇帝的,而是太妃娘娘的地方,太妃娘娘是长辈,所以官比皇帝要大,是这样吗?”
    少年皮肤白皙,眼神深邃孤傲,眼白还残留着少许血丝,询问语气也是淡淡的。
    在场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是童言童语,皆以为方子衿是在断章取义地反讽。
    于太妃大怒,反手砸在茶桌上:“竖子无礼!休逞口舌之快!”
    萧殷福假惺惺道:“娘娘息怒。陛下倒是吩咐过,要好好照看这位未来废后,让他在后宫举步维艰,不得快活。我们自是不敢违背陛下的。”
    方子衿思索着垂下眸子。
    萧殷福递给白面太监一个眼神。
    白面太监微微颔首,瞪着方子衿,张牙舞爪地呵斥:“你是想恶心死谁?若非先帝下旨赐错婚,后宫怎会容得下一名男子!
    你当真以为陛下好男色喜龙阳?陛下不过是尽孝道,才留你至此。你莫要给脸不要脸,以为自己就是未来皇后了,可谓笑掉人的大牙!”
    龙傲天在半路上听说萧殷福拷问昭阳宫的人,长腿一迈,走得飞快,林青青不过是懒得追,跟丢了几步,就被人扣了顶黑锅。
    林青青当然不能认下这口锅,进门时脸色便不大好。
    于太妃挺直背,余光扫向门口。
    林青青今日一身淡金色,佩戴白绶玉双佩,加宝饰,泛光华。
    她沉着脸,进门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于太妃雍容典雅地冲方子衿微笑:“二郎,你也太过直白坦率了,本宫一句戏言,你何必当真。你说本宫的不是,本宫不予计较,为何连陛下都敢讽刺?
    本宫的人见不得陛下遭受丁点儿污蔑,口不择言了些,二郎切莫心怀怨恨而胡乱编造。”
    方子衿盯着于太妃,一言不发。
    林青青左耳进右耳出,把太妃夹枪带棒的话当耳旁风,眼神示意带刀侍卫把方子衿手里的蛇骨鞭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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