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红酒杯,伸臂往西裤口袋里摸烟,却摸到了那个精致的饰品盒,心底寒川似瞬间点着了烈火,火势凶猛,烟雾呛到她的喉咙口。
    他垂目。
    身着统一喜庆工作服的侍应生开始上菜品。
    旁边一位认识还有些交情的合作商调侃:“不愧是jn总裁的婚礼,你看着菜品特别的,第一道菜是野青菜。”
    说了一通这野青菜的来历,不见身边有动静,合作商似乎也察觉不对,扭头看过来,却瞧见男人紧绷的脸廓线条。
    一个男人的腮帮骨,咬得狠时,轮廓深刻尤其显眼。
    合作商:“章先生,你没事吧?”
    他拿起筷子,手指颀长骨节却明显,姿态严肃,微微一笑:“对不起,你说什么?”
    他一再克制,告诉自己不要走神,再不济就是狗男女那档子事,一前一后去洗手间,遮遮掩掩,龌龊至极!
    他拿筷子夹菜,慢斯条理用餐,与人浅笑喝酒。
    当他身躯蓦地站起来时,整桌人看了过来,男人长腿带动了桌面,章成樾薄唇摒成一线,绅士严肃的颔首:“抱歉各位,请继续用餐,我有事走开一下。”
    中了魔怔。
    步子凌厉,他甚至眼角略微发红,穿梭在人群的过道里,头顶的光线过分的明亮,那种明亮,折射到他瞳孔深处。
    在涌动,在无法克制,在一声一声的爆破爆发。
    待他走远了,一脸蒙圈的合作商才回神,低头看向桌面,不由嘴角微微一抽。
    高脚杯被折断,杯身在铺着精致桌布的桌面上微微摇晃,里面剩下的一两滴红酒随着杯身摇摇晃着……
    这得多气?
    ……
    章成樾一路走,他一路仍旧在问自己,干什么去?
    为什么又控制不住心底那头狂躁的野兽,从十五岁进到特种部训练营开始,活了二十多年波澜不惊清冷淡定的岁月,却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气到一再的失控,管不住自己。
    他穿出了热闹繁华的宴会厅,沿着光壁的走廊一直走,一楼的大洗手间只有这个。
    他径直冲到了男洗手间,幽白的光线,干净的格子间,正是用餐时间,这里人很少,他走到第一扇门,不知为什么放缓动作,僵直的视线,梗住的呼吸,眼神寒沉,慢慢的推开。
    没人。
    眼睛闭上,闭紧着呼吸了片刻。
    走到第二间,推开。
    第三间……
    都没有人。
    他站了会儿,窗户外冬末的风吹进来,此时正午,但洗手间一天到晚都像是黑夜,亮着灯,很凉,把风都带冷了。
    他转个身,沉至海底的视线看向了门口对面,标志着女卫生间的地方。
    章成樾曾有一段很长的死守规则秩序的岁月,到了严苛刻板的地步。
    出生军人世家,爷爷省军区司令,父亲是上将,大哥如今也已经升为上校,而他本该也和家人一样,走军途。
    他从八岁开始,体格加强课,被强迫着学六国语言,还有礼节训练,甚至是睡眠都被严苛限制。
    爷爷和父亲对他期待很高,从小严苛教育他,他也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会和爷爷父亲哥哥们一样。
    规矩秩序活到了十五岁,他因为先天条件优越,被军队选中进到特战队。
    特战队是什么?那是即便是牺牲了墓碑上都不能刻上名字的无名英雄,家人没想要他真的为国卖命,当时爷爷用了关系,找人替换他,全家的意愿是要他从军混到官,过着相对无忧又声望的人生。
    但他那时也许是叛逆期,执拗的一意孤行,不配合爷爷,当真去了特战队。
    但进了特战队后,上场杀敌,伤亡惨烈经历太多,他有些厌倦,守着军规和正义,救不了那些战乱中国家的难民。国与国之间,利益为先,和平其后,他见过太多无辜生命死于无情的枪弹下,以致他一度认为自己双手沾满血腥,不配被贴上正义之名穿着军装接受人们褒义的评价。
    于是他毅然决然,再次不顾家人反对,从国家特战队伍里退出,接受z政府的邀请,进到了特工组的特训营,长达两年非人的训练,他成为特战组的队长,后来渐渐的找到人生方向和目标,才渐渐的创立起瑞士那支特战队。
    不附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政府的队伍,他守着他的正义,接受任何国家高价佣金,带队打仗,外人看来他贪财,家人不能理解他,他这几年鲜少回家,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正确的事情,尽管他能救的难民仍然仅仅只是存在的一小部分,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
    他曾经是把生命给了那支镶着他正义梦想的特战队,流血流汗,从不后悔。
    现在依然如此。
    只不过现在,三十七岁,在手中握着一只骄傲特战队的得意阶段,那些曾经牵制他的规矩秩序,这个男人日渐深沉的眼底,终于不再如同阴影那般,沉重随行。
    他可以获得恣意一些的。
    如果是二十出头的章成樾,绝对不会踏足女洗手间这样的地方一步。
    但今时今刻,男人沉重挺拔的身躯几乎没有作思考,深色手工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冷铮铮的声响,寂静无声,回音四起。
    女洗手间里面熏着香气,让他屏住呼吸。
    静的能听见身体里沉沉的起伏。
    依旧是一间一间的推。
    没有人。
    最后一间的门是开的。
    男人面无表情转过身,光线在头顶后方,因此脸部轮廓一片模糊,阴影下看起来,紧绷着。
    害怕找到。
    害怕推开某间门看到不堪的画面。
    可现在找不到,心里蓦地更沉,闷住了幕布一样,透不过气。
    男人站在镜子前,视线没有看向镜子,拒绝去看现在自己的模样。
    洗手洗了很久,直到颀长的指尖泛起了褶皱。
    出洗手间,他阴沉的视线四处寻找,并不打算就此回席。
    又沿着走廊,那样神经兮兮的找了一圈,最后停住脚步,侧转身,来到宾客临时休息间……
    推开门,房间很大,开着灯盏明亮,有落地窗帘和屏风,化妆台,单人沙发和组合沙发。
    看起来像是专为女士提供的补妆地方。
    男人彻底推开门后走进来,随手半带上门。
    门口停一会儿,走向屏风后,沙发上没人,屏风的后面是用落地窗帘隔开的其他区域。
    他脚步很快,捞起帘子进了里面。
    所有的沙发,化妆台,能躲人的地方找遍了。
    眼神阴沉,来到最后面的一个小门。
    冰冷的颀长大手握住门把,视线低垂,眉宇紧蹙,手腕一动。
    吱呀,门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
    他拿出手机照亮,是放杂物的小隔间,灰尘呛出来。
    皱眉,关上门。
    他一时间没动,几秒后却突然扭头。
    身后落地窗帘的缝隙里,一道纯白礼服的清冷身影,长发挽起,更衬得一张脸白皙如瓷,只有巴掌那么点大,下巴小而尖,尤其清若。
    乔少妍裙摆里的腿动了动,身子几分慵懒的靠向身侧的沙发背,视线很直。
    并且眼底绽放那种似笑非笑,整个人显得轻松随意,甚至微微扬起了唇,“章先生,不知道你到底要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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