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笑了笑,接过笔继续在书本上做着标注。
    他听?见姑娘的声音难掩雀跃:“你有空时来我家吃顿便?饭可好?当年的事情过去,我爹娘也一直想见见你。”
    “日后若还有这样的问题,也不必怕麻烦我,来找我便?是,但凡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其他的事情我大概也帮不上你什么,总之?只要是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千万别?与我客气。”
    韩明笑着点头,一一应了,午后阳光暖暖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融,空气里?也有冷冽清润的气息。
    两人便?就?这么在书楼里?坐着,你说一句,我写一句,画面看着有股安宁祥和,岁月静好的意味。
    楼下商贩吆喝叫卖的声音里?夹着马蹄声,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边上有两人骑着高?马,跟在马车一旁往前走。
    车帘子?偶被?风扬起,露出里?头女子?的半张脸来。素白清净,泪痕未干。
    时雨放缓了马步,抬手叩响马车的木壁,“范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望你节哀。”
    范冬莲此前为这案子?日夜奔波,本就?提着一口气。
    今日范云岚一案虽顺利结案,可知晓谢彦所犯之?罪行后,她心中?更是郁结难纾。
    想起那样温柔善良的姐姐就?这么死在了他的贪婪与自私中?,她就?恨不得手刃了仇人,将他千刀万剐,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扶着车窗,声音喑哑:“我没?事的。此次的案子?,还要多谢宋大人,劳烦两位回头替我传达一句,若宋大人日后有需要用到范家的地方,请他尽管开口,我们定当倾力相助。”
    时雨回道:“范小姐放心,我们会将话带到。”
    莫春羽心不在焉地跟在一边,案子?了结后,宋随下了地牢,没?叫他俩陪着,反而?让他们把韦青青与范冬莲送回府去。
    两人前脚送完韦青青,马不停蹄地又来送范冬莲,那时宋随还未从地牢里?出来。
    也不知他与谢彦有什么好说的。
    正是化?雪的时候,风一吹,那股子?冷意直往心里?钻。
    莫春羽打了个哆嗦,不经意地往上瞥了一眼,却瞧见两个熟人。
    梁雁与韩明。
    他有些奇怪。
    他们两个的关系几时变得如此要好了,竟还私下约见,瞧着有说有笑的,不免引人误会。
    莫春雨若有所思:“时雨,你说如今范家的案子?也结了,咱们老宅前几日也修缮妥善了。
    “老爷和夫人还传了信要来上京过年,如今也已上了路,大人怎还赖在梁家,迟迟不动呢?”
    时雨闻言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瞧见书楼二层临窗的位置,韩明与梁雁正十分和谐融洽地坐在那处。
    不过两人约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又大大方方地相交,定是没?有什么,莫春羽这副神情显然是往不该想的地方想了去。
    他拉了缰绳,停下步子?,“大人做事自有他的计划,我们干好自己的事情便?好。还有今日的事情,你回去后莫要在大人面前胡扯。”
    莫春雨这张嘴,实?在碎得很,大人本就?不喜欢韩明,他若又回去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只会惹的大人心烦。
    “诶,时雨你什么意思,我自小就?跟着我家大人,几时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两人吵吵闹闹的,很快从街中?穿行而?过,送了范冬莲回府后,天色还早,两人回了大理寺的衙署,宋随就?静静站在屋檐下看着化?雪。
    真是稀奇,这人在衙署还有歇下来的时候。
    两人将范冬莲和韦青青的事情简单汇报了几句,事后正要退下,又被?宋随喊住。
    “我记得去范家的路上要穿过闻柳巷。”
    没?来由的一句,莫春羽有些发懵:“的确是从闻柳巷过的。”
    手背上落了檐下滴落的雪水,他垂眸揩过,语气淡漠:“梁雁今日在府里?么?”
    时雨回道:“我二人只是从梁府门前路过,并未进去。”
    莫春羽嘴快过脑子?:“梁小姐不在府里?,她与韩大人在书楼喝茶聊天呢!”
    ‘啪嗒’,檐角上一滴冰凉的雪水无征兆地落下,滴在宋随的眉骨上,接着顺着那鼻峰蜿蜒而?下,在下巴上凝住不动了。
    他伸手,指关节轻轻揩过,冰凉的水滴在手上化?开。昨日被?她打的那一巴掌,此时还有点微微的麻意,被?这冰水一激,那股麻意更显了。
    他冷笑一声,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子?燥意。
    才与他撕破脸,她倒是心宽,像个没?事人一般。今日与韩明又是送糕点,又是书楼谈心,动作?倒是快得很。
    空气里?有一瞬的安静,时雨用手肘击了莫春羽一下,他反应过来,立刻闭了嘴,不再说话。
    半晌,莫春羽悄悄抬眼去看宋随,恍然间见他唇角忽有些抽动,古怪的很。
    慢慢褪下的冬阳已没?什么温度,照在人身上倒是觉得更冷了。
    他心中?一抽,完了,自己这是又说错话了。
    第40章
    黄昏的夕光投在窗台上, 对面的楼宇也沐浴着淡淡金光。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街道上开始漫上烟火气,隐约能闻见酒楼饭馆的饭菜香气。
    梁雁与韩明在书楼中对谈了许久,眼见?着外头天色渐暗, 想起今夜还要去温静娴府上, 于是梁雁便?与韩明告了别, 准备回府去收拾一番。
    天色渐晚, 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并不安全?,韩明便?也跟着她一道起来:“我送姑娘回去吧。”
    此处离梁府并不算远, 梁雁便?没推脱, 两人并肩走着, 往梁府去。
    盈双和云柏跟在后面,盈双看着前?头的两道人影,一道俊秀挺拔,一道俏丽可人, 就连那衣裳的颜色,一个浅浅鹅黄色, 一个淡淡水蓝色,都是极为相配的。
    “原来你家公子才是我们小姐的救命恩人啊!”
    盈双不禁有种‘塞翁失马’的感叹,前?日小姐才发现?认错了人, 错付了心?,可今日看来,焉知非福呢。
    这不是一转头就找着真正?的恩人了么。
    云柏听她这话,倒是听出?了别的意思:“盈双姑娘,你这话听着奇怪, 听你这意思,难不成梁小姐之前?还认了别的人不成?”
    韩明以前?的事情, 未曾向?他提及,他也不清楚他幼时在江宁的这一段过往。
    今日听了,也只觉得造化多端,缘分精巧,他家公子与梁小姐今日在这里相认,岂不正?是话本子里写?的‘良缘天定’?
    听云柏问起这个,盈双就替梁雁觉得委屈。
    他宋随堂堂一介朝廷命官,一个大男人,居然如此卑鄙,冒认小姐救命恩人的身份在梁府骗吃骗喝,末了还要说不喜欢小姐。
    真真是缺德到?没边了。
    盈双现?下都还气着,不悦道:“都怪他拿着块破玉佩,不然我们小姐怎会认错……”
    话说了一半,她似乎意识到?不太妥当,便?改了口:“算了,那只是个意外,如今既然找着正?主了,从前?的事情我们就不提了。”
    云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好跟着点头应和。
    一路上慢慢走着,等到?了梁府府门处时,天色已黑了,星子低垂,一道弯钩似的月牙儿悄然升起,街道上泛着朦胧的光华。
    韩明看着她进府,温声道:“早些回去休息。”
    梁雁摆摆手,同他告别,跨过台阶往里去时,还看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阶下,等着她进去。
    月光浅浅地撒在他周身,银白色的月光靠近他时,也隐隐染上了些淡淡的蓝色,那颜色飘渺幽静,就如同韩明此人一般。
    好像任何时候,只要看向?他时,他都是那般柔和的,澄净的。
    她无?端想起温静娴同她说的,‘白衫竹影,月下君子。满月临风,不肯归去。’
    韩景州的确当的起‘月下君子’的称号。
    梁雁回过头,一脚迈进府门里,往院子里走去。
    大门往她那个院子的方向?,有一小段长廊黑着未点灯,大概是灯烛燃尽了,府里的人还未来得及换。
    主仆俩走过这段路时,怕梁雁摔着,盈双便?扶着她,借着一点被树影漏下的月色,两人慢慢往前?走。
    过拐角时,一只手陡然攀上了她的左肩,梁雁脚步顿住,一时不敢再往前?。
    盈双明明在她右侧好端端扶着她,左边攀上来的是什么东西?
    梁雁有些胆寒,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盈双见?她停了步子,不免好奇:“小姐,你怎么了?”
    “我……我左边好像有个人……”
    她咽了咽口水,肩膀不受控制地轻抖起来。
    此时院里又来了阵子冷风,从背后刮过,阴沉沉的,她顿时感觉背后都沁出?一层薄汗来。
    那只手还攀在肩上,盈双正?要凑过来好好瞧瞧,便?听见?左边转角的地方传来一道声音。
    “是我。”
    简单两个字,再没多的。
    是宋随的风格。
    梁雁总归是松了口气,这才慢慢转过头来,见?他一身黑衣隐在角落,她语气也不善:“宋大人有何贵干?”
    “有话同你说。”他仍旧未松手。
    她如今看着他就火大,不知两人之间有什么说的。
    可他固执地抓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她想了想,还是同盈双说:“你先去前?头等我,我一会就来。”
    盈双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却也听话先离开了。
    盈双人一走,这条空寂冰冷的长廊便?就只剩了宋随与她两个人。
    “你能把我松开了么?”梁雁侧过头,见?他不应,又伸手去扯他压在肩上的手。
    竟是纹丝不动。
    “去哪了?”
    他终于从那片拐角暗影里出?来,只是手还压在她身上,不仅没松开,反倒悄悄移去了后颈上。
    压着衣领往上的那一段瓷白色肌肤,径自掐着往立柱上按了过去。
    手掌冰凉凉的触感惹得她一个激灵,她已有些怒气:“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
    她先是往后缩,后头的柱子太凉,又忍不住往前?,倒是被他一把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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