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不大看得清下头是什么场面,可听了梁雁的诗,却觉得有几分意思。
    这咏梅的诗不能有‘梅’字,的确是个刁钻的题目。
    可这姑娘倒是有几分才智,作的这首诗虽说不上多么精彩绝伦,但胜在意趣。
    先是提及梅色,后又点出梅香。
    最后这一句‘冰雪寒中开,霜寄瑶台月’更是画龙点睛。
    寥寥几字勾出梅之风骨清姿,意蕴深远。
    知晓她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其实用不着自己替她解围,韩明面上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红芳冰雪,霜寄瑶台,姑娘这诗,作得别有意趣。”
    温静娴虽不大懂诗,但也觉得是好的,于是拍手叫好。
    刘莹雪叫她作诗,却也没想要她真正作出来。
    毕竟梁雁越是胸无点墨,越是草包,才能显得她这第一才女的珍贵。
    宋随也能知晓她的好来。
    此时没有如愿见她出丑,刘莹雪不免面色郁郁。
    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自觉无趣,便也坐了回去。
    梁雁念完这一首诗的功夫,瞥见承曦公主将剩下的半碗酒酿已吃了干净。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捉弄,于是托着花球,朝韩明道:“韩
    修撰,我可以递给下一个人了么?”
    韩明点头后,她也不再往前后左右传递,反而是直直走到谢敏敏面前,明目张胆地放进了她手里。
    “停。”
    承曦公主适时放下碗,花球被谢敏敏拿在手里。
    “方才谢姑娘说刘小姐那题目出得太简单,相必心中已有了十分精妙的想法。
    那刘小姐出的这一题,谢姑娘继续答吧。”
    谢敏敏捧着个烫手山芋,怒道:“你……你耍赖!”
    温静娴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又替她说话:“这怎么算耍赖,你若答不出,不妨直说。
    不过就是多一道笑料,想必你也习惯了。”
    也有人出声:“是啊,谁拿到谁就答便是了。”
    谢敏敏朝刘莹雪投去求救的目光,刘莹雪干脆错开眼去,看向一边的桌案。
    见未能得到回应,又有一众人等着,谢敏敏默了一会,便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芬芳瑰丽红白黄,一朵两朵三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入画赏雪最般配。”
    “哈哈哈哈哈。”
    “我从未听过如此接地气的诗。”
    “好诗,遣词造句可谓精妙绝伦。”
    除了温静娴那道突兀飒爽的笑声,其他人或是畏惧谢家,或是畏惧长公主,都在闭着眼睛夸。
    谢敏敏自知尴尬,后半程不再表现,梁雁和温静娴不再理会她,两人又继续聊起天来。
    梁雁看向台上一直默默不语的承曦公主,有些好奇:“承曦公主为什么不说话?”
    温静娴捏了捏额角,似乎在想怎么同她解释。
    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她说不了太多话,只能一个字两个字慢慢地说。”
    “是得了什么病吗?”
    “她也算个可怜人,她母亲生她时,恰逢宫变,她还未足日子便被提前出世了。身子一直是弱的很,长到八岁的时候才能说话。性子也内向怕生的很,不爱与人亲近。”
    “可她好像很依赖韩修撰。”
    “韩修撰以前在宫中做过一段时日的伴读,承曦公主只愿亲近他。”
    梁雁点头,不再多问。深宫之中,好似总隐藏着许多隐秘。
    今日光是参加一场宴席,就惹了一个谢敏敏,一个谢天佑。
    不知宋随在大理寺时,是否也曾经受这般诸多的阻碍和不快。
    温静娴摇摇她的胳膊:“一会散席后去我府里玩吧。”
    梁雁思绪有些飘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温静娴的话。
    “今日不行,我爹同我说好了,散席就来接我回去,要不还是下次吧。”
    “那我下次可以去你家找你玩吗?”
    梁雁点头:“当然可以。”
    温静娴又拉了她一把:“快看,怎么还有人穿着丧服,带着白花来参加宴席啊?”
    梁雁回过神:“什么?”
    她抬起头,只见门帘处立着个一身素服的姑娘,头发简单挽起,戴一朵白花。
    “听闻在刘府的赏梅宴,能看到上京最美的梅花。
    姐姐生前最爱梅,今日是她的头七,我想替她来看看,若是扰了诸位雅兴,还请勿要见怪。”
    姑娘面容清丽素淡,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款步入席时,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第15章
    女子似是看不到众人打量的目光,朝着谢敏敏身后的空席走去。
    谢敏敏此时面上竟有些尴尬,一反高调跋扈的姿态,反而压低了声:“你今日来此做什么,前些日子在谢家闹得还不够么?
    早就与你们说了人是意外摔死的,况且人死也不能复生。
    你这样闹只会害了我们谢家的名声。”
    谢敏敏,谢彦与谢允是工部谢光誉的二子一女。
    自谢光誉的弟弟谢竟煊十四年前与长公主成亲后,谢家这一门便得了势,渐渐风生水起了。
    谢敏敏上月刚过十六岁生辰,谢家攀附着长公主的关系,有意将其送入宫中。
    那女子年岁分明不大,但冷着脸开口时,有股莫名的凌厉气势。
    “是啊,我姐姐尸骨未寒。
    身为小姑子的你倒是想得开,喝茶赏花,好雅兴。”
    “范家姐姐,我好言与你相说,我不日就要进宫侍奉皇上,你何必挑在这梅花宴上闹事?
    你家与我家是姻亲,你这么弄对范谢两家都没有好处。
    再说了,你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若是夫家知晓了你今日如此行径,怕是没有人敢要你!”
    旁的事情倒也罢了,但这是闹出命案的事情,谢敏敏就算是平日里再如何刁蛮任性,此时也能分得清轻重。
    她是生怕来人搅弄一番,害了谢家的名声,到头来连累了自己。
    两人你来我往的功夫,座下有人私语讨论。
    前些日子范谢二家的事情虽引来了许多茶语饭后的谈资。
    不过随着两日前范云岚的顺利出殡安葬,这事已没人再继续关注了。
    不晓得今日这范家人又把事情翻出来做什么,莫非这范云岚之死当真有隐情?
    “那是谁?”
    梁雁看向那座中白衣胜雪的女子,年纪似乎也不大。
    不过面容沉静,眉眼庄严,让人忍不住在她面前慢下声来。
    “是范御医的小女儿,范冬莲”,怕梁雁不清楚,温静娴又补了一句:“她的姐姐范云岚是谢敏敏的大哥谢彦的夫人,前些日子在谢府意外身亡。
    不过范家好像不信这个说法,去谢家闹了好几次,以至于她姐姐两日前才被安葬。”
    冬日赏梅本是大雅之事,刘府也因着年年的赏梅宴在众世家贵族中积累下了不错的名声。
    范冬莲今日之举,只怕要给赏梅宴染上晦气,日后都无人敢来了。
    也不知门口的丫环是怎么放她进来的,她可压根没给范冬莲递过帖子。
    刘莹雪起身,试图将人劝走,于是好言道:“冬莲妹妹若是想赏梅,不如让我陪你去后院看。
    那里有几株梅花是今年新栽的,少见的品种,还未请人去赏过。”
    “多谢刘小姐好意,你们如常作诗品茗即可,不必过分关照我。
    我坐一会儿便走了。”
    范冬莲未理会她话中的赶客之意,只稳稳当当地坐着,倒是有几分宁折不弯的白莲气质。
    这宴席请的都是些小辈,故而这两年都是由她亲自操办的。
    母亲前些时日也恰好回了娘家小住。
    眼下根本找不到什么身份尊贵的长辈来主持大局。
    刘莹雪向座首的韩明投去求救的目光,韩明正要开口解围,听得下头传来一道女声。
    “刘小姐,来者是客,就让她与我们一起吧。”
    离几人四五步远的位置上,坐的是国公府家的小姐,韦青青。
    她素日不爱说话,不知怎的今日还开口帮了范冬莲说话。
    “那便继续诗会吧。”
    韩明着人将花球拿回,又重新出了题目递下去。
    只是众人早已没了继续的心思,草草转了两轮,便结束了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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