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车马在道上,也显得寂寥。
    几个鹿家侍从昏昏欲睡,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只盼着早点将人送回去。
    “……”
    “郎君?你说什么?”
    马车上似有呓语,管家问了两句,却没回应。
    管家奇了怪了,吸了吸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皱眉,忽而一把掀开了车帘,就见软倒在马车上的鹿途还是那模样,睡得稀里糊涂的。
    管家稍稍安心,刚要放下,突觉不对。
    大郎的手脚,怎么看起来,有点……
    “大郎,大郎……”
    鹿途醉醺醺地醒来,正欲说话,剧烈的疼痛却突然袭来,让他猛地清醒,想坐起来,却发现怎么都爬不动,“我的手,我的腿,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小厮忙上了马车,想要将人扶起来。
    那手一碰,却是空落落的。
    小厮定睛一看,他捧起的,却是一只断手。
    血液不流,腥味不来,可鹿途的四肢,却是已然斩断,单成了个棍。
    “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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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为何不自己来看?”☆
    鹿途在夜半路上遭人暗算, 险些大出血而死,一时间,鹿家几近被医者踏平了门槛, 这才险险保住了鹿途的命。
    可是,鹿途这一回, 却是彻底废了。
    他的四肢都被人所伤, 齐根而断,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就算将来能够恢复, 那也不过是一条……人棍。
    鹿禾自然暴怒,彻查之下, 鹿途和白彦的争吵, 也被翻了出来。
    以白家的权势,鹿家自然做不出来将人压来询问的道理, 可是, 此事鹿家报了案, 衙门自然不得不来追查。
    一边是鹿家, 一边是白家, 衙门都快愁掉了头发。
    不过, 白彦却是配合。
    一朝传唤,当真去了衙门。
    只是关乎那夜的事情, 白彦在和鹿途争吵离开后, 却是一路回去, 身边都有人跟着,根本不可能在鹿途出事那时, 还分|身去袭击他。
    “白统领, 以你的身手, 想要在夜半袭击鹿途, 却也并非没有可能。”
    白彦冷冷笑了声:“杀了他倒是脏了我的手,我若是要做,自然要他背负骂名去死,现在死,却是便宜了他。”
    衙门之人哭笑连连,只得疯狂暗示:“鹿途现下只是昏迷,还没到这般地步。”
    “那真是太可惜了。”白彦毫不留情。
    鹿家派来的大管家气得脸都要红了,衙门担心他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暂停。
    白彦却是看向鹿家大管家,淡漠地说道:“我亲自来衙门一趟,已经足够见得我的诚意。鹿途出了事,鹿家却只是派了区区一个管家,看来也是不多么重视这个嫡长子,莫要如此惺惺作态了。”
    说完这话,白彦转身就走,直到门口,才堪堪被人拦下。
    这人本就是白彦的旧部,追上来,是特意将鹿家的内情告知。
    “头儿,那鹿途不是普通的受伤,是彻底废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轻声细语地说道,“他的四肢,都被人剁了,手法异常酷烈,好似被什么怪物活生生啃噬掉的……”
    “什么?”
    白彦皱眉。
    他只知道鹿途出了事,也知道鹿家四处求医,甚至求到了新皇头上,官家派了几个御医出宫。
    却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般严重的伤势,那也怨不得鹿家人这般发疯,连他都攀咬上了。
    “正是,还得是宫里来的那几个御医,这才堪堪吊住了他的命,只是这往后……”
    一个不人不鬼的存在,醒来之后,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这般面容。
    白彦微微皱眉,别的且先不说,鹿途遭受的这般事情,着实令人心惊胆战,落在鹿途这个该死之人身上就算了,要是其他人……
    门外,一辆马车缓缓地停下。
    这般动静,惹来门前人的侧目。
    从马车内,步出一位身穿玄红两色官袍的官员,他平静地朝着他们颔首,朗声说道:“史馆有请白统领。”
    白彦神色微动,看着那特殊的官袍。
    玄红。史馆。
    史馆的人寻上他,这是为何?
    …
    “灾祸的气息?”
    白彦发誓,在被请来史馆之前,他根本没想到会惹上这样的事。
    “你的身上,的确有灾祸气息。”
    左晨坐在白彦的对面,认真说道。
    鹿途出事,那本与他们没有干系,如果不是史馆追查气息,发现了鹿途的马车存有灾祸的气息,再追寻往上,发现了白彦与鹿途的争吵,继而发现了白彦身上同样有气息残留,也不会因此找上白彦。
    白彦为此后怕,鹿途的遭遇他刚刚知晓,要是自己也遭受同等待遇,那他恨不得登时就死了,也不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左晨是负责此事的祝史,请白彦前来,也是为了他的安危。
    白彦对待史馆,自然不会像在衙门那般软硬不吃,而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连他们在酒楼的争吵,也没有一笔带过。
    白彦清楚得很,以史馆的实力,如果找上门来,那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必他们已经心知肚明。就算再怎么遮掩,那也是徒劳。
    左晨神色微动,却没有说什么,直到听完白彦的话,这才平静说道:“你们之间的争吵,暂且看不出来什么。一般而言,灾祸不会出现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也甚少会长久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这样的气息……”
    “为何不会?”白彦忍不住追问。
    灾祸,史馆,祝史……
    这些本来距离他们非常遥远。
    史馆从来神秘,甚少与普通官员打交道。
    直到近来,这才频繁出现在明面上。
    正有此时机,白彦想追问些不解的问题,那也是正常。
    左晨本不欲和他细说,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到底还是开口:“因为普通人根本撑不住这么多气息残留,一旦遭遇上,多半暴毙而亡。在你,与鹿途身上存在这般多的残余,本就不正常。”
    白彦的脸色微白,“那,为何会找上鹿途和我?”
    左晨喃喃:“这也是最大的问题,为什么你们两个,都还没死呢?”
    白彦身后的小厮忍不住开口:“大人,我家主子可还好好的,莫要这般咒他。”
    “他要是真的死了,或许还是一桩好事。”左晨毫不客气地说道,“真要落得鹿途那个下场,那才真是……”
    一时间,屋内都是寂静。
    而后,门外有人来寻左晨,左晨出去说话,身后的小厮低声说道:“主子,方才那人说的话……咱要不要去找个寺庙拜拜?”
    白彦叹息一声:“这要真的能求神问佛,也就用不到这些祝史们……如此殊死拼搏。求人不如求己,今夜我就不回家去,在外面寻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左晨重新步进,“既如此,统领今日就留在史馆如何?”
    …
    血气。
    空气之中,多了许多不属于他们的血气。
    令鹿安清有些厌恶。
    多年以来,他拔除灾祸,身上血迹斑斑,早已习以为常。却是从来都不喜欢血,尤其是来自于他人身上。
    他已经看过公西子羽年少时的记忆,一直到了十三岁之前,公西子羽正如普通孩童般,从不曾显露出端倪。可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神异,从来都是深宫大院内,人人在意之点。
    一切的改变,或许从那一夜。
    从明康帝撞见那一幕,不该撞见的画面而始。
    仿佛顺心而动,四周变得昏暗。
    一道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浑噩。
    “人,人呢,都滚哪去了?”
    是年轻许多的明康帝。
    骤然而见,这时候的明康帝,看着着实年轻,还未有后来看似健硕,实则颓然的模样。
    他一把撞开了边上的殿门,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挣扎了又挣扎,这才慢慢站稳。
    “谁,谁在那?”
    漆黑幽暗的宫宇里,呜呜透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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