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做多错, 不如不做。
    于是桑宁宁沉默地向容诀身后的院门走去,第一次没有如往日那般主动开口,而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院子,全程都不打算开口。
    然而,就在路过容诀身边时, 却被拦住了去路。
    饶是桑宁宁此刻都懵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了那人。
    对上桑宁宁的眼睛, 容诀弯唇一笑, 将东西递得更近了些。
    “给小师妹的赔礼。”
    那握剑时可一剑退万敌的右手, 此刻正收拢, 举着一根与之气质全然不符的糖葫芦。
    桑宁宁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抬起手,一把夺过了那根糖葫芦。
    这根糖葫芦色泽鲜丽, 厚厚的一层麦芽糖将内里红彤彤的山楂果包裹, 桑宁宁发泄似的、狠狠咬了一口下去, 只觉得口腔中一时间都被全然的甜味儿覆盖。
    不似往日糖葫芦那样的酸甜可口,这根糖葫芦上裹得糖浆太多, 倒也不难吃,只是有几分甜得发苦了。
    这样的甜放在平时会让人觉得腻味, 但是在眼下时机,脆生生的糖衣,倒是极好的缓解了桑宁宁的情绪。
    她咬着糖葫芦,心头的早已消得差不多了。
    “师兄随我进去吧。”
    容诀闻言一怔,随后轻轻一笑:“师妹总算愿意与我说话了。”
    桑宁宁沉默了一下,目光再次瞥了一眼容诀的右手手腕。
    下一秒,她换了一只手拿糖葫芦,转而用左手牵起了容诀的衣袖。
    容诀垂下眼,目光落在了揪着自己衣袖的手上,又是一笑:“我还以为,师妹不愿理我了。”
    桑宁宁硬邦邦道:“怕你不认路。”
    她将容诀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待他坐下后,自己却没有落座,而是站在他身前,抬眸就问:“师兄来此,是想告诉我什么?”
    少女表情极冷,配上那身锋锐的气质,倒是愈发似一把剑了。
    容诀忍不住弯了弯眼:“我来对师妹认错。”
    桑宁宁眉梢微动:“认错?”
    “我确实有事隐瞒师妹,是我不对。”
    桑宁宁:“那师兄今日来此,是想来告诉我那些事情么?”
    容诀坐在梨木雕花的椅子上,眉目间的笑意淡去,极轻地摇了摇头。
    “抱歉,师妹。”容诀道,“这些事情,我现在还不是不能告诉你。”
    桑宁宁……桑宁宁气得又咬了一口糖葫芦。
    容诀看着面前少女孩子气的模样,胸腔中那不知名的火焰莫名消下去了一些。
    他低声道:“但我可以向师妹保证,我所为之事,俱是符合因果,未曾逾越半步。”
    这话没有半点虚假。
    容诀能坐在这里,就说明天道允了他再一次行走于世。
    既然允许,那他想要复仇,想要清楚这世间的所有怨魂,就不算不合因果。
    容诀的话说得很圆满,可桑宁宁仔细一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将糖葫芦收进储物戒中,更逼近了容诀两步:“那大师兄所为之事,绝不牵连无辜么?”
    日光之下,容诀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尤其是配上他眼角的那颗泪痣,不觉妖冶,反而显出了几分琉璃彩云般易碎的脆弱。
    容诀安静了几息。
    鬼哭林中的事情确实不是他所谋划,容诀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容家底下那些爪牙所选之人,大都是身怀强烈而不满的欲求,这些欲求若是不得满足,轻易就会转化为怨气。
    他们全然无辜么?
    也不尽然。
    这些修士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怨气,而容诀本来就想消除这世上的一切怨魂。
    若是借此一事,能达到些许目的,还能一并让桑宁宁所厌恶的驻颜丹从此成为修真界这些名门正派口中的禁药——哪怕私下仍就有人心中蠢蠢欲动,如今也是在不敢张扬。
    这样一箭双雕之事,有何不好?
    容诀偏过头,一手撑着下颚,困惑地看着桑宁宁。
    他答非所问:“师妹还在为那个衡元宗的女修生气么?”
    桑宁宁:“不曾生气,只是惋惜。”
    容诀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身体前倾,绸缎般的乌发落于身前。
    “那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师妹会为我惋惜么?”
    桑宁宁不喜欢这个假设。
    她几乎是在容诀开口的那一秒就皱起了眉头,听完后毫不犹豫道:“会。”
    容诀短促地笑了一声,慢慢道:“好,那我也答应师妹。”
    他知道,自己完全不用应下这个承诺。
    只是容诀此刻并不满意。
    他像是一个逐渐被养大了胃口的巨兽,哪怕主人在圈养他后,已经每日都给了他足够的养料,可他却仍旧不得满足,无度地索求着更多。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不该再多问,也不该再多说。
    桑宁宁只是他选中的剑,他与她的交际,原本只该在剑锋没入心口的那一瞬。
    但容诀却依旧觉得心口处空落落的,还是没有填满。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于是容诀选择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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