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章想了许多后,双目缓缓地闭上,久久的没有动静,宗养才等了许久,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上前看看,伸手在老头子眼前挥了挥,然后悲哀道:“你别真一口气背过去,上不来,翘了吧。”
    顾之章猛地睁开了眼,双目如鹰隼,眼中精光如利刃。
    宗养才吓了一跳,然后重新坐好,翘起二郎腿,有些后怕的说道:“刚刚还以为你过去了,那倒好,甭退了,一退退到姥姥家。”
    顾之章说道:“宗养才,今天你能来这,我不管是宫里的意思,还是司礼监的意思,就表明你还有点良心。宗养才,你若是还记着老夫的那点好,那你就在老夫身上再赌一把。”
    宗养才脸上逐渐露出了悲哀的神色,他朝后仰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对顾之章说道:“你哪里还有资本再赌一把?”
    “有。”顾之章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坚定的说道:“你和董立本是老夫最器重的两个学生,你现在管着刑部,董立本执掌吏部是迟早的事情,老夫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
    门外听着的顾留芳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小书童摸着脑袋,不明白他为什么叹气。
    里头的宗养才也站了起来,他伸出手指指着顾之章,脸上的肉抖动的不停,“你你你......”你了个半天,宗养才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一跺脚,“老王八蛋,你糊涂啊!”
    顾之章转身,死死的盯着宗养才,说道:“再一次,只要一次,这一次若是不能成,老夫立刻递交辞呈,告老还乡。”
    宗养才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当年入了你的门,老子我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宗养才放下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他又折身回来,拿起角落里的两坛子酒,然后骂道:“这酒给你喝,浪费了,馋死你个老王八蛋。”
    撂下一句狠话,宗养才拎着两坛子酒,窜出了门,刚出门,头上就挨了一棍子,他看到了小书童正拿着长竹竿对他笑,宗养才要不是手上拎着酒,非过去呼死他个小畜生。
    过北院,走抄手游廊,宗养才拎着两坛子酒,头也不回。
    远处,有声音传来:“请留步!”
    宗养才停了下来,转身见是小跑而来的顾留芳,顾留芳没有走抄手游廊,而是直接从中院的大雪里而来。
    他站在风雪中,拱手一拜。
    “先生受我一拜。”
    宗养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两坛子酒,说道:“你老子......老师不喝,这两坛子酒归你了。”
    出了顾府的大门,宗养才抬眼望了一下那高大的门楣和顶上的牌匾,心里不无悲哀。
    原本今天来,这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子就不欠你老王八蛋什么了,结果那该死的小王八蛋聪明,风雪里的一拜,这份情,他娘的比天大啊。
    宗养才又哭又笑的往外面走,来时的脚印早已被风雪覆盖,顾留芳站在自家的门槛前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不无唏嘘。
    ......
    冯保保站在东五所的门槛上,看着门外的萧君正和萧湘沫玩雪玩的不亦乐乎,有些无奈。
    毕竟是少年心性,自个儿就享受不了这样的乐趣。
    萧湘沫捏了一团雪,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手指萧君正身后,叫道:“父皇!”
    萧君正并不转身,笑道:“你别骗我,我不傻......”话没说完,一团雪已经打到了他的面门上,关键是,雪球里还藏了一块小石头。
    萧君正的额头一团红印,然后坐在雪地里仰着脖子哭,一边哭一边指着萧湘沫骂道:“你老是欺负我,等重明殿的新房子修好了,我一个人去住,又大又好,不给你住。”
    萧湘沫嘟囔了句,“小气鬼,没劲儿。”然后拍了拍手,背着双手朝东五所走去,对冯保保说道:“大伴儿,听说东五所这边要修重明殿,给萧君正换个新房子,为啥不给我换?”
    冯保保心里哆嗦,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啊。
    他赔笑道:“小主子,您也知道,咱们内务府的银子不够,等攒够了银子,再给您换。”
    萧湘沫冷哼一声,然后背着个小手走了。萧湘沫心里气不过,心想要不要去重明殿放把火。
    冯保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三步做两步朝下面冲去,抱起了哭号的皇子,连忙哄着,皇子气不过,就对他说:“大伴儿,你去那边站着不准动,让我用雪砸你。”
    冯保保差点也哭了。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
    大雪天里,周若彤仍旧在刺绣。
    下江南的时候,她见到了苏织的秀丽,心里痒痒,刚好自己闲来无事,也就在宫里学起了刺绣,省的那帮礼部的狗东西们总在背后议论她,一国之母,还不懂女红。
    周若彤正在心里骂着礼部,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就听到门外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礼部尚书陶言来了。
    周若彤心里好笑,本宫还没找你呢,你倒是来得快,聪明啊。
    陶言顶着一张通红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得,老头子一进来,话也不说,先跪了下去,周若彤刚想说话,发现老头子就哭了。
    老头子只是哭,嚎的震天响,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周若彤站在边上,一时间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春华进来后,绕过了老头子,然后跑到周若彤这边,附耳低声说道:“老头子前些日子嫖娼被宗养才逮到了,其他尚书还好说,但是礼部尚书掌管天下礼法,嫖娼被抓,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老头子心里害怕,刚刚跑到勤政殿负荆请罪去了。结果圣上一见他也是气的很,直接把奏折推翻,然后把他骂了一顿,估计是在气头上,就骂他,说你堂堂礼部尚书,别人去嫖也就算了,你也去嫖,可真是起了个好头。你现在来哭,你怎么有脸?要真觉得对不起礼部这个头衔,那你去午门自裁谢罪去好了。
    这下子,老头子吓坏了,出了勤政殿,颤颤巍巍的真要去午门自裁,刚好遇见了冯保保。冯保保见老头子心神不定,一副死人脸,就问了一句,听罢,冯保保让他别着急去死,指不定是圣上说的气话,再说了,别人也没听见,算不得圣旨,让他来翠柳宫求娘娘,说点好话。”
    周若彤低声骂道:“冯保保这个死贼,尽会给本宫找麻烦。”然后她望向地上的陶言,摆了摆手,骂道:“哭什么哭,都快过年了,你一进门就哭,晦气不晦气?”
    一听这话,陶言果然不哭了,他用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可怜巴巴的说道:“娘娘啊,臣有罪,臣心里过意不去啊。”
    “你可拉倒吧。”周若彤没好气的说道:“堂堂礼部尚书,带头嫖娼,你还有脸来了你?滚滚滚!”
    闻言,陶言又哭号道:“娘娘啊,臣罪该万死,臣悔不当初啊!”
    周若彤故意骂道:“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会来我这哭,你怎么不去勤政殿哭去?”
    陶言立刻又不哭了,小声道:“圣上不让我搁他那哭啊!”
    “哟呵!”周若彤气乐了,“圣上不让你在他那哭,你就跑我这哭,你要想哭,死到勤政殿外头哭去。”
    陶言又嚎道:“圣上不让我哭,圣上让我去死啊!”
    周若彤坐了下来,对春华说道:“春华,去给我拿杯茶来,要绿茶,泻火。”
    春华端来了茶,周若彤揭开茶盖,用盖子的边沿拨了拨茶,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咂了咂嘴,然后放下茶碗。
    陶言顶着眼睛偷偷地看,见娘娘望向自己,又低下了头使劲的嚎。周若彤骂道:“得了,你别嚎了。圣上让你去死,你不去死,怎么着,你怕死啊?”
    “臣不怕死。臣有罪,罪该万死!”
    周若彤乐了,“你真不怕死?”
    “不怕!”
    周若彤望向春华,叫道:“春华,去看看圣上的宝剑在不在,拿来给陶大人行个方便。”然后又对陶言说道:“歇会儿你自尽的时候别在屋子里,我这儿见血不吉利,门外有课大柳树,你到那儿去,风景好。歇会我让人给你收尸。”
    老头子一个哆嗦,立马爬着来到了周若彤脚跟前,哭号道:“娘娘饶命啊!”
    周若彤又问:“你怕死不?”
    “怕,比谁都怕!”
    周若彤扯了扯嘴角,心想着老头子活了一大把年纪活成万年的王八了,脸皮厚的很。
    周若彤就说:“你也知道,宫里缺银子,本宫这才想出了那个损招。但本宫不是对着你们去的,但好巧不巧,你说你哪天嫖不好,你偏偏那天嫖,这不是找死嘛。”
    陶言赶忙说道:“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周若彤一拍桌子,骂道。
    陶言一刻叩头道:“绝对没有下次。”
    周若彤舒了一口气,说道:“事情既然发生了,瞒也瞒不了,总归得有个解决的法子。”
    陶言立刻抬头说:“臣听娘娘的。”
    “哟。”周若彤阴阳怪气的笑道:“现在知道听我的了,早干嘛去了啊?”
    陶言露出了苦笑,“娘娘,我哪点没听您的了?”
    “哎呀,还敢顶嘴。”
    陶言立刻自己给自己掌嘴,一边扇耳光一边骂,“叫你嘴贱。”
    周若彤摆了摆手,“得了得了,这事情犯了,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非是个闲话,就是朝廷命官嫖娼,脸上挂不住而已。放在其他尚书哪里,顶多骂两句,然后贬个职就算了,但是你不一样,你运气不好,谁让你是礼部尚书的。”
    陶言又快哭了。
    他现在真想和杜明他们掉个位置,哪怕是侍郎换尚书,他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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