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冲走后,周若彤让春华把哭泣的女儿抱走。春华抱着公主,公主抱着猫。春华有些无奈。
    “娘娘,这个如何处理。”
    周若彤生气的说道:“丢了。丢出宫。”
    萧湘沫哇啦一声哭的更厉害了。春华有些不忍,说道:“娘娘,这抱都抱来了,丢了未免残忍些,就留下吧。”
    周若彤看了一眼萧湘沫,有些无奈。自己从江南回来,也没给孩子带什么,见她哭的如此伤心,做娘亲的也是于心不忍,就一挥手,说道:“带走带走。”
    春华把公主连同猫都抱了出去,等走远了,春华把公主和猫都放了下来。
    萧湘沫揉了揉眼睛,趴在地上对小猫说道:“咪,咪,咪,咪,你要乖乖地,万不可再触怒母妃。”
    花猫望着萧湘沫的大眼睛,喵呜一声,舔了舔自己的毛,萧湘沫开心的把他捧在怀里。
    最终,这只猫还是没能在萧湘沫身边留住。翠柳宫内周若彤发怒,直接革职了御膳房的总管,是以御膳房自然不敢给猫再开小灶。
    这司礼监的猫吃惯了好的,自然吃不惯其他东西。萧湘沫每日里省了自己的膳食来喂它,但是周若彤归来后,自然时常和儿子女儿待在一起,常常一家人一道用膳,萧湘沫就喂不了它,猫儿饿了两顿,就跑了,之后,据说被司礼监的太监捉住,打死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冯保保跟在萧成渝的身后,今天罕见的,萧成渝没有坐镇勤政殿,和内阁一道办公。
    并不刺眼的阳光穿过树林洒在水面上,风一吹,像是细碎的银子在闪。
    没来由的,冯保保心中一阵悸动,他抬头看了一下左右,裹紧了身上的蓝丝官袍,他觉得有些冷。
    沿着河道朝前走,是萧成渝儿时最喜欢的待的地方。那时候,临阳公主,七皇子还有他,经常在这里玩水。
    当时大皇子站在九曲白玉桥上偷看,但不敢说话。萧成渝,萧成风还有萧宝如知道他在偷看,故意大声喧哗,就是不带他一起玩。
    想到儿时的趣事,萧成渝的嘴角不禁挂起了一抹微笑。
    穿过小树林,是宫里的梅园。
    先皇很喜欢这里,不止是因为这里栽满了梅树,更因为这里有处亭子。
    这亭子叫昭云亭。
    萧成渝也很喜欢这里,没事就到这里来坐坐。
    还记得那年大雪,众人踏雪赏梅。就是那一次,周若彤开口吟诵,技压群雄,博得头筹。
    想到那句“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萧成渝笑出了声。
    这个周若彤,朕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还是有些琢磨不透他。
    萧成渝坐了一会,觉得有些冷清,触景生情,当年兄妹三个,最喜欢在这里玩捉迷藏。
    现在,宫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萧成渝说道:“近来周国特使前来,进贡了一些草原特有的马奶酒,朕尝了些,滋味甚佳,是中原没有的佳酿。如今凛冬将至,你去内务府取些来,给齐王送去。”
    冯保保笑道:“不管什么时候,圣上始终是个热心肠的人儿,念想着兄弟情深。”
    萧成渝叹了一口气,“身处帝皇家,最多是无奈啊。”
    ......
    冯保保领旨去了内务府,找到了主管广储司的皇甫冲,直言自己要取些番邦进贡的马奶酒给齐王送去。
    皇甫冲立刻命人去取,然后把冯保保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公,你最好去翠柳宫看看,娘娘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冯保保心里咯噔一声,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回事?”
    “唉......”
    冯保保多取了一些马奶酒,先给周若彤送了些去,说是萧成渝让送的。
    周若彤微微一笑,心里想那厮倒是有些良心。
    冯保保搀着周若彤走在御花园里,小扇形状的银杏叶飘落在地。其间还有几片红枫,黄的红的铺满了鹅卵石小道,看上去倒是色彩斑斓。
    “听说你养了不少猫?”周若彤轻轻地问道。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给人以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冯保保心里一悬,心想,果然来了。
    冯保保笑道:“娘娘不在,宫里的事情,内务府的几个总管终归尽职,朝政又有大学士做主,奴才伺候完主子,也是清闲,想来那猫儿可爱,就摆弄了两只。寻常也不甚照顾,任由它们自生自灭。”
    周若彤点了点头,“人有个爱好,终归是件好事。不然这日子枯燥,日复一日,都是那点破事,瞧着也是心烦。”
    冯保保额头冒出了冷汗。
    “听说你有一只白猫,是番邦进贡的,宝贝的很。”周若彤漫不经心的问道。
    冯保保小心翼翼的说道:“是有这么只小猫儿,颇通人性,奴才瞧着可爱,就留了下来。若是娘娘欢喜,赶明儿,奴才叫人送了去。”
    周若彤叹道:“此等名贵的猫,本宫可养不起啊。”
    冯保保的身子轻轻地哆嗦起来,好在周若彤不在猫的事情上过多纠缠。
    周若彤继续说道:“本宫听闻,前段时间你把一个小太监送到了刑部去,不知是怎么回事?”
    冯保保赔笑道:“回娘娘的话,奴才管教不严,那小畜生在背后议论大学士的不是,恰巧被奴才听到了,这才送到刑部管教管教。”
    周若彤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你做的挺好。宫里近来多了些人,良莠不齐的。你也知道,内阁初设,政务繁忙,圣上对内阁又要紧的很,全靠大学士一个人撑着,据说大学士每日里天不亮就入了宫,太阳没了影儿,还在内阁里待着,经常更是吃住都在内阁里。本宫听说了,也是心疼的很。”
    “大学士国之栋梁,为国操劳,奴才劝过好多次了,应当保重身子才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只要大学士留在内阁熬夜,就让传膳的太监准备一碗参汤,给大学士补补身子。”
    周若彤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说道:“这宫里啊,有你,本宫真是放心的很。”
    “娘娘实在是抬举了。”冯保保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
    周若彤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小册子,说道:“刚入宫的新人,总是有些不懂规矩。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你办,本宫才能放心。”
    冯保保接过那本小册子,坚定的说道:“奴才一定办妥。”
    “真是难为你了。”周若彤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说道:“本宫这回在江南啊,最大的见识,便是晓得了,这做人呐,最重的无非一个‘和’字。人心不和,天下大乱,你说是不是?”
    “娘娘说的是。”
    “你是君正和湘沫的大伴儿,大学士是他俩的老师,都是身边人儿,孩子们年纪又小,所以你们的一言一行,都是两个孩子的榜样呢。”
    冯保保的身子哆嗦的更加厉害了。
    他低着头,不敢说话。
    汗水不断的朝下滴落,打在凸起的鹅卵石上。
    天上的日头开始朝西边倒,送来的微风惊起林中鸟。
    这一天最后的阳光将天边的晚霞点燃,痛痛快快的烧了一场,红的像飘落下来的枫叶。
    司礼监里染了红,不是红枫树上的叶子。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心惊胆战的发现,原来猫的血和人的血都是一样的。
    红的刺眼。
    白猫珍珠被外面同类的尸体吓坏了,轻轻的叫唤着,来到了主人的脚下,它用头蹭了蹭冯保保的脚。冯保保将它抱起,放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
    “猫儿猫儿,你说你运气咋恁不好嘞。投胎做个家猫也好,就是做个野猫,也比做只宫猫好。别看这里锦衣玉食的,但这里就是个带刺的笼子,一进来,不管是人还是畜生,都身不由己啊。”
    珍珠似乎没有听懂主人的话,依偎在主人的怀里,舒舒服服的呼噜呼噜响。
    冯保保把它放在地上,白猫睁开眼,一只脚落了下来,踩碎了它的脑袋。
    冯保保哭了,一个宫里的太监,就这么点儿念想。
    深夜,张甫之照常在内阁熬夜翻阅着各地的奏折。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张甫之抬头,见到是冯保保,有些吃惊。
    冯保保端着托盘,缓缓地放下,说道:“大学士辛苦了,这是咱家亲手熬得参茶,给大学士补补身子。”
    张甫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狐疑的望了一眼冯保保,说道:“内侍有话但说无妨。”
    冯保保笑道:“能有什么事呢。咱是做奴才的,分内的事就是替主子解忧。大学士熬夜,主子看的心疼,做奴才的,心里可更是滴出血来啊。”
    张甫之知道,必定是周若彤今天说了些什么。冯保保特意来表个态。
    张甫之端起参茶,喝了一口,说道:“内阁建制还不完善,政务繁忙,需要司礼监的通力配合,这点,想来公公也是知道的。大家都是为圣上,为天下办事的人,别的话,老夫也不多讲,只求把分内的事情做好,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便是老夫此生的心愿了。”
    冯保保笑道:“大学士胸怀天下,实乃国之栋梁。咱家鼠目寸光,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自然希望大学士海涵了。”
    张甫之叹了一口气,“公公言重了。”
    冯保保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当门推开的时候,闯进来的夜风把桌案上的灯吹灭。
    屋里一片冷冰冰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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