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周若彤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自打朝中传来泰山王萧克定已经入了京城,同行的还有其独女萧紫衣,周若彤的心情就没好过。
    现在,朝中全无消息,她也不知萧成渝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但她知道,哪怕她再要强,身为大梁的女人,她都必须接受。
    其次,如果说泰山王和其独女的事情让她心神不宁,那么,那次在玄武湖畔,雨神寮内的见面,则让她有些心惊胆战。
    “为何取名天主教。”
    “西方有教,名天主,敬奉上苍之帝。”
    西方,天主,上帝。
    这三个字眼,如同扎在心头的针一般。
    近几日,周若彤每次入眠,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她从冗长的电视剧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萧成渝。
    猛地惊醒后,再望见窗外那古色古香的建筑,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渐渐地,她都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周若彤将手放在池塘的水中,水上的一层因为太阳的曝晒,有些温暖,在往下探去,池水染湿了宽松的衣袍,底下的水,显得冰凉。
    周若彤顿时清醒过来,好在感觉不会骗人。
    清醒过来的周若彤,首先看到的就是彭忠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周若彤吓了一跳,“要死呀你!”
    彭忠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旱烟,“娘娘,今儿个我算是豁出去了,你把田小子整哪去了,这么些日子没个音信,若是今日还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周若彤见那汉子坐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脸上摆出了像是自己欠了他五百万的样子,心里也是好笑。
    寻常这彭忠没个正形,但对田文清那厮倒是动了真情,看来他真把田文清当儿子了。
    “文清出去办事了,事情没办完,就是本宫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哪?”
    彭忠一听就急了。
    “文清的本事我是了解的,寻常办事,快则一个时辰,慢则三两日,便有了决断,能办的,立刻就好,不能办的,绝不多留,这都小半个月过去了,连点音信都无,娘娘究竟把他派去何地了。”
    “姑苏。”
    周若彤被他问的烦了,无奈之下只得妥协。
    “姑苏?”彭忠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你让他去查余沧海和朱明了?”
    周若彤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是无奈,难不成让你去?你靠谱吗?
    彭忠见周若彤也摆出一副刀枪不进水火不入的死样子,就直接离去,“娘娘不关心文清死活,老子自己去。”
    周若彤见他是动了真格,就叫道:“你走了,我咋办?”
    “关我屁事。”
    这该死的彭忠!周若彤气的一脚踢在池边的石墩上,但又把自己的脚踢疼了,气的蹲在上。
    脚不疼后,她也渐渐地担心起来。
    田文清是她极为看重的年轻人,他刚走那会,还时常与暗卫联系,有密报传来,这几日,暗卫那边也找不着她的人。
    二舅爷没找到,倒是又丢了一个。
    周若彤立刻愁容上脸。
    就在这时,王兴来了。
    褚府的藏书楼内,本是褚家独子褚仁杰最爱呆的地方,不是因为这里书多,而是这里安静。
    书桌旁,二人相视而坐。
    见周若彤一直好奇的盯着自己,王兴笑道:“娘娘对在下的前来,感到颇为好奇。”
    “不是。”周若彤摇了摇头,“我是好奇你脸上的那道疤。”
    王兴怔住了,的确,很多人曾好奇他脸上的那道伤疤。一袭儒服,峨冠博带,但是脸上有一道自上而下的长长的疤痕,确实很不协调,很不搭调。
    许多人都好奇,但是没有人问过。
    王兴露出了苦笑。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周若彤见他明显不愿说,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多问。
    “娘娘就对在下的此来丝毫不感到惊讶?”
    这回,换王兴好奇了。
    周若彤笑道:“本宫以前就说过,在江南得罪了三老三公,要想活命,唯有和朝廷合作。”
    周若彤自然知道他来此的真正原因,只怕还是雨神寮中的那位的手段,但周若彤不愿点名。
    还是那句话,江南再大,也大不过朝廷。
    谁知,王兴并未听出周若彤是装糊涂。
    “此来,非我王兴求于朝廷。天下之大,皆是安身立命之所,三老三公势大,也毕竟是在江南。”
    “天下,始终是大梁的天下,朝廷,始终是天下的朝廷。”
    王兴顿时无言,周若彤的话虽然隐隐的透露着威胁之意,但对方说的没错。
    三老三公再大,也大不过天下,大不过朝廷,大不过圣上,除非......
    隔了好久,就连窗外的夏蝉都叫的有些不耐烦了。
    “此来,王兴是与娘娘合作的。”
    “不是庇护?”周若彤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兴说。
    “要想得到朝廷的庇护,自己也得有那个分量不是?”王兴笑着回道。
    周若彤打了个响指,“此话在理。”
    王兴点了点头。
    “此来,我是想告诉娘娘应天府府尹之死的真正原因。”
    周若彤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人难道不是你杀的?”
    王兴讪讪的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毕竟都是祁连山的意思。”
    周若彤猛地觉得,眼前这人他有些看不透了,初到金陵,王兴的身上流露出一股霸气。
    秦淮河畔,画舫之下,那扬起手的一巴掌和“我平生最尊重女人”这句话还让她记忆犹新。
    只是今日再看这王兴,哪里还先前的锐气。
    周若彤隐然间有种错觉,这个王兴,似乎在隐忍什么。
    能够让此等人物选择隐忍,周若彤觉得,恐怕不是三老三公,更不是祁连山那只老妖。
    “你想告诉本宫什么。”
    “一切所为,不过是大明国库的宝藏罢了。”
    周若彤笑道。
    “本宫知道。”
    “宝藏就在紫龙山。”
    “本宫也知道。”
    王兴耸了耸肩,“看来,我的消息对娘娘一点用都没有。”
    “但我不知道具体在哪。”
    “我也不知道。”
    周若彤放下茶碗,她很认真的望着王兴说道:“如此看来,那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呢。”
    王兴不知道她说的是消息没用还是自己没用,如果是自己没用,朝廷对于没用的人向来不会多看一眼。
    更何况自己还是个罪犯。
    更何况这个罪犯还谋杀过贵妃娘娘。
    看来自己真的危险了。
    “娘娘难道不想找出来?”
    “当然想。”周若彤想都没想就说道,转而,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太过热心了,就说道:“你知道的,朝廷缺钱的嘛!”
    王兴望着周若彤一脸做贼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想私吞了那笔财宝。其实王兴想错了,周若彤只打算私吞一半。
    户部没钱不行,自己没钱更不行。
    横竖,都是一个钱字,
    王兴字怀中掏出了一块皱巴巴的黄布递给了周若彤。
    这块黄布破破烂烂,边角处皆是磨损,颜色晦暗,想来有些年头了。
    金木水火土,五行阴阳中。
    紫气本望气,日月照山河。
    周若彤读完了这首算不上诗的诗,眉头深深的皱起。
    “你从哪里得来的?”
    “应天府府尹手上。”
    “所以你就杀了他?”
    “他的全部价值不就是这个吗?”
    啪的一声,周若彤的手拍在了桌子上。
    望着站起的周若彤,王兴有些不解,她缘何发怒。
    “生死无价?”
    王兴摇了摇头。
    “富贵贫贱,皆是一道。”
    周若彤知道王兴的意思。
    “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而且是个好官。”
    王兴点了点头,“这点,我赞同娘娘。李济同确实是个好官,只是不是今朝的,而是前朝的。”
    王兴口中的这个前朝,周若彤知道,不是大明的前朝,而是先皇的前朝。
    所以周若彤重又坐下,神色缓和了起来。
    “若是真能找到,这个东西确实能换你一命。”
    周若彤的言外之意很明白,找不到,我还是要杀你。
    王兴笑了。
    “我保命的手段有很多。”
    周若彤眯起了双眼。
    王兴的意思也很明白,他能够给周若彤提供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
    周若彤顿时饶有兴致的说道:“王教主还有何保命手段。”
    这回,轮到王兴端起茶碗了。
    “娘娘刚刚不是也说了,我是教主。”
    周若彤顿时笑得更灿烂了。见周若彤笑,王兴也笑了。
    藏书楼内,弥漫了快活的气息。
    一脸郁闷的彭忠和褚向浩走到了藏书楼门前,褚向浩说是要去姑苏寻田文清,但毕竟没有去。
    就像周若彤说的,他走了,她怎么办?
    不是他真的在乎周若彤,而是他走了,周若彤被人暗杀了,他怎么办?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里,绕着很多层逻辑,因此也有了很多场因果。
    都说大人的世界复杂,除了复杂,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又何尝不累呢。
    彭忠朝里面叹了叹头,发现了隔着书桌狂笑的二人。
    一个是当朝贵妃,一个是脸上被砍了一刀的教主。
    “都疯了。”
    彭忠说了一句算不上埋怨的埋怨就走了。
    雨神寮内,笼着面纱的楚香玉还在喝茶。
    今明的雨花茶,顶多能够撑到盛夏结束,再往后,这茶,就不鲜也不美了。
    远处的湖畔,有渔人在垂钓。
    小舟破水而来,有文士摇着羽扇立于船头。
    “有贵客临门,黑甲,你去迎迎。”
    楚香玉似乎早有预料。
    黑甲出了门,立于玄武湖畔,见到了船头那摇着羽扇头戴方巾的文士,心中不禁叹道,未曾想,来者竟是他。
    文士见到了黑甲,似乎早有相识。
    “哟!黑甲副统领,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给您请安了。”
    “不必多礼,都是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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