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府柴房内,王家世子王冲这个名动金陵的人物此刻正被缚了手脚,关押在此处。
    柴房的门被推开,地上那白面扇形扩大,直至昏倒在地之人的额角。眉间皱起,轻轻地动了两下,一只青虫爬过,王冲缓缓地睁开了眼。
    进来的人蹲在了他的面前,铜制烟锅那黑暗的凹槽里亮起了红光,很快便黯淡了,化作一股呛人辣眼睛的烟雾扑面而来。
    王冲被辣烟刺激,想要咳嗽,这才惊觉嘴里已被塞入异物,双手双脚皆被束缚。浓烈的烟刺激的他双目生疼,嘴里呜噜呜噜的冒着沙哑的声响,躬起的身子猛力的扩张,却被两头紧缚的绳子重又拉回。
    见此人脸都憋成了青紫色,那汉子露出了一口的黄牙,拿出了他口中的异物,笑道:“王公子可好?”
    “咳咳......”王冲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后剧烈的咳嗽了两声,“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汉子摇了摇头,重又将那团恶心的脏布用力的塞回了他的嘴里,“不长教训。”说话的,自然是奉了周若彤之命的彭忠了。
    暗卫精通暗杀刺探之道,对于这逼供折磨之法,也是此道好手。比之刑部天牢的诸般酷刑,只狠不差。彭忠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口腔鼓起,然后逼近王冲,挑起的眉毛做了个微笑的面容,然后缓缓的喷出。
    躬起的身子动得更加剧烈了,身子来回的摩擦着地面,发出了刮擦刮擦的声响。彭忠取下了他口中的脏布,王冲“哈”的大吸了一口气,哭道:“爷爷,小的知错了。”
    彭忠露出了开怀的笑脸,“哟,王世子不愧是聪明人,这么快就整明白了,不愧是正教教主王兴之子。”
    见彭忠提到了王兴的名字,王冲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着急道:“好汉饶命。我爹势力庞大,在金陵城只手遮天,想来不一会便能遣人寻得我,若是现在将我放了,你我不伤和气,事情还有转机。”
    彭忠无奈的摇了摇头,“才夸了一句,怎么又笨回去了?”说着,他又将破布塞入了王冲的嘴里。对于王冲那激烈的呜呜声,彭忠装作听不见,他起身朝门外望去,拍了拍手道:“诸位,可以进来了。”
    门外传来了走路声,三道身影自门外缓缓地走入,王冲见到三人后,双眼猛地瞪大,嘴里那呜呜声愈发的剧烈起来。
    褚向浩望了一眼地上之人的惨象,有些担忧道:“这么弄,不会死吧?”
    杨长典瞥了一眼,笑道:“怕是不会,这小子命硬呢。”
    “落到我等手上,也是造化。”贾和春补充道。
    彭忠对三人笑道:“三位大人,是否手痒?”
    三人面面相觑一番后,一齐摇头,“不手痒,不手痒。”
    彭忠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朝外走去道:“我去赴命去了,此人,交与三位大人了,还望好生照看。”说罢,他又朝三人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彭忠走后,三人互相望了一会,褚向浩在王冲面前蹲下,抽出了他口中的破布,任意的扔在了一旁,王冲叫道:“老匹夫,速速放我,如此,我爹还能饶你一命。”
    “老匹夫?”褚向浩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对另两位说道:“现在,老夫觉得手痒了。”
    “是也是也。”杨长典边笑边回,顺便给了地上的王冲一脚,“不是嚷嚷着带人烧我家宅子吗,叫你横!”
    正教与姑苏贾府向来没有直接冲突,也找不到动手的由头,但贾和春见他二人左右开弓,心想自己不凑上一脚不太合适,也踢了一脚,怒道:“叫你当走狗!”
    听着王冲撕心裂肺的惨嚎,彭忠心里叹道,果然是江南儒商啊。
    周若彤听罢彭忠的禀报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可好生照看了?”
    彭忠自然懂娘娘的意思,笑道:“交与三位老爷照料着呢。”
    “嗯。”周若彤说:“王府上有何动静?”
    “动静不小,正教徒众全部集结,大有将金陵城翻出个底朝天的架势来。”彭忠沉声道。
    周若彤冷笑,“本宫在此,看他王兴有何能耐把这金陵城翻出个底朝天来!”
    彭忠点了点头,说道:“娘娘确实够分量。”
    正教徒众集结,很快消息便席卷全城,顺便也震惊全城。
    王教主的儿子被人绑了。
    不管是金陵的富商世家,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都在质疑这个消息,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正教徒众如火如天的展开了寻人大搜查时,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消息是真的。
    不管是假意关心实则暗爽,还是假意关心实则看热闹还是真心关心的人,都萌生出了共同的疑问,是谁?谁有这么大胆子?
    祁连山坐在画舫的船头甲板上,潮湿的微风伴着轻微的水腥味吹来,祁连山听罢身旁一个正教徒众的禀报后,脸上露出了冰冷的面容,“做教主能够把儿子做丢了,他王兴算是独一份。回去告诉他,此事他自己解决,若是这点小事都要老夫出马,要他这个正教教主何用?”
    见祁连山语气严肃,那寻常弟子吓得哆嗦,赶忙磕头叩首,行大礼毕,方才敢离去。
    王兴发动正教徒众全城寻找儿子,遍寻三日不得。王兴气的对身边负责此事的正教头目们发火,“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找一个人都找不到!”
    见常遇春也在队列,王兴换了一副面容,说道:“先生莫怪,此言并非针对先生。”
    “此事是我低估对方了,容教主再给我三日。三日,我必寻得世子来见。”说着,常遇春就要往外走。
    话说那常遇春也是奇才,当夜,就带回了消息。
    “教主,人还未寻得。但绑匪遣人送来口信,说是老爷答应条件,即刻放人。”常遇春边进门边说道。
    王兴的脸色显得并不好看,“什么条件?”
    “白银一亿两。”常遇春的声音有些低,但还是被王兴那重拳砸桌子的声音打断,常遇春等王兴平静下来后再说:“或是将王府牌匾当众焚毁,亲自取匾应天府挂上!”
    “让他去死!”王兴咆哮道。
    褚府内。
    “王兴作何表示?”周若彤绕着池子散步,春华,彭忠,顺王在其后跟随。
    “不同意。”彭忠说道:“他动员了整个正教,其中有常遇春指挥,此人颇为棘手。”
    周若彤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心狠的男人,好歹是自己儿子。”然后又说道:“那索性,就把他儿子还他好了。”
    “还他?”身后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周若彤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对,还他!”
    第二日一早,有正教徒众自门外闯入王府大厅,他一手指着门外,着急的说道:“教主,教主,世子他...他回来了。”
    王兴猛地自站起,“人在何处?”
    王府花园中,鼻青脸肿的王冲刚刚被人扶起,见到了闻讯赶来的王兴,他哭道:“爹呀,你要为儿子做主呀!”
    王兴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深夜,王府的书房中,王兴和常遇春于书桌前相对而坐,王冲说:“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
    “十有八九是朝廷所为,旨在震慑教主。”常遇春肯定道。
    王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面露苦色,“做三老的一条狗,他们叫咬谁,就咬谁,此事我还未敢咬,只是叫了两声,就换得如此报复,果然,与朝廷为敌,压力不小哇。”
    “教主,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常遇春半是宽慰半是建议道。
    王兴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只是此等之事,在我看来,并非朝廷一贯作风,虽说非常时行非常事,他宗养才有皇命在身,若是真想寻事,请道圣旨或是联合发信请胡世海领兵前来,就是三老,焉有不低头之理,此事,透露着一股子邪劲儿。”
    “教主的意思是说,那宗养才身后,还有人在?”常遇春问道。
    “想来顺王就在褚府上蛰居。”王兴说的肯定。
    常遇春摇了摇头,“原先在京城时,我亦与这位殿下打过交道,如此行事,绝非贤王作风。”
    王兴望了眼窗外,压低了声音道:“先前秦淮宴上,我观那褚向浩身后侍女,来自京城,颇有贵气,言谈之间,颇像一人。再结合坊间传闻,此次之事,我心中有个猜测。”
    常遇春听罢,满脸凝重道:“教主是说贤妃娘娘也来了?”
    “八九不离十。”王兴冷声道。
    “如此,倒是棘手了。”常遇春搓了搓手,脸上布满了愁容。
    王兴的身子朝后一倚,然后面孔朝上,昏黄的烛光下照的墙壁发白,无数的蛾子扑啦着翅膀乱撞着。
    “成大事者,除了不拘小节外,还要心狠手辣!”重新坐正的王兴脸上的刀疤红的有些触目惊心。
    常遇春的身子哆嗦起来,急声道:“教主三思,此事干系重大,融禀上头后再做打算。”
    王兴露出了缓和的笑容,脸上的刀疤也恢复了常态,“先生莫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常遇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王府静谧,夜有凉风袭来,惊起虫鸣一片。
    月色姣好,照的大院发白。夜云缓缓推进,散去后,屋顶上多出了两道人影。
    举烟杆的汉子抽了口烟,叹道:“这是个苦差,委屈你了。”
    身旁的文士脸上并无表情,回道:“有高手坐镇,你莫要托大。”
    “就是如此,我才说这是个苦差嘛!”彭忠露出了苦笑,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真搞不懂,那位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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