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初年夏,以吏部左右侍郎为首举,朝堂之上掀起了倒钟之风。弹劾吏部尚书的奏疏如雪花一般飘入勤政殿,萧成渝知道,大势已成。
    是年入秋,京城的红枫染红,烧得一片红火,整个京城都映照在殷红的光芒之中。
    皇帝颁布诰命书,历数吏部尚书钟鸣十三条大罪。其中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倒卖官职,草菅人命,抢占土地五大罪任意一条都是死罪。
    最终,执掌吏部十年的钟鸣被大理寺带走,大理寺卿联合刑部尚书共同审查,又查出了更多的罪证。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既然钟鸣铁定完蛋,大小官员不介意再多踩一脚。
    最终,钟鸣伏法认罪,皇帝震怒,在勤政殿亲自复审吏部尚书钟鸣。罪臣钟鸣面对皇帝的责问没有辩驳,最终也只说了一句,“臣该死。”
    皇帝批复,罪证确凿,无再审的必要,吏部尚书于三日后午门斩首示众。
    这是大梁朝第一次在实行死刑时示众,当下百姓们雀跃。此等贪污之辈,倒卖官职,鱼肉百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而后快。
    红枫叶被秋风吹的簌簌作响,钟鸣抬头望了一眼世间最后的光景,想起了老师对自己的警告,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一步错,步步错。
    钟鸣伏法后,此事还未结束,吏部掌百官升调,其间牵扯的干系极为错杂。第三日,宗养才上奏皇帝,检举原吏部左侍郎宋安协助钟鸣贪赃枉法一事,并举出实证。皇帝立刻罢免了宋安,没收了家财。
    紧跟着,董立本参了原吏部右侍郎一本,言明齐明宣在吏部供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安排家中内亲外戚出任要职。皇帝震怒,对于齐明宣庭杖三十,削去原职,流放塞北。
    这件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后力则是御史台发出的。新任监察御史傅永年连上奏疏弹劾十三位与吏部尚书案有勾结的官僚。见状,御史台的其余人也各自上书,直言某某某与某某某等人有勾结,有罪。
    这些人里或贬或杀,一时间竟不可收拾,弹劾的奏折愈发的多了起来。朝中人人自危,为求自保,纷纷检举他人,顾之章虽觉得事情有些闹过头了,但刚好借此机会排除异己,就默认了御史台的做法。
    无数的检举呈上龙案,原本的隐秘之事暴露出来,萧成渝看完后,气冲脑门,这还得了,朕的朝堂竟腐败至此,杀,全部杀,通通杀。
    萧成渝的高压政策导致人心惶惶,但求自保的百官不断的检举反而加重了这种气氛。吏部尚书倒台,户部尚书归顺,顺王掌内务府不在朝中,顾之章窥着右相的位置顺从天意,这种嗜杀之风在朝堂上猛吹。
    红枫的叶子开始凋零,晚风一吹,如无数的火星在京城飘摇。那红的,血红的一片片飘过大街小巷,将所有的地方点燃成血色。
    午门外的地很少有干的时候了,百姓们对斩首不再感兴趣,似乎渐渐地成了生活习惯,连见面打招呼问的都不再是吃了没有,吃的啥,而是今天杀了没有,杀的谁。
    顺王虽掌内务府,但对于朝中的白色恐怖还是知道了许多。他自内务府去了翠柳宫,见着了周若彤直接摇了摇头,说道:“圣上的状态不太好。”
    周若彤也有些耳闻,只是前几日两个孩子像是约好似的一起生了重病,古时的大梁可没有二十一世纪的医疗手段,周若彤都快急疯了。等孩儿们转危为安,周若彤又听闻风声,说是皇帝最近大开杀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看到萧成渝了。
    现在连顺王都找上门来,显然事情已经有些失去控制了。
    “为人臣者,当广进善言,辅佐圣上以自明,如何此事倒找起本宫来了。”
    顺王无奈道:“微臣不是没说过,但若是有用,何来翠柳宫求见娘娘?”
    周若彤知道了,萧成渝为人虽冷却一向良善,对于顺王这个长辈,也算得上恭敬,现在看来,他的转变不是一点半点。
    顺王走后,周若彤唤来冯保保,让他叫萧成渝今夜无论如何都得回翠柳宫。冯保保面露难色,但见皇妃面色冰冷,自然不敢忤逆,只得应允去了。
    当夜,萧成渝归来。
    大大的推门声让等的有些久的周若彤睡意全无,只见萧成渝身穿龙袍,剑眉张扬,目露凶光,浑身布满煞气,周若彤一个激灵,她怎的会变化如此之大。
    “若彤,你找朕?有何事,速速道来,朕现在很忙?”
    萧成渝说的急躁而冰冷,语气不如往日里温柔,全都是命令,不容置疑。周若彤蹙起了眉头,对萧成渝说:“成渝,你先坐下,我有事与你要好好地说会。”
    萧成渝顿感不满道:“你有事就快说,朕现在忙得很。”
    周若彤也被热闹了,冷笑道:“忙着杀人么?”
    萧成渝说道:“这些该死的百官,一个个贪赃枉法,欺瞒圣听,搅乱朝堂,危害社稷,都是蛀虫,大梁的蛀虫。”
    “你还想杀光不成?”周若彤的脸阴沉下来。
    萧成渝不屑道:“朕乃当朝天子,杀便杀了,如何?”
    砰的一声巨响,冯保保吓得跪在了地上,周若彤一手拍在桌子上站起,逼视着萧成渝,怒道:“你望望你,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萧成渝最近发号施令惯了,猛地被周若彤一拍桌子吓住,转而恼羞成怒,叫道:“反了你的,朕乃当朝天子,谁人不从,你敢辱朕?”
    周若彤气急而笑,冲向前去,一把扯住了萧成渝,由于冲的比较猛,未顾忌脚下,一连带翻了几张木椅,混乱的声响吵醒了入睡的孩童,哇哇的大哭声和碰撞声交杂在一起,难解难分。
    “萧成渝,老娘给你三分薄面,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冯保保抬眼看了一下,差点吓死,皇妃她?皇妃她?皇妃她竟然敢扯着当朝圣上的衣襟。
    萧成渝也不甘示弱的说道:“朕是当朝天子。”
    “我管你天子不天子,老娘就问你,这日子还想不想好好的过了?”周若彤直接喝道。
    冯保保后悔留下来了,这两个主,一个比一个凶狠。
    萧成渝怒道:“你先放开朕。”
    “不放!”
    “你?”
    “你什么你,你想怎的,要是不想过了,我歇会就带着孩儿走,什么破皇帝,老娘稀罕吗。”
    婴儿的啼哭更大了,萧成渝软了下来,声音也变低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地说嘛!”
    周若彤并不买账道:“老娘不给你好好说话啦,你一进来就摆了一副臭脸,给谁看呐你!”
    萧成渝无奈了,“好歹是一国的皇妃,动不动就是老娘老娘的,都是自家人,收敛点不成么!”
    “嗬——”周若彤笑了,“你好意思说,你总是朕的朕的,怎么着,从晋王府到了皇宫,你萧成渝的架子就摆大了不成?”
    萧成渝彻底无奈了,这时候,跪在地上的冯保保忍不住扑哧的笑出了声。萧成渝不敢在冲周若彤发火,直接一脚踹去,“狗奴才,想掉脑袋不成!”
    “啊呀!你萧成渝有本事了不成?”周若彤上前就揪住了皇帝的耳朵使劲的拉着,冯保保不敢再待,赶忙跑了出去,顺手还关了门。
    “疼!疼!疼!”萧成渝喊道。
    “有种你下道圣旨也赐死我。”周若彤死揪住就是不放手,“现在看谁不顺眼就是杀,你厉害了你!”
    “耳朵掉了,真的掉了!”萧成渝再喊道。
    “我拧掉你的耳朵,看看里面是不是石头做的,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错了!错了!我认错了!”萧成渝连朕也不敢喊了。“孩儿们都在呢,影响不好!”
    周若彤这才松开手,萧成渝满脸幽怨的望着周若彤,“你原先在王府的时候可没这么泼辣。”
    周若彤一撸袖子,还要上前,萧成渝赶忙摆手,表示服输,他无奈道:“奴才们都在,好歹给朕留点面子?”
    “嗯?”周若彤盯着萧成渝,萧成渝忙改口,“给我留点面子成不成?”
    周若彤直接坐在凳子上,说道:“你怪我不给你面子了,大小场合,我哪里不给你面子了,先前几日,孩儿们病得都快不行了,你人又在哪里?”说着说着,周若彤的鼻子一酸,竟然掉了眼泪,萧成渝赶忙上前安慰道:“此事是我不对,我道歉就是。”
    周若彤一把推开萧成渝,“我问你,你最近杀了多少人?”
    萧成渝经此一问,这才心惊起来,最近杀人自己都数不清了。他慌忙辩解道:“这些都是有罪该杀之人。”
    周若彤怒了,“该杀之人?我再问你,这些人是何罪证,可有明证,可经过大理寺受审,可经过刑部再审?”
    萧成渝不说话了,周若彤起身抱起了孩子,嘴里噢噢的哄了两声,然后朝内里走去歇息了,萧成渝跟了过去,却被周若彤赶了出来。
    “你不让朕在这里睡,去哪里睡?”
    “去勤政殿睡去吧你,你不是爱在那待着嘛!”
    萧成渝无奈了,“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
    “你回去吧,给我好好反思清楚再回来!”
    萧成渝无奈,只得重回勤政殿。
    自此以后,萧成渝是真的怕了,任何官僚犯罪,都需大理寺一审再审,若是死罪,则直接驳回,令其重审,若再定死罪,再由刑部主审,两部同定死罪,方可行刑。
    但也正是萧成渝之后的态度,赢得了百官的爱戴和百姓的忠心,否则,新皇随后的改革很难得到深入的实行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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