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的众人议论了半天,也没议论出个所以然来。三方各执一词,究竟是先治丧还是先登基,这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牵扯了三方的利益。
    但秦朗就是这么个人,轻轻地一句讨钱,就让三方共同搁置了争议而一心一意的对付秦朗的意见。大将军开口——绝无虚言。这在大梁是新兴的一句歇后语,大将军,说的就是秦朗。
    当周若彤自萧成渝口中听说这件事后,疲惫的她显得更疲惫了。秦朗的脑子饶了很多的弯,她也得跟着绕很多的弯,累人。
    周若彤自袖口中抽出了二百万两银票,说道:“苏成坤的元亨钱庄拿的出这些银两。”
    萧成渝接过了银票,显得有些怔怔然,他舔了舔嘴唇,“他此举究竟是何意?”
    周若彤疲惫的说:“舅舅的意思有很多,但究竟是哪种意思,还得取决于相王的意思。”
    顺王走的有些快,既没有和张甫之同路,也没有和顾之章同路,这让两人心中同是有些腹诽。大家都是皇帝临终前册封的顾命大臣,你顺王爷也没高明到哪去。
    相王提起腰带,肥硕的脸上下来回的摆动,脸上还飞洒出两滴黏黏的油。顺王在宫墙内的岔道口,猛地朝左手边一拐,就消失了。
    跑来的相王抹了一把三字纹上的汗,呵呵的笑了两声,然后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后也朝左手边一拐。行了约数十步,相王的身子左侧,有一道墙,墙内有门。
    顺王抬眼望着相王,眼中的失望神色与相王眼中的得意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相王用袖子小心的擦擦了额间的汗,然后轻轻地甩了甩袖子,环顾左右而喟然叹道:“这里的建筑乃是‘卍’字结构,名为‘万方安和’,乃是我们仨小时候常爱游玩躲藏之地。”
    我们仨自然包括了老皇帝,也包括了顺王。
    顺王自顾自的朝前走去,冷冷的说:“打小,我就和你不熟。”
    相王的脸上堆满了尴尬的笑容,“我的顺王兄啊,留点面子可好?”
    顺王的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那意思是问,我们真的熟吗?
    相王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妥协,他说:“我知道,你一向瞧不起我,谁让我是父皇酒醉后与宫女所生的呢。”
    顺王的确瞧不起他,但并非这个原因,但他现在也很顺从的点了点头,希望以此甩开他,但顺王低估了这个皇室贵族中底层劳苦大众的一员的脸皮的厚度。
    “但我脸皮厚嘛!”相王以十二分的真诚瞪大了双眼说道,那对水灵灵的眸子要不是放在一堆耸动的肥肉中间,还真的挺天真无邪的。
    顺王表示自己投降,他说道:“要我支持你,那是不可能的?”
    “但我总好过张甫之和顾之章。”相王老实的说,好像议论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一番。
    厚脸皮的程度,在所有皇子中算是独一无二了。顺王再一次在心中感慨,他嘲讽道:“你的自信过头了。”
    相王摇了摇头,说道:“我姓萧。”
    顺王不说话了,低着头走路,望着这个大小就看不起自己的王兄的背影,相王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这年头,行不行不重要,姓什么才重要。
    “那你也得胜过秦朗才行。”
    顺王的声音自远处传来,现在,秦朗这两个字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名,而是考量皇室的标尺。压得住秦朗,在皇室中,你就行。压不住秦朗,在皇室中你就不行。像老皇帝就是很行的皇帝,皇后和太子就不行。
    遥远的城楼上的秦朗似乎听到了顺王这声幽幽的话语,他无奈的耸了耸肩,他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就因为太聪明被人嫉妒,实在是上苍对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临阳公主以为秦朗的无奈是对自己发出的,她低声说道:“父亲有何顾虑,但可直言,”她抬起头,眼中明亮而坚定,“我毕竟也是老秦家的人。”
    秦朗望向远方,他的视线穿越群山,穿越了天凉郡,穿越了塞外茫茫的荒原,他沧桑的说:“你舍得吗?”
    “不舍哪有得?”临阳公主反问。秦朗并没有给出答案,现在,他的双目中挤满了乌压压的人马,左眼有二十万,右眼有二十万。
    两対眸子,加起来有四十万。按理,他该要四百万的军饷,但他只要了二百万,他在做给相王看,这是做戏,但会不会假戏真做,要看相王有没有那个胆量了。
    宫门外,百官等的有些着急了,这里面的人,怎么迟迟未归?
    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外面却来了新人。周霖宜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神情一如往昔般高傲中透露着三分的平易。
    众人很熟悉这幅神情,但他们都假装看不到,甚至还渐渐地离他远些。周霖宜的心在滴血,脸上的惨白化作了潮红,这些都是他的门生,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论理,他现在虽然落魄,但对方好歹该主动打个招呼不是。
    周霖宜没有感慨世态炎凉,他是个斗士,斗士者,自然奋勇向前,永不为世俗所标榜,他能退能进,能伸能缩,像个王八,但王八好歹活千年。
    他主动迎了上去,脸上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各位大人,早啊。”
    场面一片尴尬的寂静,掏耳朵的掏耳朵,看靴子的看靴子,整理朝服的整理朝服,周霖宜在寒风中觉得冰冷刺骨,他仍旧不屈不挠的走向前去,他选择了六部尚书中的户部尚书韩悦。
    韩悦算是六人中的大弟子,深得他喜爱,往日户部亏空,他也没少给对方擦屁股,他一拱手,亲热的喊了声:“韩兄......”
    韩悦见周霖宜朝自己走来,心中一阵慌张,立马对身旁的吏部尚书钟鸣说道:“钟大人,我这后背痒痒的厉害,快帮我挠挠。”
    周霖宜的额头嵌入了皱纹,他的笑脸转而望向了钟鸣,甚至加了个大人,钟鸣一个转身,“哪里?我给您挠挠。”
    周霖宜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他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六部尚书,身后的九卿在窃窃私语,他的背上发麻,脸上发烫,他的肩膀一高一低的倾斜着,脸颊下的长须被凉风一吹,显得有些凌乱。
    “你们这些狗日的白眼狼!”
    六部尚书身躯一震,有的生气,有的惭愧,有的不屑。礼部尚书陶言为人一向和蔼,他打破了众人私下的约定,对周霖宜说了一句话,“老周,认命罢!”
    周霖宜跳了起来,原本因打击而深陷眼眶中的眼珠再次因打击而猛地朝外凸起,眼白处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众人怒道:“尔等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若不是老夫,尔等现在还不知在哪个旮沓角落里窝着呢。”
    六部尚书集体选择了沉默了,今天这个日子,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周霖宜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他首先指向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你,钟鸣,三年前科场舞弊案,你安排同乡同族士子一十三人高中,张甫之撕咬不放,若不是老夫,此刻,你早已见了鬼。”
    “你,韩悦。户部亏空,少掉的银子何止千万计,被御史告到圣上面前。那夜你哭着跪倒在老夫脚下,求我救你。若不是老夫深夜入宫与顾之章那饿狼缠斗,你能有今天?”
    “还有你,王博。若不是老夫暗中使力,能让你这个杀猪的执掌兵部?”被点名的三位尚书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尤以兵部尚书为最,他想扑向周霖宜,但被一旁的吏部尚书拉住。周霖宜转而又点了其余三人,“还有你你你......”
    “够了!”脾气最为爆裂的刑部尚书一声暴喝,吓住了周霖宜,那凸起的眼珠子又重新陷了回去,赵坦人本就生的黑,此刻露出一嘴的白牙,颇为吓人,他威胁道:“周霖宜,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即刻遣人将你投入大牢,扒了你的皮。”
    周霖宜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指着对方,“你...你...你敢?”
    “有何不敢?”黑脸的赵坦朝前逼近了一步。
    周霖宜朝后退了一步,“我...我...我是当朝右相!”
    “去你妈的右相!”赵坦扬手就是狠狠地一记耳光,周霖宜懵了,耳朵中嘶嘶声作响,这辈子,除了被秦朗揍过,他没料到,竟然还有人敢揍他。
    “大人们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周霖宜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抬眼望去,看到了宫门口的顾之章和张甫之,他忘记了脸上的疼痛,也没顾及嘴角的血丝,就朝前冲了过去。
    九卿和六部尚书一十三人将二位大臣围的死死地,尤其是张甫之,若是让周霖宜在张甫之面前胡言乱语,他们想想都害怕。
    顾着张甫之,自然在顾之章这边有了疏忽,周霖宜揪准了机会,咬牙一声暴喝,猛地将顾之章拖了出来。
    混乱中的顾之章见到了周霖宜,先是惊讶,再是了然,他脸上挂着揶揄的微笑,说道:“右相,何事如此着急?”
    这声右相叫道了周霖宜心坎里去了,他脸上露出了陶醉的潮红,嗡鸣的耳朵自动过滤了语气中不屑和嘲讽的态度,他对顾之章说:“顾大人,先前是老夫多有得罪,此次,你帮帮老夫,老夫必有厚报。”
    见周霖宜说的信誓旦旦,顾之章忍不住要戏弄一番,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周大人,你可信得过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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