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彤望着沉迷在茶道中的秦朗,这个年届五旬之人,园林花卉,美食烹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现在又浸淫茶道,很难想象,这是哪个纵横沙场,叱咤风云的大梁军神。
    周若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前恒王告诉我,皇后可能是在找东西。”
    “嗯。”秦朗端起一碗茶慢慢的细品,周若彤无奈了,这个舅舅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反正她也不管他究竟听没听懂,就说道:“父皇重病再床,已近终途,此刻正是暗流明现之时刻,动辄惊涛骇浪,现在皇后大费周折寻找某物,定是极为重要之物,不知舅舅有何看法?”
    “你用膳没有?”秦朗问道。
    周若彤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来求意见,他问自己吃饭没有?但观秦朗没有说笑的意思,就说道:“还未。”
    “那正好,陪我一道下厨。”
    周若彤快崩溃了,他让个孕妇陪他下厨房烧饭,疯了吧。但秦朗做事,向来稳重,周若彤想他可能自有深意,也就点头欣然应允。
    他自然不会让周若彤真的下厨,胎儿已成,若是真动了胎气,母子俩有个三长两短,萧成渝还不火烧瑞王府。
    厨房内,瑞王秦朗亲自撸起了袖子,让周若彤在一旁静静的观看。他取下道具,铺好案板,锅碗瓢盆各据其位,各司其职,一切井井有条。
    淘米,摘菜,生火,一步步细细来,不显慌乱。鱼是新鲜鲫鱼,乃是秦朗冒雨在池塘内钓的。他自水中取出,一手掐住鱼头,任鱼尾来回的摇摆。刀背往鱼头上重重一拍,力道恰到好处,既没有将鱼震死,也没有让鱼继续蹦跶。
    刀刃微微的倾斜,快速的将鱼鳞褪下,然后以刀挑开鱼鳍,挑出鱼鳃,最后刀刃在鱼肚上快速划过,内脏猛地涌出。
    片刻功夫,一条鱼已经杀好。刺啦一声,入油锅煎炸片刻,以醋去味,以酒去腥,然后佐以姜蒜,煎炸鱼皮翻白,倒入清水,先用大火武炖,再以小火清炖。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周若彤显得颇不耐烦,然后说道:“舅舅,京城大变在即,皇后太子牢据正统,皇后执掌三宫六院,又有顺王在外,我等该早作打算才是。”
    秦朗白了她一眼,然后又答非所问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茶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也少不得,却也要调度有当,不可着急,细细的来。”
    周若彤只当是他嫌自己没个耐心,双手叉腰,冷冷的看着他。秦朗揭开锅盖,舀了一勺清汤,吸了两口,“不够,不够,火候不够。”
    转而,他不再管汤,令人再起炉灶。火势烧得旺旺的,起油锅,葱姜蒜冒出一阵白雾,飞来一阵香气。
    鸡杂入油锅爆炒,以勺推,以手执锅柄,来回的翻炒。“这治国之道,正是这烹饪之道,火候尤为重要。有些菜,需小火慢炖,有些菜,需大火爆炒。对外者,用兵者,以爆炒为主,讲究一个迅疾之势;对内者,为政者,以慢炖为主,讲究一个缓慢之势。至于其他,当以文武火交杂,取一个平衡中庸之势。”
    秦朗拎起锅,将爆炒鸡杂倒入盘中,霎时间肉香扑鼻,饶是周若彤也食欲大开。周若彤咽了口口水,秦朗望向她,露出了神秘的一笑,“治国之道,就是这烹饪之道,有些人心急,喜用爆炒,如太子皇后之流;有些人心慢,喜用慢炖,如先皇之辈;有些人,喜文武火相杂,去平衡道,如当今圣上。”
    秦朗始终说着题外话,可他说的却不由周若彤不重视,这话里的深意,似乎值得周若彤细细的品咂。秦朗继续说道:“食材不同,有的飞禽走兽,有四季时蔬,烹调方式亦是千变万化,但其关键处,由在火势的掌控,火势唯有这三道,只取一道,都不行,正如治国。国之大,政事多,对内对外,皆有不同,当施以不同的手段。”
    周若彤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舅舅说的很对。不对,周若彤转念一想,现在说这个,不是扯淡吗。她正欲开口,刺啦一声,油锅再起,秦朗又翻炒起来,周若彤无语了。
    “日后,成渝治国之时,你要好好提点,不要走了极端,都是于国不利的。”秦朗炒完第二道菜后说道。
    周若彤心里一惊,舅舅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向来稳重无比,说话又小心谨慎。适才,他基本上说着皇帝是萧成渝铁定无疑了,他哪里来的自信?
    周若彤正待发问,却发现秦朗掀开锅盖,又尝了一口鱼汤,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成了。”
    周若彤向前帮忙道:“我帮您盛出来。”
    “不急。”秦朗又盖上了锅盖,说道:“救国公张大人日子不好过,我们多做两个菜,让他补补。”
    “张大人要来?”周若彤的嘴大大的张开,先前他可没说张甫之要来啊。
    秦朗露出了神秘的一笑,说道:“先前我也不知,但我见你来了,想来他也该来了。”
    周若彤露出了苦笑,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这个舅舅了。他比老皇帝还玄乎。老皇帝做事还有些章法可寻,他是全无章法,看似随性而为,实则每事又自有主张。这样的人,不是极为高深的人,就是傻逼到了极点的人。
    当一盘盘菜都入了席,张甫之果然到了。他一把抹干净脸上的雨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黑眼圈,然后也不客套的直接落座。
    周若彤一脸狐疑的望向秦朗,若说提前没有约好,她打死不信。张甫之望向周若彤,开口道:“晋王妃,你果然在此。”
    周若彤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说道:“张大人找我?”
    “正是。”
    周若彤这才明白,秦朗想必是事先料到张甫之定然急着找自己,而自己在秦朗这里,所以张甫之会来此处。
    周若彤问道:“张大人找本王妃何事?”
    张甫之正欲开口说话,秦朗笑着打断道:“菜已做好,花了我好些心思,先用膳,等会凉了就不好了。”
    “子曰:食不语,寝不言。还是先说事,后用膳吧。”张甫之一脸正色道。
    周若彤心想,乖乖,连老夫子都搬出来了,老张这回可算是真的急了。先前舅舅说他最近日子不太好过,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何事?
    “左相明言!”周若彤依旧称呼左相,张甫之这人也是奇怪,受封救国公,但显然不喜他人以国公相称。想来和他向来不屑与权贵勾结为伍有关,但左相和国公也没大差别啊。
    张甫之叹了一口气道:“宫中闹鬼,我府上也闹鬼!”
    “怎么?”周若彤心里一惊,“左相府上也闹鬼。”
    张甫之闻言一声冷哼,“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恶鬼,不过是人心有鬼罢了。”周若彤点头表示同意。
    张甫之继续说道:“前两日,我那犬子就对我言,说是夜间总觉屋顶有声响,我道是野猫夜食,也不曾留意。第二夜,我在书房夜读,时辰晚了,人又乏了,就伏案睡去,醒来时,发现有人在我房中摸索,似在寻找什么。”
    又是找东西,从宫内找到了宫外,周若彤当下心惊,急忙问道:“那人之后怎样?”
    “老夫见是贼人,当下大怒,暴喝其做甚么,那贼人心虚,破窗而逃。”张甫之一脸正色的说道。
    周若彤不禁佩服老头子的胆量,对方还好跑了,反过来要你的命,你又能咋滴。周若彤关怀道:“左相清廉是出了名的,府上无甚财宝更是世人共知,那人到左相府究竟想找什么?”
    张甫之没有说话,而是望向秦朗,秦朗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见他二人目光交流,周若彤这下子明白了,皇后究竟在找什么,张甫之早就知道了,不光张甫之知道,秦朗也早就知道,所以周若彤前来询问,他才不急不缓的又是又是品茶又是烹饪的。
    周若彤见张甫之没有告诉他的意思,就说道:“敢问左相,这府上遭了歹人,为何不报官。左相乃是大梁功臣,社稷肱骨,大理寺必将竭力办案。”
    “大理寺承那小儿!”张甫之一拍桌子,双目瞪圆道:“他敢管皇......”后面一个字被他急忙收住,周若彤已经知道,张甫之心里明白是皇后在找东西。
    宫中死了数十个皇帝身边的内侍,都是与此物有关,但此等消息乃是绝密,周若彤都不知道,还是李贤妃告与恒王,恒王告与自己才得知,可见消息压的有多厉害了。
    张甫之最近很少受召,为人又刚正,自然不屑结党,暗探宫中消息,自然也不会知道皇后在找东西。可是夜有贼人前来,张甫之一下子就知道皇后在找,那只有一个可能,皇后找的东西真的在张甫之手上,怪不得先前秦朗会说张大人最近日子不好过,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那左相找本王妃又是为何?大理寺都接不了的案子,本王妃也是无奈啊。”周若彤故作无奈,想借此套出张甫之手上的究竟是什么,让皇后如此着急,不惜得罪这个连皇帝都敢忤逆的全民偶像,文坛领袖。
    自从张甫之天凉守城以来,已经成为了大梁的救国功臣,先前本就是文坛领袖,这么个人物,不管是哪党纷争,都是极为不敢惹的,皇后敢冒这么大风险去动张甫之,显然是被逼急了。
    周若彤一定要弄明白她找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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