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张甫之在庭院里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今天又是令人开心的一天,自己还活着。
    自己活着,证明天凉郡还在,证明大梁国还在。
    国家危亡之际,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让人感觉美好了。
    轻轻地鼾声此门前石阶处传来,张甫之回头,这才发现冰凉的石阶下躺着一个身穿破布烂衫的老头。
    老头虽然鼾声很轻,但睡得很熟。张甫之知道,天凉天凉,天凉郡的天真的很凉。
    他不知道老头是怎样进入这戒备森严的郡守府的,蛮军主帅胡日和派了很多人来刺杀他,都被他安然的度过了,老皇帝给他安排了一些人,虽然老皇帝觉得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心里明白。
    老人家要躲过这么多层层的护卫来到这郡守府内堂的石阶前安然入睡是多么的不容易,张甫之想了想,就脱下了身上的棉衣轻轻地盖在了老人瘦弱的身躯上。
    老人似有所感,身躯缓缓地转了过来,干巴巴的眼皮睁开,双目中露出了精光,虽然老人满脸都是干枯的血迹和泥土尘灰,但是张甫之大人认得这目光。
    “张管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叔翻了个身,说道:“太累了,让老朽再睡一会。”
    张甫之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悠扬的声音自城外传来,张甫之神色瞬间变得骇然,那是蛮军进军的号角声。
    他匆匆的往城楼处赶去,已经顾不上晋王府的张大管家了。
    张叔的身子又翻了回来,摇了摇满头银发的脑袋,有些不满道:“真是太不体谅老人家了,多睡一会都不行!”
    胡日和今天很有信心打下天凉郡,可是自清晨打到黄昏,他那舒展的眉头也渐渐皱起。黄昏下的老将骑在站马上,半边的山羊胡子已被揪光,再无胡须,他一摸光秃秃的半边嘴唇,显得有些无奈,有些愤怒,有些不甘。
    “收兵!”
    你娘的,老子明日一定打下这座该死的天凉郡。第二日,他依旧信心满满,可惜,直至黄昏,他又失败了。
    如此状况,竟然一连持续了五日,第六日,憔悴的胡日和站在营前,望着前方排列的大梁军队,他知道,他气的在马上吼道:“干,你娘的秦朗!”
    胡日和以为秦朗悄悄地到了天凉郡,但是秦朗另有打算,只是派了一个老人到了天凉郡。
    老人晚上到了天凉,将排兵布阵的方案交与张甫之,就去歇息了。
    第二日夜间,老人将天凉郡的状况带进了天凉山内的秦家军。
    一个老人,两地奔波,保住了天凉,也保住了大梁。
    胶着的数日鏖战,让胡日和的信心逐渐丧失。
    深夜,蛮军主帐中,胡日和揪着左边寥寥无几的山羊胡子,直到最后一根胡子被拔下,老脸上的眉头因为拔胡子时的刺痛而猛地蹙起,“蛮王的十万大军,还有多少日可到?”
    “先前已有信使来报,蛮王御驾亲征,星夜兼程,恐再有半月即可赶来!”副将恭敬的说道。
    胡日和摇了摇头,说道:“这不行,半个月,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可是......”副将还想说话,就被胡日和打断了,“命传令兵来见我!”
    副将不敢多言,直接领命而去,刚出了军帐,里面又传出了老将军威严的声音,“叫两个!”
    两个传令兵,一个当晚就出发了,他朝塞外奔去,找到了蛮王。一个传令兵第二天一早跟着胡日和以及数十万大军来到了天凉郡的城门下。
    张甫之望着城门下严阵以待的蛮军,心想今日倒是奇怪,往日都是招呼不打,直接开战,今个儿倒是似乎没有开战之意。
    胡日和朝城楼上的张甫之露出了诡异的一笑后,吩咐左右拿来了弓箭。老骥伏枥,尤有千里之志。只见胡日和拈弓搭箭,肌肉隆起,嗖的一声,冷箭破空而去,擦着张甫之的头皮没入他身后的柱子里。
    “大胆!”胡世海怒喝道。
    张甫之一伸手,示意稍安勿躁。他转身取下冷箭,只见箭身上缠着一张纸,他摊开了皱巴巴的纸,先是皱起了眉,再是舒展了眉,又是皱起了眉。最后,张甫之也露出了诡异的面色。
    城楼下的胡日和眼力极佳,看到了城上的情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拉马缰,直接率领大军转身离去。大军撤回营帐,但是留下了一个传令兵。
    张甫之沉思了一下,下令开了城门。
    传令兵高昂着头颅骑着马走进了天凉郡。城外他是传令的小兵,城内,他是代表蛮王的特使。
    特使在天凉郡内受到了款待,但人家并不愿久留,第二日就随着天凉郡内的将军一道去了大梁皇城。
    天凉郡的传令兵自然比特使的速度要快,在蛮军特使到达的前夜率先到了京城。
    深夜,老皇帝坐镇勤政殿,三顶轿子齐聚皇宫城外。
    御史大夫下了轿子,刚好看到了周霖宜,他拱了拱手,“见过左相了。”
    周霖宜也回礼道:“大夫客气了,近来可好?”
    御史大夫知道周霖宜喜欢客套,但也不愿与他虚以委蛇,直接切入主题道:“左相可知陛下深夜传旨让我等进宫,所谓何事?”
    周霖宜摇了摇头,说道:“本相与大人同问。”
    这时候,第三顶轿子落地,御史大夫和左相同时认出了那是晋王府的座撵。
    正当二人疑惑之际,里面走出了晋王妃周若彤。
    周若彤见到二人,也是一肚子纳闷。
    老皇帝深夜召见儿媳妇,虽然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也从来不会叫上外人,这回怎么扯上了周霖宜和御史大夫。
    周若彤先朝周霖宜欠身施了一礼,说道:“若彤见过爹爹了。”
    然后,周若彤朝御史大夫翻了个白眼,前两天他带头诬陷自己妖妃祸国,还要烧死自己,自己肯定没什么好脸色给这糟老头子。
    御史大夫也没什么好脸色,直接选择无视她。
    “皇上也召见了你?”周霖宜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这女儿何时有这么大的政治影响力了。
    周若彤点了点头,这时候内侍统领亲自从深宫而来,提着灯笼做引路人,“二位大人,晋王妃,快走吧!”
    三人跟着内侍统领快速的穿越长长的甬道。
    周霖宜刻意放慢步伐,来到周若彤跟前,小声道:“乖女儿,你给为父透个底,皇帝这回究竟是闹哪出?”
    周若彤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爹爹贵为左相都不知晓,女儿又怎会知道?”
    这句不露声色的恭维让周霖宜很受用,但周若彤懒得吐槽她爹。
    当朝的御史大夫和左相一道深夜奉旨入宫,想来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老皇帝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就叫上了他俩。
    可是,既然是国事,怎么又明目张胆的叫了自己儿媳妇,莫不是老皇帝准备立遗嘱了?
    勤政殿内,老皇帝的脸上显露出诡异的面容。
    御史大夫望了望周霖宜,周霖宜望了望周若彤,周若彤不知道望谁,就望向了勤政殿顶上的大窟窿。
    “这里有份天凉郡传来的密奏,尔等看看!”
    御史大夫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天凉失守了。
    周霖宜也是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张甫之受不了死了吧。只有周若彤面无表情,她知道,恐怕有新的变故发生。
    御史大夫接过密奏,三人伸长脑袋看去。
    看完后,御史大夫和周霖宜面露喜色,周若彤的眉头深深地皱起。
    信上说,蛮王有意和大梁皇朝缔结良好,想娶皇帝最爱的公主临阳。若是皇帝愿意以天凉郡之外做陪嫁,蛮军立刻撤军,立下盟约,永不进犯。
    老皇帝见时候差不多了,就问道:“信上的内容尔等也看过了,不知有何看法?”
    御史大夫率先发话了:“天凉郡乃是大梁最后的一道屏障,蛮军来势汹汹,又有十万大军做后援,敌众我寡,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政治老辣派的代表御史大夫没有表明观点,只是委婉的表明态度。毕竟这是嫁皇帝女儿不是嫁自己的女儿,一切都得皇帝拿主意,自己太热心不好。
    周霖宜接着话腔道:“此事确实是场转机,只是信中所言,和亲之事需要我等割让天凉郡自塞北军营的千里河山。我大梁立国以来,何时割让过这些多土地,依臣之见,最多给他一半。”
    作为政治圆滑派的周霖宜知道怎样谋取最大利益,他相信,他的建议于公于私都是最佳建议。
    老皇帝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见到老皇帝轻微的点头,周若彤忍不住了,“父皇,您可问过临阳的看法了?”
    周霖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周若彤,国家大事,你插什么嘴。老皇帝转向周若彤,说道:“这就是朕今夜唤你前来的用意。和亲一事,与我等有益,但是临阳脾性刚强,朕怕她不愿。朕知道,临阳一向与你交好,你当好好规劝一番。”
    周若彤顿时觉得浑身寒冷,好呀,老皇帝是拿定了注意,这是准备卖女儿了。周若彤跪在地上,说道:“父皇恕罪,此事,儿臣断断不能赞成!”
    老皇帝不悦的皱起了眉,问道:“为何反对?”
    周若彤说道:“蛮军来势汹汹,两国积怨已久,不是仅凭一场和亲就可以解决的。若是割让如此多的土地,还嫁公主,丧权辱国,实在是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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