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朝堂上摆着一张小小的几案,上面置一破布,破布上放两断刃。断刃锈钝,刀口染血,触目就是肃杀的寒意。
    皇帝还未上朝,百官对此已经议论开来了。户部尚书靠在周霖宜耳边,望了那几案一眼,轻声说道:“右相,这陛下放此物,有何深意?”
    周霖宜昨日已从周若彤手里看到过此物,自然不会惊讶,更何况今日老皇帝命人摆在这里,显然晋王那边已经说服了皇帝。周霖宜露出了神秘一笑,不多解释。
    废话,这种事要是你知道了,本相也不用当你老师了。
    恒王也靠近晋王萧成渝,问道:“皇兄,此物是啥?”
    萧成渝被他的弱智问题弄得哭笑不得,要不是王妃千叮咛万嘱托说这二傻子今后有大用,让他对他好点,否则萧成渝才懒得搭理他。
    “此物乃是塞北将士之兵器。”
    “这样啊。”恒王张大了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可他还是不懂这玩意儿派何用场。
    皇帝来了,百官礼毕后。皇帝没有像往常一样询问百官有何奏章,他缓缓地走下龙椅,然后自内侍统领手上接过香炉。皇帝捧着香炉放到了案几上,然后亲手点燃了三柱香。
    三道香烟袅袅直上,熏得大臣们睁不开眼。皇帝朝那案几竟然躬身一拜,“戍守我大梁的将士英魂呀,你们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朕对不住你们!”
    皇帝的一句话,如晴空的霹雳一般。百官慌忙跪下,他们的头扣在冰凉的地面上,大气不敢喘出一声。皇帝这是在打脸,打的是文武百官的脸。
    就在朝堂上开着震慑群臣的大会时,朝堂外正开着一场小会。朝堂上的大会,主会人是当朝圣上,朝堂下的小会,主会人却是晋王妃。大会很大,涉及文武百官;小会很小,只有寥寥数十人。但是不论大会小会,都同样重要,因为他们决定了今日大梁的走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会甚至比大会更重要,因为它决定了今后大梁皇朝的走向。
    小会的地点设在不是特别奢华的五香居,理由很简单,这里离晋王府近。
    商人们已经不向上次那样拘谨了,事实证明,王妃果然是自己人。世道艰难,虽然生意比往常难做,可是拖了晋王府的一层关系,数月来,没有官府各级官吏的骚扰,上下打点的费用也少了很多,如此一来,这生意的效率竟比往年高了很多。
    周若彤呷了一口热茶,笑着问道:“诸位,近来生意可好?”
    顿时有人摇头,说道:“这世道艰难,先是天灾,全国一半面积受灾;再是人祸,塞北蛮族压境。大梁上下,人人自危,这生意也是越来越难做了。”
    两淮盐商嘲讽道:“王妃乃是自己人,你又何必虚以委蛇。”接着,他又望向周若彤,恭敬的说:“我等多谢王妃照顾,若非有了晋王府这层关系,只怕是这天灾人祸,将会压垮我们这一大半人。”
    “正是正是。我等多谢晋王妃照料。”众人立刻附和道。
    周若彤笑着说:“如此甚好,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本王妃今日乃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诸位。”
    众人闻言一喜,御用的丝绸商人说道:“王妃,何喜之有。”
    周若彤露出了神秘一笑,继续喝着茶。心急的瓷器商人忍不住了先问道:“王妃快别卖关子了,可急煞我等了。”
    周若彤这才开口说:“父皇圣明,感念尔等生意艰难,特将尔等的赋税减免了三成。”
    闻言,众多商人面面相觑。这哪里是什么好消息,他们才刚交完税,现在说税收减免三成,莫不是皇帝要把交过的税收按三成减免重收一遍?
    此间有消息灵通者,早已听闻塞北之事,又知道户部拿不出银子来。皇帝为此一直着急,弄不巧,还真把主意打到这些有钱的商人身上。毕竟士农工商,商人居末,又占据大量财富,早就为那些士大夫所不齿。皇帝估计觉得失信于人,面子上挂不住,才派晋王妃来当说客。
    想到这里,众人都将责怪的目光投向两淮盐商。妈的,让你嘴贱,刚刚嚷着拍马屁,现在连哭穷的机会也没了。两淮盐商的脸也挂不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望向周若彤,面露苦色的说:“王妃,这税赋,先前朝廷不是收过了吗?”
    望着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周若彤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就说道:“这不是还有明年和后年的没收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淮盐商率先开口,说道:“这提前征收税赋,闻所未闻。”
    瓷器商也说道:“就是呀。这还不是一点半点,这两年的税赋一块缴纳,我等还活不活啦!”
    “是呀是呀!”
    众人立马嚷成了一片,颇有集市上那些待宰的鸭子嘎嘎乱叫。周若彤听得烦了,没好气的说:“这不是给你们减了三成嘛。”
    闻言,众人嚷的更欢了。御用商人也忍不住开口道:“大梁赋税本身就重,这减了三成,也不是少数。更何况今年的税赋刚交完,手头盈余本就不多,现在又要交两年的,这岂不是把我等往死里逼。”
    “李兄所言不假。”两淮盐商附和道:“我等虽然有些家资,数月来也受王妃照料,生意受的冲击不大,可是现在天灾人祸,生意本就难做,还有在加收两年赋税,我等不要说留足来年的生意本钱,只怕是老底都要赔光了。”
    周若彤的眉头狠狠地皱起,她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众人这才想起他们面对的是晋王妃,当朝的一品诰命夫人,众人一个哆嗦,你望我,我望你,大气也不敢多喘。
    周若彤冷笑道:“你们可是以为本王妃坑你们?”
    “我等不敢。”
    “哼!”周若彤再次冷哼,说道:“罔你们还是天下的商人表率,走南闯北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竟然一点头脑都没有。”
    御用商人小声问道:“王妃明言!”
    周若彤以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众人后,发现没人敢直视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国难当头,我等作为大梁子民,自当共赴国难。若是塞北的蛮子打了进来,生灵涂炭,你们和谁做生意?和蛮子们的马刀做买卖吗?”
    面对晋王妃的喝问,众人不敢回话。周若彤面色稍缓,继续说道:“而且,此事,你们是全然不亏的,反而大有裨益。”
    “王妃,此话怎家?”两淮盐商大着胆子说道。
    周若彤露出笑容,说:“你们的生意,哪项没有本王妃的股子,这一年几千万两的银子,本王妃不是白出的,若是你们倒了,本王妃找谁要银子去。”
    众人点了点头,王妃此话不假。说白了,正如其先前所言,有钱大家一起赚,若是亏,也是大家一起亏,大家自上回第一次碰头,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周若彤继续说:“所以,本王妃自然不会坑自己。现在国难当头,世道艰难。等难关度过后,其余税赋可能不变,可是商人买卖好做后,那些儒生能放过我们,到时候,自然税赋加重,这一来一去,可是五成的赋税,这笔省下的银子,可不是少数哇。”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中暗自盘算着,这笔钱,确实是个天文数字。两淮盐商开口道:“王妃所言确实不假,可是,王妃您也知道,商人买卖,自然是得留够来年的本钱的,这猛地两年赋税,加上刚收的,就是三年,对于我等,也是大伤元气啊。”
    周若彤笑了,说道:“此事,我早已料到。军中缺的,无非是军械盔甲,过冬棉衣,军饷粮草,这油盐酱醋也是必须的,而这些,诸位手上可是屯着大量卖不出的货啊。”
    众人闻言,当下恍然大悟,目露精光。倒是御用商人常年和皇家打交道,有些担忧的说:“此事不合一般常理章程,只怕朝堂上难以通过。”
    周若彤一拍胸膛,豪爽的说道:“有道是没有这金刚钻,咱也不拦这瓷器活。本王妃既然敢开这口,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如此说来,于我等倒是大有裨益。以这些积压卖不出去的存货去抵来年和后年的赋税,这买卖,虽无直接的银子可赚,可是长远来看,可是大大利于我等。”御用商人一抚长须,点头赞道。作为丝绸商,除了丝绸织锦,他也是囤了大量的棉花的。
    “我等多谢王妃照拂!”两淮盐商率先领头站起拍着马屁道。众人自然也不甘屈居人后,拍马屁,自然要有积极心。
    周若彤一摆手,道:“你们先别急着谢我,我还有分大礼送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还有什么大礼。周若彤望着门外,心想,时候也差不多了。片刻后,和周若彤所料的差不多,一个敷着白粉,面色阴柔的老者推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众多商人在京城也是交涉甚广,一见来客,纷纷大惊,皆起身施礼道:“我等见过李公公!”
    此人虽一袭便装,但众人却是认得的,此人乃是皇帝身边的内务府总监李公公。李公公面无表情的望了众人一眼,然后对周若彤点了点头后说道:“尔等听旨。”
    周若彤送的大礼,乃是在场的诸多商人的六品官衔。六品虽然不大,且多是没有实权的空衔,可是对于这些空有大堆财富没有匹配的谁会地位的商人来讲,这可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大事,足以光宗耀祖了。
    宣旨结束后,李公公对众人说:“尔等要好好为国效力,莫要辜负了圣上期望。”
    “我等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众人齐声道。
    待李公公走后,周若彤望着众人露出了笑容说:“恭喜各位,自今日起,各位都是大人了。”
    “我等万分感念王妃大恩。”这次的感谢是真心的,因为有些人都激动的哭了。比如那位御用商人,他拼死拼活给皇家打工了大半辈子还没混个一官半职,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增能不激动。
    周若彤起身,望着窗外的逐渐飘起的烟雨。她伸手一接,烟雨蒙蒙,虽然依旧冰凉,但这不同冬日雪,春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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