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疑惑道:“什么案子?竟然惊动少卿大人?”
    黄松邀请傅希言坐下,给他递了茶水,才说:“敢问傅大人今晨人在何处?”
    “就在家里。”
    “可曾约人外出?”
    “不曾。”傅希言眼珠子一转,“莫非,是我认识的人出了事?”
    他脑海掠过几个名字。
    相约外出……
    却变成了案子……
    他脑海已经浮现出一个名字,却没有说出口,而是等着黄松公布答案。
    黄松一声叹息:“楼无灾楼捕头今天早晨在浐河画舫被炸伤,如今生死未卜。”
    “啊?”尽管心里有了准备,可亲耳听到后,傅希言仍感心悸心惊。
    黄松道:“据我所知,傅大人从洛阳回京后,就与楼捕头过从甚密,你是否知道楼捕头去浐河画舫见什么人?”
    傅希言连浐河画舫在哪都不知道,更别说楼无灾去见什么人了。
    从他目前已知的信息里,只能说:“我不知他要去见谁。不过,他提过自己曾遭到诡影组织刺杀,不知其中是否有所关联。”
    黄松道:“爆炸之物的确很像诡影组织的响雷弹,一切还待查实。敢问傅大人昨日又在何处?”
    傅希言说:“也在家里。”
    黄松试探道:“傅大人年纪轻轻,为何日日待在家中,也不与朋友出去走走?”
    傅希言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最近遭遇生死险境的次数也不少,待在家里,还能给你们减少些麻烦。”
    黄松一时无语。
    这么说也对,要是楼无灾今天早上好端端地待在家里,也就没他什么事了。可问题是,楼无灾从不去画舫,更何况一大早。到底是谁约的他?
    傅希言从房间里出来,正好遇上在门口等候的廖商。
    廖商朝他打了个招呼。
    傅希言小声问:“楼无灾的案子怎么是大理寺来审?”京都府衙和刑部,哪个都更有资格才是。
    廖商似笑非笑道:“傅巡检使看我在这里,还不明白吗?”
    傅希言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皇帝将案子交给大理寺少卿的用意。这是怀疑刑部内部有凶手或者眼线。而廖商又刚好与楼无灾竞争总捕头,自然首当其冲。
    至于京都府衙,早在“镐京四子案”“知机和尚被杀案”中就失去了信任。
    由此也可以看出建宏帝对楼无灾的看重。
    之前带路的小吏不在,傅希言便自己往外走,走到半路,突然冲出个小厮,撞了他一下,随后大理寺的衙役蜂拥而出,将小厮带走了。
    傅希言在他们后面喊:“只是撞一下,我没缺胳膊少腿,不必关起来吧?”
    大理寺的人没理他。
    傅希言双手揣着袖子继续走,车夫在门口朝他热情挥手。
    跟着车夫走过了两条街,就见傅辅坐在路边,一边吃馄饨,一边看马车。傅希言在他面前坐下:“堂堂兵部侍郎,坐在这里吃馄饨,会不会有失身份?”
    穿着便衣的傅辅没好气地问:“你不喊出来,谁知道我是兵部侍郎。”
    “也对,”傅希言笑了笑,转头对店铺老板说,“老板,给兵部侍郎儿子来一份馄饨,谢谢。”
    傅辅:“……”
    父子俩吃完馄饨,上车回家。
    车里,傅希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一看:“普救病坊?”
    傅辅微微皱眉:“什么纸条,你从哪儿来的?”
    “一个小厮在大理寺趁乱塞给我的。”傅希言说,“不知普救病坊是什么地方?”
    “收留无家可归老乞丐的地方,在明济寺。他给你这个干什么?”傅辅警惕起来,“楼无灾该不会也是收了这样的纸条,才傻乎乎地跑去画舫吧?你可不许犯傻!”
    傅希言惊讶:“你怎么知道楼无灾去了画舫?”
    “廖商说的。你和楼无灾就是一对难兄难弟,赶死这种事可千万别前赴后继!”
    傅希言点头道:“爹说的对,我们就是一对难兄难弟。兄弟有难,不能置之不理”他敲了敲车厢门,对车夫说,“去乐安伯府。”
    傅辅大惊失色:“我这,你这,两手空空……”
    “不慌不慌,探病本就将讲究个心急如焚,两手空空上门才见真情。”傅希言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不过爹就不用去了,省的你和乐安伯两个人执手相看,无语凝噎。”
    傅辅脸色一黑:“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等明年傅家学堂开了,你跟着晨省,重新给我读书去!”
    傅希言为难:“我堂堂六品大员……”
    “也就在家里丢人现眼。”
    傅希言:“……”
    *
    傅希言上门前已经猜到乐安伯府里一定乱成一团,却没想到竟连个接待的人都腾不出来。
    管家还是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匆匆赶来,一通道歉,说等楼无灾醒了再上门致谢,此时又听说有贵客上门,连忙匆匆离开。
    傅希言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楼家在镐京的人缘极好,文官武将都有人来探望。
    他回马车与傅辅感慨此事,傅辅道:“并非乐安伯人缘好,而是陛下看重楼无灾,大家借花献佛表忠心。不过一切还要等楼无灾扛过这一劫。”
    傅希言拿出手里的纸条。
    探望楼无灾只是个借口,他又非大夫,怎会在这时候添乱,只是心中有个疑问,想找人解惑。故而临走前,他特意问了一句楼无灾小厮的下落,乐安府仆从说一大早被大理寺的人带走,更印证了他对递纸条小厮的猜测。
    “这张纸条可能是楼无灾给我的。”
    傅辅反驳:“楼无灾已经躺在那里了,怎么可能给你写纸条?多半是凶手送的,你千万不能去!”
    傅希言说:“也许楼无灾去之前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留了条线索给我?”
    “听说乐安伯有意在明年为他请封世子,他身份贵重,有什么理由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
    “他还不是世子?”傅希言一怔。
    傅礼安十岁那年,傅辅就积极地为嫡子请封,按理说楼无灾也是嫡子,且比傅礼安名声更响,就算小了两岁,也没道理耽搁到现在。
    傅辅说:“楼无灾原本有个哥哥,三岁就被乐安伯请封为世子,没两年却殁了,都说是孩子太小,福气太大,承受不住,之后乐安伯请封世子就谨慎了许多。”
    傅希言叹息,乐安伯府也真是多灾多难,怪不得给儿子取名叫无灾。
    马车行至永丰伯府门口,傅辅一只脚已经迈下车,回头见傅希言还端坐在马车上,立刻转回来:“你怎么还不下车?”
    “我要去普救病坊。”
    傅辅急了:“不是让你不要去吗?”
    傅希言恳切地说:“楼无灾是我的朋友,如今他生死未卜,我不能对他的托付视而不见。说不定,这是找出凶手的关键。”
    “你!”傅辅想骂逆子,可是看他坐在轿子里,稳如泰山的模样,隐约生出“我家儿子长大了”的骄傲感,阻止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你给我等着。”
    傅希言看傅辅气势汹汹地下马车,以为他去找棍子抽他,连忙催促车夫赶紧走。
    但车夫得了傅辅的命令,不敢擅动。
    傅希言急了,干脆从马车上跳下来,用两条腿跑。
    傅辅好不容易贴上老脸,请寿南山出来保驾护航,正主儿却不见了,顿时大怒,瞪着车夫:“不是让你看好他吗?”
    车夫很冤枉:“四公子跑得太快,小人追不上啊!”
    寿南山问:“他去哪里了?”
    傅辅忙不迭地回答:“普救病坊。”
    *
    明济寺原本是京都一带香火最旺的佛寺之一,但经过“知机和尚案”后,元气大伤,不但女眷们怕被怀疑与和尚苟且,不敢再来,连男香客也怕被人误会“臭味相投”,而改去别的寺庙。
    因此守门小和尚见傅希言的到来,立马奉上热烈欢迎:“施主是进香还是还愿?”
    “我来找人。”
    小和尚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初陈文驹也是来“找人”。他年纪小,心事藏不住,面露紧张:“不知施主找什么人?”
    傅希言抽了张银票给他:“帮我添些香油。我想去普救病坊。”
    小和尚微微松了口气,收起银票道:“施主随我来。”
    普救病坊就坐落在明济寺西边的一处排屋里。
    刚走近,就听到屋里传来连绵不断的咳嗽声。一个汉子蹲在门口洗衣服,傅希言看了他一眼,对小和尚说:“我之前有位朋友来过这里,我想……”
    “施主稍等。”小和尚匆匆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跑了。
    傅希言自己只好朝洗衣服的汉子走去。
    汉子警惕地抬起头:“你是……”
    傅希言道:“我有位朋友说他前两天来普救病坊问了点事,帮了大忙,让我过来谢谢,不知道是哪一位?”
    汉子脸上明显有些警惕,低下头,狠狠地搓揉着衣服:“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朋友。”
    “是个青年,很好看……又高又瘦。”傅希言形容了下,“一身贵气。”
    汉子也不抬头,只是说:“没见过,不知道。”
    傅希言看向屋里:“那我问问别人?”
    汉子闻言,一下子站起来,有意无意地拦着他的去路:“屋里都是生病的老人,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更不要说你的朋友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和尚带住持过来了。
    住持道了声佛号。
    不等他询问,傅希言已经亮明身份:“都察院办案。”
    被“知机和尚案”折腾不轻的明济寺住持当即十分配合,连带着汉子也老实起来,道:“那日的确有个好看的年轻男人问过我话,不过他给了我钱,叫我不要与别人说。”
    住持道:“这位是都察院的大人,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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