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召唤叔叔。”
    朱桥:“……”
    然而傅轩此时的心情绝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今日一早,他就收到张中官的密信,说皇帝召见楚光。他紧赶慢赶,依旧晚了一步,只碰到楚光从延英殿出来。
    见他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傅轩就知大事不妙。
    果然,楚光一扫先前的颓唐,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傅将军这几日一人独掌羽林卫,可还操劳得过来?”
    傅轩按捺住心中不安,笑了笑:“传闻楚将军年近半百老树开花,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楚光笑容微敛:“傅将军果然神通广大,陛下今晨才动的心思,消息这么快就送到了傅将军的手中?”
    傅轩讶异地扬眉:“陛下的心思?怎么,楚将军是奉旨巡查青楼?”
    楚光比武输掉后,被傅轩的手下撞见去青楼买醉,被傅党引为笑谈。
    楚光皮厚千尺:“傅将军说笑了。蒙陛下器重,新建锦衣卫,由我出任指挥使。卫中人手会从羽林卫遴选一部分。久闻傅贤侄天赋出众,年纪轻轻已是真元期高手,与少阳不分伯仲,如此人才,我自然不会错过。”
    傅轩面上笑容已然不见:“楚兄一定要将事情做绝?”
    楚光看着他呵呵笑了一会儿,直到傅轩面色阴沉得好似随时要下一场暴雨,才低声道:“傅贤侄昨日凭借一把弹弓,逼得少阳狼狈不堪,可皇宫大内哪来的弹弓?傅将军可知它的来处?”
    傅轩心头一跳。
    楚光点到即止:“眼前的赢面未必是真正的胜算。洛阳是未来京都,傅贤侄跟着我,焉知非福?傅将军不妨将目光放长远些。”
    傅轩心里恨得滴血,面上还要扯出微笑:“楚将军今日教诲字字珠玑,傅某铭记。”
    两人不欢而散。
    傅轩心情沉重。
    北周共有八支京卫,各司其职,泾渭分明,其中羽林卫拱卫皇城,掌侍卫、随驾、仪仗。如今无端端地冒出一支锦衣卫,必然会瓜分其余京卫的权力范围。
    楚光出身羽林卫,羽林卫必首当其冲。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皇帝背后的意图。
    立夏将至,气候闷热,可傅轩站在阳光下,却感到一阵由内而为的透心凉意。
    弹弓……
    皇宫大内的弹弓?
    *
    傅希言混在队伍里,溜溜达达地巡逻。
    他的前后都是身高相若、盘正条顺的英武男子,唯有他,在队伍的两侧都凸出了一块,显得格外醒目。傅轩毫不费力地将人找了出来。
    傅希言欢乐地说:“叔叔,你听到了我的呼唤吗?叔叔你知道……”
    傅轩冷酷地打断他:“我不知道。”
    傅希言:“?”
    换傅轩提问:“你知道朱宇达给你的弹弓从哪里来吗?”
    傅希言一脸茫然:“我不知道。一用完,他就拿走了。”
    “那弹弓是什么样子?”
    傅希言回想了一下:“触感温润如玉,好像还雕刻了花纹,弦的拉力也很好,反正比我爹给我买的好多了。”
    傅轩面色微沉。
    在这皇宫大内,谁家会比伯府公子家用得更好呢?答案不言而喻。
    “用弹弓是你临时起意?”
    “是啊,我又不知道楚少阳昨天会找茬。”傅希言回过味来,“弹弓有什么问题吗?”
    傅轩没答,转身即走,走前不忘训斥:“同僚都走远了,还不快追上去?”
    傅希言错愕:“……”
    这是一个亲叔叔该有的态度吗?
    他发现了,自从工作以后,他就再也不是家里的小胖贝了!怪不得有些人宁可厚着脸皮啃老也要当巨婴,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太心酸了。
    他一边感叹,一边找了个阴凉地,优哉游哉地站在原地,等巡逻完一圈的同僚们再次路过。
    同僚们:“……”
    朱桥刚将他拉到自己前面,旁边一个楚党就冒出来,不怀好意地问:“傅将军找你什么事?”
    原本就安静的队伍一下子更安静了。
    傅希言说:“他问我,‘吹皱一池春水’的下一句是什么?”
    楚党疑惑:“什么?”
    傅希言微笑:“关你屁事。”
    楚党:“……”
    傅党原本也有些好奇,见状立刻装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今早,因为楚光带来的骚动,暂时性地平复。但傅希言深知,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刻的平静,不过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可在这风暴的当口,傅轩为什么要提弹弓呢?
    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安。
    这份不安,一直延续到他散职回家。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等主人们陆续入座。
    因为人口少,所以傅家一直同堂分席吃饭。
    男一桌,女一桌。
    傅希言入座后,见傅辅、傅轩的位置还空着,傅礼安已经准备开席了,不由好奇:“爹和叔呢?”
    傅礼安说:“在书房谈事,我们先吃。”
    傅希言眨巴眼睛:“谈什么?”
    傅礼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喝汤。
    傅希言:“……”不是,大哥,咱们又不用参加百花金像奖的评比,你这个精湛的媚眼是抛给谁看呀?
    傅希言看了会儿他,见他始终不理自己,又转头看傅冬温。
    傅冬温头也不抬:“食不言,寝不语。”
    傅希言:“-_-”怎么,颜文字也不可以吗?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傅礼安刚放下筷子,傅希言就像放纵的野马,倏地蹿了出去,傅冬温皱了皱眉,转头看傅礼安:“哥……”
    傅礼安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低头对傅晨省说:“饭后不宜跑动,衣食住行皆应有序而为,不可无状。反之,且观你四哥的体态。”
    傅晨省点了点小脑袋:“晨省受教。”
    傅希言并不知道自己在大哥和五弟的心目中,就是一本随时随地都能提供反面素材的教科书,他此时正全速前进!
    他相信,只要速度快,就能赶上他爹和他叔说悄悄话的声传播!
    十米。
    五米。
    两米。
    一米!
    门开了。
    傅轩抬手,在冲刺的傅希言额头上轻轻一推,傅希言肥硕的躯体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整个人呈大字型向后上方飞起,至屋檐齐平的高度,急速下落,离地约半米处,骤停,又轻轻落下。
    傅希言躺在地上,心酸又羡慕地叹了口气。
    武功高强,真好啊!
    “还不起来!长辈面前,席地而躺,成何体统!”傅辅不满地训斥。
    傅希言扶腰坐起,白嫩的脸皱成一团,竭力露出狰狞的模样:“今天有句话,我非讲不可!”
    傅辅:“讲。”
    傅希言:“不让我讲,我就……咦?”
    傅轩说:“这里没有你姨,只有你爹和你叔,你讲吧。”
    傅希言拍拍屁股站起,振臂道:“我不要当羽林卫!我要辞职!”
    傅轩和傅辅对视一眼。
    傅轩道:“好吧,你过来。”
    傅希言:“?”
    傅辅见他裹足不前的样子,心里生气,冷笑道:“怎么,连这几步路的胆量都没有?我看你还是留下来,继续当羽林卫吧!”
    明知是激将法,但辞职的诱饵实在过于肥美,傅希言还是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
    傅轩突然从袖子里拔出一柄匕首。
    “卧槽!”傅希言惊得整个人往后一跳。
    傅轩将匕首递出:“此去洛阳,路远迢迢,我和你爹都不在身边,一切要靠自己了。这匕首名唤风铃,乃玄阶灵器,若有人对你杀意外露,它能震动示警。你好好温养,或许有一日,它能更上一层楼。”
    傅希言看看匕首,看看他,呆呆地重复:“去洛阳?”
    傅轩淡然道:“陛下组建锦衣卫,楚光出任指挥使,护送三皇子去洛阳督造新宫,不日启程。你与宇达都在名单之中。”虽然消息来晚了一步,但该知道的,都已知道了。
    “锦衣卫?!”傅希言满脑子的“飞鱼服,绣春刀,明朝男模帅富高”,结结巴巴地问,“我我这个身材也可以吗?”
    傅辅在旁不满地说:“什么话!既然选了你,必然是可以。”
    傅希言疯狂摇头。
    不不不,我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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