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静闹起来,林场中的士兵恐怕要分出一半以上去上山救火,混乱之际,也就是出离的绝佳时机。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只乖芙儿不是。
    韩烬收回目光威凛,视线重新落在宁芙如白瓷般美丽无暇的脸上,很快恢复平日柔意。
    他垂眸轻吻,从额心到唇角,而后直身。
    玉戒还带着温热。
    他放在鼻下,看着她眉眼一动不动,接着慢慢吃进了嘴里。
    也好,算在他身边留了个实物念想。
    睹物思人的念想。
    作者有话说:
    小别!莫慌哦~
    ——————
    第44章
    宁芙脑袋昏懵, 被抱进房间榻上。
    落了枕,她依旧很粘人地想要被抱, 只是睡意朦胧, 她始终阖着目,伸手也摸不到他,只能感觉到唇上的温湿与被抚玩的隐痛。
    阿烬接吻总是不老实的, 她眉微蹙,似于梦中轻喘低喃。
    他还是恋恋不舍地亲了好久,把她弄得都痛了, 宁芙没有挣脱他的力气, 只娇气嘤了两声嗔怪作罢,最后, 她又拉住他的手, 带醉含糊不清地喃声,“留下陪我吧……”
    韩烬没回应,当下, 听闻外面隐隐的嘈乱声, 便知是大醴将官在点拔兵士们准备上山救火。
    眼下也差不多到了与柏青约定的时间, 韩烬狠狠心,想将手腕从她掌心抽离。
    小公主却半寐半醒,似有所感地凝蹙眉头, 缠着他不肯放。
    “别动嘛……嘘, 别被冬梅听到房间有异响。”
    这会儿还惦记这个。
    韩烬无声叹气,心道小公主还真天真以为, 自己能瞒得过身边人。
    来到懋场后, 两人有次隔人隐秘亲热, 期间拆衣解带, 彼此亲抚到忘乎所以的程度,连他这般谨慎之人,那次也被引得失神丢了防备,也是那次,他们的私情无意间叫冬梅隔窗入了眼。
    幸好,冬梅那丫头除去一开始的心惊错愕,倒还算是个稳得住的性子,事后不仅对此事缄口不提,仿若未闻,也并没有不识趣地直接劝阻到芙儿面前,而她羞耻与为难。
    而方才,他抱着人直接不避讳地推门而进时,冬梅闻听动静,分明是打算起身来伺候的,可亲眼目睹公主在他怀里撒娇泼闹的模样,便犹豫地装作什么都没瞧见,而后匆匆避过目,又放轻动作隐下身去。
    可见,她的确是个有眼力见,不多事的。
    不然,将碍眼之人除掉,也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情。
    窗外天幕森黑昏暗,霎时,夜空中遽然亮起一簇火红信号,一燃即逝。
    韩烬远眺,他知,那是广征军的信号。
    已经刻不容缓。
    韩烬沉沉闭了下目,躬身屈膝,又虚跪在床榻边侧,慢慢将宁芙哄睡。
    亲眼看着小公主呼吸渐稳,面容安然地进入梦乡,他再次伸手帮她细致掩好被子,又摸了摸她脸颊。
    之后起身走向书案,铺开一页宣纸。
    执笔书写,只是为防此信落进旁人眼里 ,他并未在上直接言明身份,而是只道重逢时间。
    三月,足以他回国扫平叛军,而后向大醴求娶一事,便为他心中首要之重。
    落了款,他谨慎将其合叠好,压放在书案上的两本琴谱之间。
    知晓芙儿平日解闷时素有拿起古谱研究的习惯,韩烬自觉置此顾虑周全。
    如此,即便惹了她的恼,也不至于是不告而别,叫芙儿伤透心。
    三月。
    不过几簇花开,几簇花落。
    待大醴迎来冬至的第一场雪前,他们一定再见,从此再不分开。
    ……
    将渡渭水,微雨潇潇。
    韩烬默然站在船头,未带蓑撑伞,眼下肩头已尽染湿寒。
    他视若无睹,只放空眺远,望着远处火势渐灭的山头,他目光始终冷凝,就如这阴恻不见一丝清朗的天幕一般暗沉。
    柏青在后只得摇叹,生怕天凉招来烬主旧疾再犯,于是拿来一件黑色披风,小心帮其披上。
    之后一番犹豫,还是难忍劝说道:“主子,崔易已听命留下,算是暗中守卫在公主身边,他先前已活跃了郢都至玉京的联络网,随时能与我们保持联系,主子也能及时了解公主近况,如此,虽是身离,却从未心离啊。”
    他嘴笨,只能如此试着安慰,并不知效用如何。
    “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在此静静。”
    望着粼粼泛波的江水,韩烬收眸,淡淡开口,而后将拇指指腹,留恋摩挲于右手所带的玉质扳指上,神思幽幽。
    见状,柏青叹了口气,只好拱手而退。
    艄公在前,继续沉默地摇着桨橹,渭水宽阔,他辛劳一整日,不过也只能等来往返一趟的机会。
    一河,隔着两国。一方为巍巍屹北的霸主,另一方则为智慧谋存的弱国。
    因为国界,加之北边近日又有士兵列阵,商贾避讳不敢走,纷纷转水路为陆道,故而他的生意也随之惨淡了许多。
    柏青不敢继续打扰,便闲不住地一个人走到船尾,和那撑船的老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老伯整了整头戴的蓑帽,一边撑浆,一边怨叹出声,“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北边儿一直沿岸陈列着兵,虽然只驻守不动,但这架势看着也挺唬人的,先前大醴又沿河军演,这块儿啊,现在实在是不太平。”
    柏青笑笑,礼貌道:“没想到您老人家还关心国家政事啊。”
    对方却冷哼一声,吹胡子瞪眼,显出几分暴脾气。
    “如果没影响到我挣银子,给我孙儿买肉吃,我管他们做甚!世道不太平啊,商贾旅人避讳地都不从这儿渡河了,这七八天以来,我就只拉了你们这一回客啊。”
    柏青默了下,而后深意一言:“您老放心就是,北边儿的陈兵,眼瞅马上就会撤了,你老人家这渡船的生意也能见好,挣得给孙儿买肉的钱。”
    撑船艄公显然是不信这毛头小儿的话,闻言摇摇头,继续沉默摇橹。
    离大醴渐远,船身一半已进入雍岐界。
    烬主归,军心定。
    叛军哪还有得以喘息的机会,更别谈妄想去夺得郢都的权属,简直自负得可笑。
    而叛军之首姜襄,也是因心惧韩烬现身,使眼下大好局面破灭,所以才会为寻其下落,不惜任何代价,甚至几次三番地派去杀手于五国暗中窥寻。
    可杀手最终皆是无功而返。
    姜襄又不放弃地将爪牙寻机探伸去五国朝堂,妄想寻得一丝有力线索,可纵是他如何挖空心思,也难得韩烬的影踪。
    他怎么会想到呢?
    这位戾名远扬,手段暴虐凶残到手刃亲兄时亦无一丝动容的人面伥鬼,困住他的,竟会是大醴女人的裙带。
    烬主会为美色绊心。
    这几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
    一场‘意外’山火,叫大醴皇帝祭祀山神、祈佑国运的计划随之彻底落空。
    而对于这场火,大醴皇帝身边几个博才多学的文臣则忧思更多,他们一致觉此异象应为上天赐下的警示,昭告危险将至。
    其中一人不安揣测道:“雍岐于渭水列兵已有两月之久,就像一只在北沉睡的老虎,虽无动作可爪牙却锋,他们安静了这么久,难不成上天暗示着,他们近期便要有所动作?”
    另有一人也怯惧附和:“此地相邻渭水河岸不过数十里,若敌军一举进发,以我方不到千人的御林军数目,实难有抵挡之力……陛下!继续驻留在懋场,所冒风险实在太大,龙体为重,还是紧急撤离方为上上之策!”
    不过也有善战武将相持不同意见。
    “不过一场山火,又有何可惊恐?如此战战兢兢,若传扬出去,岂非是叫五国都看了我们大醴的笑话!”
    双方争执不下。
    历朝历代,每至国运危时,向来是文臣主和,武将主战,百年来都是如此。
    皇太子宁桀左右思量,同样为求稳妥,劝言父皇抓紧撤离此地
    而大将军谢钧却持不同意见,他为沙场征战之人,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绝不会未见敌军便先闻之色变胆寒,更觉不该只因一场山火便草木皆兵。
    情况紧急,谢钧纵在私情上叫皇帝心生不满,可他是御林军统领,更是此番护卫之首,自是先以国事为重,私情放后。
    当然,若早知今夜会有如此混乱一遭,谢钧也不会选择这个当口去提,无端将情况变得棘手麻烦。
    当下,皇帝扶须思量,实在作决艰难。
    可就在这时,前方哨兵慌急传信,言说发现前方敌情。
    原是一直矗立在北,足足两月有余的雍岐广征军,此刻不知为何忽的有了明显异动,整兵点将,颇起一番气势。
    此况,瞬间引得大醴上至国君,下至兵卒所有在场人的重视与忌惮,几乎人人认定,雍岐确有侵略大醴之野心。
    并且,就在今日……
    山火预言成真!
    于是,原本见情况稳定,犹豫去留的大醴君主,此刻几乎立下决心,并紧急传下口谕。
    言令时不我待,需立刻收整行囊,向南返京避难。
    雍岐广征军,可谓威名远扬,五国之内谁人不闻之色变,又有何人敢轻敌?
    众人亦知,昔日间,是一常带黑金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雍岐少主,亲率雄狮出征,而铁蹄所踏之处,皆为雍岐版图之扩充。
    后来,也正是这位不留名的雍岐皇子,手如屠刀,人似阎罗,亲自铸就了广征军一骑铁血之师的名声。
    只是叫人叹惋的是,自雍岐内乱开始,这位面具少主便突然销声匿迹,有人传言他已死于郢都夺位之争,更有人说,他便是今日雍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大醴实际兵权调动的摄政王——韩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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