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充满戾晦的名字竟还能被唤得这般悦明好听。
    指腹摩挲,掩饰着心头对她犯的瘾,而后声音哑然道:“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纱布尽除,伤口随之清晰入目。
    韩烬仔细凝着宁芙手腕上的隐隐齿痕,却不敢落指去抚,伤口附近的血痂未被擦拭干净,有深有浅,可见当时他的确用了狠力气,小公主这般娇滴滴,凭白受了这个苦,那会儿一定恨死他了吧。
    他敛目,低声问:“还疼吗?”
    宁芙被他旁落的指腹摸得有些痒,更不适他忽而关切的口吻,先前两人每次面对面时他都凶戾十足,面上更是一副嗤鼻厌态,可眼下,他忽的态度转好许多,叫宁芙不免心生迟疑。
    她忐忑地想要将手抽回,却被对方忽的收力给拦阻住,他道:“要重新上药。”
    宁芙轻“哦”了声,瞥过眼去努了努唇,这才怨嗔着言说了句:“昨日真的痛死了,我替你瞒下的可是死罪,你是念着这个才忽的转性的?”
    韩烬抬眼望着她委屈屈的一双美眸,较诚意开口,“公主救命之恩。”
    果然是为了还恩情,宁芙悻悻然觉得无趣,不肯再被他拉着手。
    韩烬这回没阻,只是问道:“既没寻宫中的御医,那昨日柏青给你上的是什么药?”
    宁芙垂下眼帘,随意看向了旁处,若照两日前的情景,她实难想象出两人会这般相安无事地对坐,甚至还心平气和地谈话。
    她开口:“柏青说他先前学过些医理,能处一般杂症,帮我看过后,他只说伤处涂抹些鱼茴草草汁消肿便可,而这草生长能力又强,一般的寻常圃园都能寻到,所以为了不招眼,柏青便一个人偷摸寻去了公主府的后花园,采来草药又研磨出汁帮我敷上。”
    说到最后,宁芙不禁娇气地抱怨了句,“只是柏青的手法实在不算细致,往伤处缠纱布时几次都把我弄疼了,若不是再找不到第二个能帮我上药的,我才不要用他呢。”
    闻言,韩烬没说什么,只用手撑着从榻沿起身,可只这几个简单动作便叫他觉出力不从心之感,背上顷刻间泛起层细密虚汗,他实在恼然这样无用的自己,当下沉脸跻上鞋子,又看着宁芙严肃问道,“公主怎谁的话都轻信,就不怕被骗?”
    宁芙正在旁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扶一扶,可又担心他起身是要去如厕,自己不好也不方便去施这个好心,正无措间,又忽的听他莫名问话,宁芙神态微茫,下意识反问回去:“那你骗我了吗?”
    韩烬顿了顿,没说话。
    宁芙却不依不饶忽的严厉起来,模样就像只愠恼炸毛的猫,她凑到他跟前去趾高气昂的,“阿烬,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主人,你不能以下犯上,欺瞒蒙骗,我也不会再一味好脾气地容忍你,你知不知道?”
    闻言,韩烬抬手往她头上轻抚了下,接着唇角勾起,面上一点敬畏模样也没有,“前面的我勉强认。”
    救命恩人能认。
    但天下人都无人敢叫雍岐少主降尊认主。
    宁芙怔愣地眨眨眼,没顾得他说了什么,只注意他手上僭越的动作,待反应过来后,宁芙当即戒备地往后退了半步,遂蹙眉警告说:“你干嘛又对我动手?”
    他大言不惭,竟毫无掩饰地直接放肆,“实在可爱。”
    宁芙又恼又羞,简直想原地跺脚发泄,她气呼呼地直接指着他鼻子骂,“无赖才这般的,你,你真的粗蛮欠驯教!”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韩烬微挑眉,倒是觉得新鲜,他大度地没去跟她计较,也如她所愿的举止规矩起来。
    恭敬低顺、逆来顺受的模样他会扮,年幼时为了在大娘娘身边苟延残喘留下口气,他被迫学着伪装,也学着自我轻贱,可如今他不会再那般,尤其在宁芙面前,绝不会。
    在宁芙戒备的目光中,他讪讪将方才碰过她的那只手背过身后,接着神色淡然地问道,“不知公主打算如何驯教?”
    宁芙嘴巴轻抿,闻言有所犹豫,她暗自心中作想,如果现在就提出要他老老实实挨自己十鞭的要求,并且要他在南越公主面前给足自己面子,是不是太过不讲人情了些,而且依两人现在的浅淡交情,他也不见得会乐意帮忙。
    踌躇到最后,宁芙只避重就轻地责怪道,“我父皇送给我的鞭子都被你扯坏了,那便暂时先不驯教了,待我的新鞭到手,我们再正式开始。”
    她是好心想给他多留些休养的机会,眼下他才刚醒,处处都虚弱欠补,受驯之事不急,可暂迟缓。
    “那鞭是你的?”韩烬忽的开口。
    宁芙觉得他这问题问得莫名,“父皇所赠,自然属我。”
    韩烬敛眸并未言明,那把被大醴皇族珍视敛纳国库的伞绳软鞭,若向前去追溯源头,他才是真真实实的初代鞭主,那是他第一次领兵退敌后所获父皇奖赏,可是也因那次出头,他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
    如今物是人非,那把软鞭因缘际会之下落入了宁芙之手,他原本不信命缘一说,可当下却也不得不敬畏一二。
    “喂,你,你是又难受了吗?脸色怎这样难看。”
    宁芙在旁察觉到他脸色愈发难看,见他阖眼蹙眉一副虚弱模样,她终没忍住地主动伸手过去扶住他的胳膊,关切语道,“你刚醒,身上毒素未除,还是别站太久了。”
    他拂开她的手,不愿丝毫示弱,“鞭子我会赔给你。”
    宁芙诧异了下,“算了,你如今这般要怎么赔?本公主便大人有大量些,不和你计较此事了。”
    即便他受难前曾是富商公子,可现在却是境况窘迫,说是身无分文大概都不为过,如此,他哪还有余力去还她一把新鞭。
    不想他却坚持,“那是我的事。”
    宁芙不满他这态度,遂哼了口气,腹诽他真是不识好心。
    韩烬不言不语,缓步挪去门口,而后抬手扣了扣门框,弄出的声响不小。
    宁芙正困惑他要做什么,却见柏青闻听动静后急奔而来,甚至直接越过她而向里拜跪,“主……公子请吩咐。”
    韩烬只面色如常,“你再去花园取些鱼茴草,研磨好给我送来,还有,看看花圃周围有没有开败的菟丁花,若有便取来四五目,要快。”
    “是!”
    直至听命退下,柏青总共就看了宁芙一眼,眼神也只是打招呼的寻常见礼,可他对上阿烬却满是敬畏,甚至连正眼都不敢满抬。
    见此状,宁芙心里稍稍不平衡了,明明她才是两人的主子,可阿烬却明显比自己端的架子还要大。
    因猜出他叫柏青寻药大概是为自己的伤处,宁芙这才大度地没有发作脾气,只是略带意味地在旁语道,“柏青看起来好像特别怕你。”
    韩烬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自往屋里走。
    宁芙紧跟上去,不减好奇地问道,“你该不会是苛奴的主子吧,就那种若平日里遇个什么不顺心的事,便会对着下面的□□打脚踢来发泄,在自家滥用私刑,不然他何至于畏你成这般。”
    “拳打脚踢不是浪费时间,我从不会留废物在身边。”
    宁芙思量着:“那你若不满意,会把他们再发卖了?”
    韩烬面无一点波澜,垂眼回她,“不,我会把他们直接杀了,如此不是省了我好多事?”
    “……”
    宁芙被他唬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眉头瞬间也蹙起。
    韩烬觉得好笑,“公主怕我?”
    宁芙嘴硬地扬起下巴,反叱:“我是你的主人,怕你什么!”
    韩烬唇角扬了扬,不再多言,之后重新坐回床榻,敛神整休。
    如今他体内尚存余毒,精力不沛,体感力不从心,如果不是宁芙,他定懒得和旁人言道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宁芙也在旁安静下来坐等,大致过去半个多时辰,门口才终于有了动静,不用猜也知,定是柏青寻到那两味草药回来。
    见他从屏风外绕进,手中端着两个不知从何处找来青瓷皿具,两种草茎分别放置其内,现已被研磨成汁。
    他恭敬递过,韩烬接手,后垂目瞅了眼,却责难说:“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柏青低眉不敢言。
    韩烬收回眼,重新拾起磨棒,开始亲自动手继续周圈研磨,仔细将叶肉中余存的药汁尽数捣出。
    宁芙看柏青跪了好久都不敢起,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她起身挡在柏青面前,又对着韩烬不满指责道:“你们如今都在我的公主府,便不能再按先前的规矩,你也不许再对柏青用这样凶巴巴的态度,再怎样他现在也算我的人了。”
    闻言,正跪地的柏青瞬间紧张得汗如雨下,虽知公主心肠慈悲,可有些话她说了不是救人,反而是刀刀刮人啊。
    “他是你的人?”韩烬捣药动作应声一顿,眸底也随之戾起,他抬眼看着宁芙,幽幽发问,“这话,你问他自己敢不敢认。”
    柏青背脊一僵,忙将身子躬伏更低,显然一句话也不敢回说。
    他生平只认一人,便是雍岐少主,何敢再认?
    宁芙在侧未察觉出气氛有何不对,应言想也没想地回:“为何不敢,你也是我的人,这个你不认吗?”
    韩烬目一滞,看向宁芙,神色的恼郁明显褪了些。
    宁芙眨着一双明艳至极的美眸,还在一派天真地追问,“回答啊,你们认不认?”
    韩烬被她追得之避过眼去,当下指腹攥紧药碗,喉结更不由的上下滚了滚。
    他不允许柏青继续在此跪留,便趁着宁芙注意力不在,挥手把人打发了下去,室内只余他们两个,韩烬一人应对着小公主,着实不算容易。
    “说嘛。”她催促言嗔,韩烬竟觉她的声音过分好听。
    他侧目轻咳一声作掩,又在其注视下抿了抿唇,而后方镇静语道,“我不做旁人的主。”
    宁芙歪头:“那你自己呢?”
    自小被千宠万爱着长大的娇贵公主,任何人在她面前无一不是恭恭敬敬,又哪里受得了被拒绝忤逆,故而眼下,宁芙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非要他亲口回答不可。
    原本以为他一定又是那副冷言冷语的讨厌模样,更不会轻易就称她心意,却不想他只片刻思量,便瞥过眼启齿应道。
    “认。”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两人之前的渊源,有宝猜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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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晚间回了芷栖殿,宁芙食过晚膳后便被冬梅、秋葵二婢子伺候着入水沐浴。
    为了避免叫人察觉伤情,这几日她行事处处万分小心,尤其净身沐浴之时,衣衫褪落不好遮掩,她便只好提前在腕处缠带好遮饰的环纱,如此既能避水,又能将上药的纱带挡住。
    若她自己不心虚露馅,秋葵和冬梅两个丫头,定不会往旁处去揣摩思量。
    “公主近日来日日出宫,还一去便是一整天,奴婢二人无法同去伺候,每日闲在宫里,无事白领着俸禄,心里实在焦忧。”
    冬梅在后一边持篦仔细梳着宁芙的如泓黑发,一边恹恹叹息地开口。
    宁芙正盯着水面上游漾的一片玫瑰花瓣出神,闻言后,她伸手掬了捧水从肩窝缓浇下,这才慢悠悠开口道,“得闲还愁闷,难道天生是受苦受累的命不成?”
    秋葵笑着往浴桶内添舀了两勺热水,开口将话接了过去,“冬梅是记挂殿下的安危,眼下殿下日日与那南越粗蛮之人接触,虽有兵士旁守,可想想也是叫人心惊的。”
    “而且宫婢们私下都在说呢,南越男奴向来最为敬重南越公主,甚至将其礼重为瑶仙神女,如今殿下与那位南越公主不算交好,若那奴为护其本国公主而暗中向殿下发难,我们两个也不能立刻护到殿下跟前,这才不免焦急。”
    闻言,宁芙顿时拧起眉心,本能排斥,“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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