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当口,刚才还被削去一片头皮满脸是血瑟缩发抖的邓袆,见此场景,不知哪里来了狠劲,一把抓起地上那簇血肉模糊的头发,在灯烛点燃后,迅速攀上了塔楼的顶层。
    微弱的火光映着他阴怨的眼睛,他把那点着了的毛发塞进了塔顶一个悬挂的小铜球里。
    阿迦罗这边正发了狠将这□□停住,忽然就见头顶暴起一团耀眼的火光。
    一团焰火噌地窜出了方塔顶上的天窗。
    阿迦罗心中顿时一沉。不妙!
    *** *** ***
    城下,褚庆子设计的攻城车已经架起。
    这种车的车厢是升降式,一次可载五十余名士卒,采用折叠式,悬臂展开可达数丈之高,直接与城墙齐平。
    源源不断的士兵从攻城车上冲上城墙,和城墙上的守卫们厮杀在一起。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城墙当中忽然洞开,从墙内涌出无数披坚执锐的重甲武卒。
    魏西陵面不改色,“中军不动,左右两军准备迎敌。”
    就在这时,忽然墨黑的夜空中爆亮了一点火光。那火光骤然炸亮,化作一点明艳的星辰,迅速地向城前滑来!
    禄铮眼中迸发出怨毒的笑意,“你们完了。”
    萧暥仰头看向那点亮焰,心中顿时一寒,立即想到了白天的事情,点燃的护城河化做一条暴戾的火龙,吞没了渡河的士兵。
    禄铮这厮疯了吗,双方混战之际引燃护城河,火焰不但会吞没正在渡桥的士兵,还会迅速地蔓延到河岸上,爆开的火焰和热流将吞没城下的一切,禄铮这疯子想同归于尽吗!
    禄铮看出了他脸上显露难得一见的震惊和错愕,还当真是好看啊。
    他毫不在乎横在颈间的利剑,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
    紧接着,那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禄铮怪眼一翻,后颈狠狠挨了一记,像一只漏气的沙袋歪倒在地。
    “主公!”禄铮麾下的将领们刚要提剑蜂拥上前,就被萧暥的锐士逼退。
    他麾下的锐士都是久经沙场百战余生,那群将官们在黄龙城常年沉迷酒色之中,其战力不可相比。
    萧暥利落地撂倒禄铮后,扔给近旁一个锐士,飞身跃上了屋檐,断然道,“弓箭。”
    随即一名锐士就将弓箭掷去,萧暥一把凌空接住,挽弓搭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月光照着屋檐上一片清霜。
    只见夜空中那一点急速忽闪的火焰,如同划过遥远银河的一点流星。而那悬空引火的绳索则完全融入了茫茫黑夜里,不可分辨。
    萧暥立于檐宇上,月光洒落了他一身清霜,他微微偏首,眯起眼睛。
    城楼上禄铮的部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瞬间瞠目结舌。他想做什么?射落那点划过天际的火苗?疯了?
    此刻城下一片杀声四起,刀光剑影涌动的混战,无数士兵正冲上吊桥,和城墙里涌出的武卒厮杀在一起。魏西陵跃马城下,指挥若定。
    空中,急火如流星,千百人生死系于一线。
    萧暥手指扣紧弓弦,箭锋直指那快速流动的火芒。眼中寂寂地寒芒一闪。
    一箭破风,疾追天际而去。
    城楼上的所有人,包括禄铮的部将们在内都屏住了呼吸,四下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只见半空中,那一点星辰乍然一亮,随即就飘散成点点的火星,在落地之前就化作了飞灰。
    当最后一点徐徐落下的残火映在萧暥幽邃的瞳孔里,他才松了口气般颓然垂下手臂,拿着弓的手竟然微微颤抖。恍若这一箭耗去了大半的精力。
    刚才他看似镇定自若,但若稍有偏差,一箭不中,城下的数千军士,甚至魏西陵都会陷入一片火海。
    绝对不能有闪失。
    绝对不能。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反复萦绕,忽然间裹挟出无数画面,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个严冬,城前积雪数尺。风中,大雪扑面。
    雪色映着魏西陵寒霜般的脸容。
    一支箭咔嚓地折断,落在他脚边的雪地里。
    魏西陵冷然道,“我的生死与他人无关。”
    随后再不看他一眼,跨上战马,绝尘而去。
    萧暥双眼微微睁大。他人……
    他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才徐徐抬起手按着胸口,弯腰捡起那支折断的箭。那双向来清利逼人的眼中,流露出片刻的茫然。
    原来早已形同陌路。
    城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再望向那人的去路,大雪早已将马蹄痕掩盖。
    萧暥心口一阵莫名的惊痛,猛然回过神,就听到了城楼下人沸马嘶、杀声震天。
    魏西陵已经指挥大军,攻破了外城。直逼内城的城门。
    一时间,萧暥有些恍惚,分不清刚才那一瞬涌入脑海的是原主的回忆,还是从书上看来的片段。
    不过那如针锥扎入般的隐痛,倒是提醒了他这前几日受的伤还没有养好。刚才勉力开弓,已经牵动了伤势,他得悠着点了。
    “萧暥,是萧暥!”
    这时禄铮的部将中忽然有人反应过来了。
    “不然这九州天下还有谁能有这箭术?一箭摘星。”
    这话一出,顿时城楼上的人炸了锅,纷纷惊惶不安。
    就在这混乱之中,一个人影猛地突出重围,像一头夺路而逃的困兽般,不顾一切冲向城楼边。
    萧暥猛然抬头,目光急掠而去。
    是禄铮!
    他刚才不是昏倒了吗?
    难道是装的?
    萧暥这才意识到,必定是因为自己身体虚弱,刚才那一记肘击怕是力度不足,禄铮根本就没有昏死过去,而是一直在装死,等待时机逃脱!
    此刻禄铮一脚踏上城楼,随即翻身一滚,竟然就跳下了两丈余高的城楼。
    卧槽,这货疯了吗?跳楼自杀?
    萧暥紧跟着奔到城楼边,就见禄铮偏好就砸落在了城墙下一队经过士兵身上。
    那些人已经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被压地筋断骨折嗷嗷惨叫。
    禄铮就地一滚,站起身,什么事都没有。
    萧暥心中一沉,看来他是计算好的时机跳下,就拿这些士兵当了肉垫!
    眼看禄铮赶上几步,又把一个骑马经过的士兵拖下战马,自己则翻身上马就要夺路而逃。
    绝对不能让这货逃了!
    情急之下,萧暥左右一看,只见到刚才被他射断了的长索正垂落一段在不远处的屋脊上。
    他当机立断,飞身跃起,抓住了长索的一端,凌空一荡。
    他的身体本来就轻盈,这一荡去,仿佛空中展开羽翼滑翔的雨燕一般。轻灵地拂过月光下的一片檐宇,穿过街巷。
    他看准时机纵身一跃,就稳稳跨落在一匹飞驰的战马上。那战马发出一阵嘶鸣,纵跃出去,急追禄铮而去。
    此时,城中已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士兵。
    城门前传来冲车撞击城门的阵阵轰响。
    一个城门吏一边急匆匆跑下城墙,一边大吼道,“顶住城门!把不用的战车都开过来抵住,就算用肩膀抵也要将城门给我顶死了!绝不能让他们撞开城门,快去!”
    另一头,数百名士兵推着战车,叠成人墙死死抵住城门,却禁不住那城门已摇摇欲坠。
    而在城门口不远处的小酒馆后,一条昏暗的巷子里,一个车夫模样的人倒毙在地,当胸一刀没了气息。
    禄铮将刀上的血在身上擦了擦赶紧,就要弯腰去扒下那个人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他这一身绫罗绸缎实在是太扎眼,得换一身平民的粗布衣裳。
    可他这衣服还穿了一半,就听到一阵马蹄疾声。
    他一个激灵心道不妙,也顾不得衣裳了,光着膀子翻身上马就要夺路而逃。
    萧暥哪给他逃跑的机会,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腾空跃起,横纵穿跃过街巷,同时长剑出鞘,如一道白虹贯出。
    禄铮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眼见逃是逃不了,只有拼个鱼死网破,双眼通红横刀劈来。
    电光火石间,萧暥剑势突变,如龙蛇飞舞,倏地一荡,一道凌厉的寒光划过,禄铮只觉得右手腕一热,一股鲜血喷溅而出。钢刀咣当一声坠地。
    “拿下。”萧暥对后面上来的几名锐士道。
    禄铮龇牙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如困兽般不甘地盯着萧暥。
    此人眉如飞墨流烟,一双眼睛清利如刃,眼梢挑起三分邪媚,看得人心胆俱裂,怎么也无法和柔弱如细柳扶风的沈先生联系起来。
    片刻后,禄铮就被困得结结实实扔在了马背上。
    “带走。”萧暥道。
    但是他话音未落,忽然□□的战马焦躁地来回踱步。
    动物在黑暗中的感官往往要比人灵敏很多。萧暥心中暗暗一惊,难道这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一念及此,忽然间就觉得背后一股腥风扑来。
    萧暥想都不想,反手一剑疾掠而去,剑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弧线,随即就听一声闷嚎,剑锋贯刺入了什么,腥臭的血浆溅起。
    卧槽,这什么东西!野兽吗?这城里有马戏团?
    可是就算萧暥的目力再好,在黑暗中他也看不清,他身边的锐士都噌地拔出剑来,迅速聚拢护卫在他身边。
    就在这时,黑暗中又是一阵嗷呜的低吼。
    紧接着旁边一面破檐忽然掀开,一条黑影窜了出来,带着腥风扑向挡在萧暥身前的一名锐士。
    萧暥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开,同时手中长剑如电凌空扫去。
    只听黑暗中嗷呜的一声惨叫,那东西吃痛后发怒了,转而向他扑来,萧暥来不及回护,冷不防肩头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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