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一个趔趄往前扑倒,猝不及防地朝着赵顺的刀尖笔直撞去,赵顺大惊,撤刀急退,却已经来不及了,两人撞在一起,翻倒在地。
    乘着这个间隙,萧暥对狍子急道,“快送夫人出城!”
    这时车帘忽然荡开,田夫人的侍女探出头来,看到了正滚在地上的赵顺,惊疑道,“这不是德盛楼的赵掌柜?”
    “一点小误会,姑娘莫慌。”萧暥眼梢一挑,
    那侍女赶紧红着脸低下头,随后就听身后里面传来一道柔美的妇人的声音,“赵掌柜是自家人,怎么打起来了?”
    萧暥一剑掠开一个打手,百忙中回过头,眼梢天然的微微拉长,飞起一个小狐狸似狡媚的眼神,“夫人,是赵掌柜想抢我功劳!”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别打了,我说过不会让你吃亏。”车里那女子慵懒道,“赵顺,让你的人都退了吧。”
    夫人一发话,德盛楼的伙计一时面面相觑。都退开了一些。
    赵顺一剑斩开伏虎的大刀,疾步上前,“夫人,不可信他,那小贼来路不明”
    帘子已经放下了。
    萧暥冲他得意地一眨眼,将什么东西扔给了狍子,狍子接过来跳上驭手的位置,一扬马鞭,马车向东门疾驰而去。
    “夫人!”赵顺拔腿就要去追,被萧暥一剑荡开。
    他笑嘻嘻道,“赵掌柜,说好了不抢我功劳。”
    赵顺气得捶胸顿足,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把他们全给我拿下!”
    因为分出了大队人马护送车驾,此时萧暥身边只剩下伏虎和三五护卫。他身形矫若惊鸿,轻如飞羽,灵活地左右闪避,还见机挑翻了两个打手。
    但是金国刚才这一番拼杀,耗去了他余下不多的力气,他握剑的手其实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剑势也没有先前的凌厉了。
    他一只手隐隐压住胸前的阵痛,奋力一剑劈开一个打手,剑锋直逼赵顺。
    赵顺没料到被围攻之下,这小子竟然还想着反击,他脸上的肌肉一颤,忽然手一抖,顿时一阵白雾腾起。
    萧暥心下一凛,卧槽,打不过就撒石灰粉吗?还要不要脸?
    他抽身急避,但是眼睛里还是被腾起的粉尘呛出了眼泪,随着一阵刺痛,视线顿时一阵模糊。
    赵顺见状狞笑,下令道,“快,抓住他!”抓回去慢慢审,不怕不知道夫人被他藏哪里去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嗖的破风声。
    萧暥心中一凛,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羽箭!
    随即那赵顺忽然膝盖一屈,栽倒在地。
    房梁上,街道口,都已经站满了手持弓弩的武士,无数锋利的箭矢对准了他们。
    萧暥心中一摔:尼玛的,谁报案了?
    一队披坚执锐的武士从中越出,为首的是今晚的执勤将领吴郝,他的旁边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翩然风逸,正是沈先生。
    吴郝道,“统统拿下!”
    赵顺等人见大势已去,只有束手就擒。
    沈先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萧暥,目光移到他衣袍那荷叶边似的下摆,“主公这衣衫借谁的?”
    萧暥严禁刚被迷了,虽然看不清楚,但一听那清雅的声音,顿时一惊。
    等等,那人是……?
    谢先生!
    *** *** ***
    萧暥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眼睛被石灰粉熏得刺痛,还好谢先生及时赶到,给他上过药,不然就成瞎狐狸了。
    此时他眼尾微红泛着泪光,满脸惆怅地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魏西陵面色冷得快掉冰渣了。
    他接过衣袍,沉默地看了看被缝成波浪纹的下摆,针脚横七竖八。然后掠了眼床上的两只爪子已经绞成一团的某狐狸。
    谢映之评价道,“其实手艺还不错。”
    魏西陵把衣袍扔给亲卫,彬彬有礼道,“你们两位,是否要解释一下。”
    “我先说罢。”谢映之晒然道,“如今的形势,将军应该比我了然,禄铮退守黄龙城,黄龙城不但是城高墙厚,壁垒森严,而且据我所知,是前朝已故的机关大师褚珩子所设计。”
    魏西陵凝眉,“莫非是褚先生的前辈?”
    谢映之点头,“正是,只可惜褚家并没有留下黄龙城的建筑图纸,传说褚珩子的机关术出神入化,如果我们强攻黄龙城的话,损失不可估量。所以我本打算借着救回田夫人之机,进而取得禄铮的信任,可以留在禄铮身边,伺机寻到图纸。有了图纸,褚庆子就能想出破解之法。同时……”
    萧暥眼前一亮道,“同时还能够摸清黄龙城内的驻军和布防情况。里应外合,拿下黄龙城!”
    谢映之道,“正是。但这个计划还需要和二位详细筹谋。”
    魏西陵凝眉。
    黄龙城内号称驻军十万,重甲五千,兵工厂日夜不休,现在禄铮退入城中修整兵马,坚守不出,强攻不可取,但拖延时日下去,等到禄铮缓过劲来,整顿完毕,就要反扑都昌城了。
    以他们目前的兵力,还都是训练不久的新军,鹿死谁手就说不准了。
    “只是这次我还是晚了一步。”谢映之淡淡地看向萧暥,被某人抢先了带走了夫人。
    萧暥干咳了一声。
    魏西陵问:“你将田夫人带到哪里去了?”
    萧暥老老实实道:“广原岭。”
    原来是劫上山了。
    谢映之神色了然,“难怪轻车熟路。”
    萧暥:唔……
    谢映之直言不讳,“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大当家。”
    等等,他刚才叫什么?还有……这话怎么觉得话中有话啊。
    谢映之随即借着起身为他探脉之际,悄悄附耳道,“我才离开了半年,主公你已经娶了四房了,难怪身体如此虚弱。”
    萧暥:……!?
    他表示不服,什么叫做倒打一耙!到底是谁半年音讯全无成为失踪人口的?嗯?
    他借势一把捉住谢映之的衣袖,拉近了他,轻声道,“半年没有消息,回家娶媳妇的不是玄首你吗?”
    旁边,魏西陵沉默许久,还是低咳了声。
    榻边两人同时回过头。
    萧暥赶紧松手,谢映之云淡风轻地整了整衣袖,神情怡然地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沉声道,“所以你想用田夫人,去引禄铮去攻广原岭,再调虎离山,如法炮制。”
    萧暥道,“不仅这样,田夫人以为我是朱优的属下。”
    谢映之微笑,“你要嫁祸我主公?”
    萧暥忿而表示:“先生你到底几个主公了?”
    忠臣不事二主,当场在我面前提起你另一个主公,谢先生你有点节操好吗?
    魏西陵目光如炬:“所以你冒充朱优的下属,掠走田夫人,再嫁祸给他,引禄铮去攻朱优,从而趁虚而入直捣黄龙城。”
    如法炮制拿下都昌城的战术么。
    可这算盘打得,想得也太美了。
    禄铮也是个乱世豪杰,第一次是没有防备,第二次再摔在同一个坑里,那就是蠢猪了。
    这样的人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你真以为禄铮会为了田夫人出兵?”魏西陵冷道,
    禄铮已经失了都昌城,现在退守黄龙城,绝不会轻易出兵。更不要说为了一个女人出兵。
    萧暥:“唔”
    不试试怎么知道……
    魏西陵凝眉,这人已经病糊涂了,战事先搁置一边,省得他又出昏招。
    他看向谢映之“先生,这几天就辛苦先生了。”
    先把病治好。
    *** *** ***
    阿迦罗将胸前的绑带拆了下来,用刀切开,绑在半边脸上。
    他负伤不带甲,也就不能戴头盔,所以他干脆用绑带蒙住半边的眼睛。
    这两天因为负伤,他不用操练,反倒有了深入这座城的机会。
    黄龙城很大,四周城垣高阔如同峭壁一般,城外还有宽阔的护城河,作为一个军事堡垒,黄龙城的很多地方是他这个级别的军官不能进去的。当然阿迦罗也不想进去,他要去另一个地方——黄龙城里的酒池肉林。
    禄铮治军方式和魏西陵不同,魏西陵军令如山,军中禁酒,当然更禁色。禄铮恰恰相反,为了保持士兵的匪气和狼性,同时也不让士兵们憋坏了,所以在黄龙城里设各种酒馆伎院,他的士兵只要肯拼命,酒肉金钱女人什么都有。完全是靠声色刺激他们的战斗力。
    阿迦罗进了一家酒馆,这里往往是士兵们闲暇时候来喝酒胡闹的地方,要打听事情,打听人,这里是最好的去处。
    阿迦罗要打听一个人,一个让他找了两个月的人。乌赫。
    秋狩后,阿迦罗暗中调查乌赫在猎场上企图行刺之事,萧暥当时说乌赫背后还有推手,被阿迦罗一句‘北狄人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怼回去了。
    这一查之下,乌赫察觉到了危险,他立即举兵反叛,失败后不仅遁逃,还带走了单于王庭的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呼邪单于震怒,要他立即抓回乌赫。
    漠北戈壁荒无人烟,乌赫不可能逃往那里,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南下中原。
    酒馆里光线昏暗,乌烟瘴气,放着四五张桌子。
    一群人正围着桌子吆五喝六地喝酒划拳,在旁边不远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拿着骰子,五六个人正围着玩博弈,其实就是赌钱,一个袒着夹衣满头冒汗的男人看起来手气不好,骂骂咧咧的,玩儿了几把就一推凳子站起来,转身去找女人了。
    旁边的长桌上放着酒罐,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给几个士兵劝酒,酒馆角落里挂着一块松松垮垮的布幔,看对眼或者价格谈合适了就走到后面去。
    阿迦罗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草原上可没有这种寻欢的场所。
    他进去的时候,阴暗的酒肆里的人忽然像是被惊动了的地鼠,坐在门口桌边的几个人纷纷转过头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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