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于是点头。
    阿黍眼睛发亮,“看来阿青没有骗我。”
    “她说什么了?”云越好奇。
    “阿青说,让我好好认字,认字了将来就能讨漂亮媳妇。”
    云越:……
    黄皮子肉依旧是又硬又腥臊味儿,就算是加了很多香料,云越吃了一筷就不想碰了。
    吃完饭,撤去桌子后,老者就给他的伤腿上了药后,又吩咐几个孩子认真抄字帖后就走了。
    云越刚上完药,腿动不了,就看阿黍和几个孩子在旁边的小矮桌上抄字。
    他随便拿了几张看了看,每一个中原文字的左下角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云越猜测这可能是标注意义或者音的?
    云渊是书法名家,书房里各种碑刻拓本都有收集,其中不乏有一些夷人的石刻,云越忽然有个念头,想悄悄藏一张回去,让父亲识别看看。
    就在他打算随便抽去一张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这文字下面还有图画。
    看来这些孩子在写字无聊的时候,会在字帖上随便涂画消遣,而这张字帖上画的是一只猫。
    这猫画得歪歪扭扭,本来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是云越注意到了它的眼睛,不知道用了什么颜料画得,一只蓝色,一只紫色。
    这不是……苏苏?
    他顿时一惊。
    “这是我的画。”阿黍一把抽回。
    云越问,“这只猫是你养的?”
    阿黍道,“什么这只猫?这是瑞儿,养大了它比人还精。不过它现在还小。”
    云越心中一愕,原来瑞儿就是苏苏?
    苏苏原本是这些人的?
    一念及此,他还未待细想,门忽然开了。
    张缉阴着脸走了进来。
    云越一眼就瞧见了他手中的短刀,那是他的佩刀,他微微皱了下眉。
    “都出去。”张缉把短刀扔在了桌上道。
    几个在桌边写字的孩子赶紧都灰溜溜地走了。
    云越微微错身瞥了眼,就看到他身后的门外,阿青被几个汉子拽着进不来。
    他约莫就知道这张缉来者不善了。
    张缉道,“我让人去当铺问了价格,你那把剑可是好材料做的,我换了五十金,看不出这位落难的小公子还是哪家的少爷啊?这不,也好照顾一下我们穷人罢?”
    云越冷道,“你想做什么?”
    张缉道,“我们救了你罢,你不该有点表示?”
    云越明白了,这是想讹诈他。
    他倒不是舍不得花钱,但他宛陵云氏的小公子怎么也轮不到被这种地痞无赖敲诈上。
    “张缉,你也脸太大了。”阿青在后面叫骂道,“我救他的,跟你们又没关系,你竟然沦落到讹诈钱财,如果师父还在……”
    张缉眼睛一棱,“你少拿师父来压我,他老人家已经归西了,而且若不是师父迟迟不肯传授秘法,贻误时机,我们早就成就一番大事了!还会蜗在这贫民窟里吗?”
    他有些气急,对其他几个汉子道,“把她带下去,嘴塞上,让她安静点。”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刀,自言自语嗤了声,“要成大事,不拘小节,女人懂什么。”
    云越冷道,“你最好还是听她的话,为这点钱搭上命不值得。”
    “我这人刀头舔血,什么场面没见过,你不用吓唬我。” 张缉从桌上抽出一张空白的纸,“现在给你家里人写一封信,大致内容就是你在外需要钱花,让他们给送五千金去东市头的潮安桥下,我到时候派几个弟兄接应,哦,对了,贵府邸在哪里,也告诉我,我去送信。”
    云越挑起一边的眉,不屑理睬。
    张缉原本以为这些小公子都娇贵地很三下两下就被唬得求饶了,却没想到这小公子虽然面容清俊,竟是个硬骨头,他有点恼羞成怒。
    张缉发狠道,“你如果不配合,那就要吃点苦头了。”
    依旧没人理睬他。
    张缉挫了挫牙,拔出短刀,阴森森道,“小公子,让自己的刀割自己的肉,滋味不知道如何?”
    云越只是淡漫地掠了他一眼,冷哼了声。
    跟着萧暥的三年,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场面见多了,还怕这点皮肉之苦?
    冰凉的剑刃贴在云越的脸颊上,张缉持刀的手骨节暴起。
    就在这时,忽然间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张缉猝不及防被打断了,骂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一个汉子跌跌撞撞进来,话都说不利索,大着舌头道,“师兄,官……官兵来了,清一色骑兵气势汹汹的,把千家坊包抄了!”
    第67章 追捕
    堂屋的顶上有一个竹木搭建的棚,张缉将它改造成了瞭望台。
    此时他爬上竹梯去一看,就见千家坊四周的碍口都被团团堵住了,骑兵五人一组开道,后面紧跟着步兵十人一组,挨个进屋搜索,如果巷子过于狭小,骑兵转身不便,就让步兵进巷搜查。
    武士挨家挨户地踹门。
    “全部都出来!到外面去!搜查清凉观嫌犯!”
    巷子里的住户惊慌失措地纷纷被驱赶到屋外,然后排成队伍被带到外面,坐在划定的区域里,被看管起来。
    萧暥知道这个地方既然叫做千家坊百眼窟,里面必定鱼龙混杂,藏着不少逃犯和为非作歹之徒。所以这一搜查,必定会鸡飞狗跳,他连囚车都准备好了。
    果然不出所料,才刚开始搜查,就有人持械抵抗,或者夺路而逃。这些人大多是流窜作案的惯犯,平日里躲在这里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本来藏地好好的,怎么着,突然之间巢穴就被人踢翻了,于是纷纷夺路逃窜,但还没逃出巷子就被骑兵活捉,直接押上牢车,带走审问。
    张缉皱起浓眉,道,“快,让他们收拾东西。”
    旁边瘦猴似的男人道,“这是抓清凉观的人,跟我们没关系。”
    张缉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笨蛋!没关系?没看到他们不但把人赶出去,还要搜屋子!咱们的那些家当如果被搜出来,就不是上囚车了,搞不好连寒狱都没机会蹲,直接砍头了!”
    那瘦猴咧了咧嘴,赶紧爬着扶梯下去。
    张缉又道,“告诉底下的人,收拾好东西赶紧从密道撤出去。家里的物什,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砸了或者扔暗沟里去,乘着那些人好没过来。”
    瘦猴应了声。
    “还有,把阿青放了,阿公和几个小崽子都交给她。”
    “那……那小子怎么办?”瘦猴问。
    “交给我。”张缉沉着脸道。
    张缉回来的时候,脸色阴郁莫测 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云越,“小公子,外面刚才出事儿了,让你见笑。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看你腿脚不便,把你留下我可不放心啊。”
    听话听音,云越立即明白了,这是要杀他了。
    他静静问道:“外面是虎贲锐士?还是京兆尹府兵?”
    “都不是,看旗帜应当是北军的人。”
    云越心想,莫非萧暥人手不够才调的北军。
    “对不住了小公子,今天只好了结你,你若做了鬼,要恨就去恨来抓人的官兵和惹出这事儿的清凉观修士。”说着他面色发狠,抽出刀,走了过去。
    云越的手被捆着,这室内也没有可以借助闪避腾挪的屏障,他立即道,“等等,你们从这里撤了,到了新的地方总是需要安顿,这不是更缺钱了吗?”
    张缉抬了抬眉,“你不是不肯出钱吗?哦,现在又肯了?”
    “一千金够了吗?”
    张缉慢悠悠道,“我是很像要这笔钱啊,可是现在太迟了啊。你这腿不行,我们带着你是个累赘。我就怕没命花这个钱。”
    云越一咬牙,“你松开我的手,我找个支杖就能走。”
    张缉觉得有点意思,刚才这小公子油盐不进,现在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他先前面对云越的冷眉峻目,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邪火,现在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小公子不是骄傲得很不理人,怎么现在为了活命,骨气都没了?”
    云越脸色苍白,没吭声,他不是怕死,他是不能死,不然主公费了那么大的劲来救他,这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以前阿青经常打趣他,想媳妇都快得相思病了。他现在真的是这样,想他,特别想,心中似有一团火苗炙烤着,那个人离他越近,却见不到,那种想念几乎让他透不过气。
    所以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来。无论如何,他也要回去。
    他咬了咬牙,就想讨个好服个软。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撞开,阿青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师兄,他家里还有妻子,你别杀他!”
    张缉闻言,饶有兴趣地用刀背拍了拍云越的脸,“哦?原来是想着回去见漂亮媳妇了。”
    云越见机赶紧道,“大哥,我只想回家见媳妇,赎金好说。”
    “呵,还挺机灵的啊?”张缉很满意,“好吧,我就饶你一命,但是让你回家,短时间里是不可能的,你得跟我们在一起,直到我觉得安全了,至于赎金么……”
    张缉眼珠子转了转,险诈地干笑了声,凑近他道,“让你媳妇送来,怎么样?”
    阿青闻言眉头微微一跳,知道他没安好心,刚想说什么。
    云越立即点头道,“可以,我写信让他送来。”
    张缉这下满足了,然后他一把将云越拽起来,“不过,这拄棍没有,你能走就走,走得慢了,就宰了你!”
    “我可以搀着他。”阿青赶紧道。
    张缉斜了她一眼,“阿公和崽子们交给你,这里你就别管了,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到时候路上就把他放了吧?”
    阿青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张缉带队撤离,并没有工夫亲自押着云越走,他把云越交给了一个叫做元泰的大块头。
    那个人大冬天里只穿一件单衣,脖子以下隐约可见茂密的胸毛,虽然用了中原的姓氏,应该是个夷人。
    这元泰非常魁梧,在力度上几乎是碾压他的,云越知道,他现在腿受伤又没有兵器,想在这个大块头的眼皮子地下逃走,非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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