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碎裂的声响传来,怡景宫里间外间的宫女太监跪成一地,诚惶诚恐。
    而周菁宓自从琉园被带回来,就害怕地缩在一旁,眼睛哭得红肿,低低抽泣。
    这抽泣声似是让舒妃回过神来,她猛地朝周菁宓走去,扯住她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拽起来。
    眼神凶狠得几乎不像一位母亲,“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若不是周菁宓莽莽撞撞跑进凉亭撞翻了桂花团圆,现下秦舒凝腹中的胎儿估计已经保不住了。
    都是她!
    都是因为她!
    周菁宓被她这一下拽得生疼,哭声渐响,虽然不懂母妃的怒气从何而来,但她下意识道歉。
    “母妃对不起,儿臣再也不敢了...”
    “母妃对不起...”
    但舒妃怒气上涌,听不进任何话,将周菁宓推摔开,厉声吩咐道,“将公主关起来思过,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准放出来。”
    “不要!母妃不要...”
    “儿臣再也不敢了...母妃不要...”
    周菁宓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叩首,眼泪淌满整张小脸,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舒妃的吩咐,怡景宫无人敢不听。
    有宫女上前拉着周菁宓离开,将她带去偏殿。
    偏殿里有一处房间,里头的漆柜半人高。
    这里,便是周菁宓面壁的地方。
    每次舒妃发火,她便会被关入这小小的、黑漆漆的柜门之内,直到舒妃气消了,她才会被放出来。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周菁宓被推进柜子里,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中,那柜门缓缓关上。
    她的世界霎时失去所有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犹如深渊一般将她吞噬。
    她好害怕。
    好害怕。
    可是谁能来救救她?
    周菁宓哭到力气全失,累昏过去的前一刻,她呢喃出声。
    “裴牧哥哥...救救宓儿好不好...”
    而正殿当中,舒妃正焦急地等待着。
    终于,一个老嬷嬷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舒妃连忙起身,低声问,“木先生怎么说?”
    老嬷嬷行了礼,道,“木先生说,此药全天下只此一份,错过便是错过了。”
    闻言,舒妃指尖狠狠掐住掌心,心底的愤恨不甘如潮水般涌来,双眸通红。
    老嬷嬷见她如此,又连忙道,“木先生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木先生的原话是,不管你家主子想做什么,既此路不通,那便是上苍之意,何不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这八个字,舒妃来回低声重复着。
    须臾,她想明白了些。
    今夜之事虽未成功,但好在汤碗被打翻,宫女也被杖毙,死无对证,其他人更是毫无察觉。
    但太子妃初诊出身孕,东宫上下乃至淳元宫那边,必然都是小心谨慎地对待,就算她还要下手,此时也绝对不是好时候。
    思及此,舒妃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见她面色娴静,老嬷嬷压着声朝身旁的小宫女喝道,“还不快去备水,为舒妃娘娘净身。”
    **
    夜已深,圆月当空。
    淳元宫内灯火通明。
    皇后一身华裳,坐于凤椅中。
    她手撑着额间,正闭目养神,眉眼间有淡淡的疲色。
    片刻后,老嬷嬷近前,低声道,“娘娘,查出来了。”
    皇后这才缓缓睁眼,凤眸微眯,却是没有半点小憩后的朦胧。
    “说吧。”
    “文太医已验过,那桂花团圆的汤汁里,含有断子散。”
    “断子散?”
    老嬷嬷继续道,“断子散由茴香、金残藤和落砂研粉而成,此毒霸道却又长缓,会伤人根本,却不会令人立即死亡。”
    “女子若口服或者久闻其气味,会致使终生不孕。”
    话说到这儿,一切都已明了。
    皇后凤眸中厉色骤显,原本只是虚扶在椅把上的手逐渐捏紧,用力得手背发白。
    “她好大的胆子,敢把手伸到东宫来。”
    老嬷嬷见状,连忙将一旁装着茶水的杯盏递过来。
    “娘娘,恕老奴多嘴。”
    “想必刚才被拖下去杖毙的宫女,便是知情者。”
    天青釉碗打翻,舒妃担心这宫女嘴不严,导致下毒之事暴露,因此抢先一步痛下杀手。
    如今她死了,便死无对证了。
    那碗里仅剩的一点点汤汁,是压根无法将幕后主使锁定在舒妃身上的。
    若是贸然揭发,只怕会给她反咬一口的机会。
    后宫之中这种腌臜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如若不然,当初二皇子也不会成为争斗的牺牲品。
    但嫔妃大多牵扯到背后的母家氏族,就算是皇帝,处理起这些事来也十分棘手。
    皇后在宫中几十年,早已对他心灰意冷,此事不告诉他也没什么。
    舒妃既已起了这样的心思,此计不成,躲过这阵风头之后,必然还会有所动作。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务必得人赃并获才行。
    思及此,皇后深吸一口气,“明日找几个身份背景干净的老嬷嬷给东宫送去,不必拘着太子妃,但她所经手的物品,所食用的膳点,必须全都查验干净才行。”
    当务之急,是要保证太子妃和她腹中胎儿的安稳。
    “是。”
    老嬷嬷领了命,又给桌上的杯盏里添了些水。
    皇后垂眸沉思,面容沉静,今晚琉园凉亭的那一幕不断回闪。
    若不是锦安公主从外跑进来,撞落那桂花团圆,只怕此时已经不堪设想。
    她轻叹一声,下了台阶,往寝殿而去,老嬷嬷连忙跟在一旁搀着。
    “锦安倒是个乖巧良善的,可惜了。”
    出身非她所选,但若是日后长大些,看清自己的母亲是这般模样,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第50章 钰香阁
    中秋过后没多久,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雨一停,气温便急转直下。
    秋阳稀薄,凉风肃肃,寒意渐入。
    陆璟肆因公差离京,还得过几日才能回来,苏珞浅一个人自由自在,别提多开心了。
    回想他离开时,明明翌日卯时便要出城,偏前一夜还非得拉着她翻来覆去地折腾。
    她这小身板,反正是比不过这位上过战场的爷,惨兮兮地求饶,直到子时才被放过。
    他人走了,她养了两日才觉得舒缓了些。
    好不容易今天天气不错,苏珞浅带着泽兰出门,去东市巡铺子。
    裕京城东西市皆热闹繁华,但东市地段更好,靠近安康大街,买卖物件要么雅致要么华贵,因此到这儿来的,大部分是富家子弟或达官显贵。
    苏珞浅的陪嫁礼中,有不少铺子位于此。
    钰香阁便是其中之一。
    秋季并非香粉脂粉卖得最好的季节,但换季了,少不得有贵女名媛会多来瞧瞧。
    苏珞浅刚一进门,就看到琳琅满目的桌案前有几名世家小姐在看胭脂。
    而里头站在柜前拨着算盘的一名婆子抬眸看到苏珞浅,连忙迎出来,低声道,“见过王妃。”
    来人是苏珞浅雇来看顾东市几家铺子的婆子,姓方。
    方婆子说起来也算是苏家的老人,还是姑娘时曾在崔安岚院内当差,后来嫁了人便离开了。
    她和丈夫婚后一直无子,但两人始终恩爱如初,几个月前方婆子丈夫因病去世,家中只剩她一人,正好苏珞浅这儿缺一个管事婆子,便重新将她雇回来。
    闻言,苏珞浅轻轻摆手,“方嬷嬷免礼。”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间走,泽兰为她扶帘,三人入了里间,方嬷嬷唤人上茶。
    王妃来此,自是要看账,方嬷嬷入内将这一月来的账本奉上,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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