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将茶水递过来,他恭敬的端着茶水递到程弯弯面前:“干娘,请喝茶。”
    程弯弯接过茶水,微微抿了一口,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大的封红,以及一个金色的长命锁,这是她昨天晚上找赵老太太打听过,特意准备的认亲礼。
    长命锁这玩意是给小婴儿戴的,沈正虽然大了,但也能象征性戴一下。
    干娘送礼结束后,干儿子也得送礼,按照风俗,沈正准备的是一顶帽子加一双鞋子,以及一匹绸缎布料。
    送礼完毕,礼成。
    接下来,是程弯弯的四个儿子给沈老夫人和沈县令敬茶,接着程弯弯给沈县令这个干兄长和沈老夫人敬茶,这不算正式认干亲,这一步表示两家合为一家,意味着以后常走动。
    沈老夫人给四个儿子还有儿媳,以及小孙女都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认亲仪式总算是结束了。
    观礼的人满眼羡慕。
    “沈县令不动声色就和穗孺人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来年必定高升。”
    “沈县令去年多次立功,就是因为穗孺人,以后可不得了了。”
    “穗孺人村户人家出生,和沈县令成为干亲之后,日后也会平步青云吧。”
    “这两家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令人艳羡。”
    “……”
    赵老太太和赵老头子站在人群中,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他们就知道大儿媳要和沈家认干亲了,当时只觉得激动,但是这会儿亲眼看到这一幕,又亲耳听到围观人的言论之后,不由有些惆怅。
    老大媳妇越走越高了,好像距离他们越来越远了,他们老赵家需要高高仰着头,才能看到大儿媳的背影。
    这种感觉,让两位老人心中生出失落。
    “赵阿爷,走,那边去坐。”沈正笑着走过去,十分熟稔的搭在赵老头子的肩膀上,“二狗说您老人家能喝酒,今儿我陪您多喝几杯。”
    这边沈老夫人则拉着赵老太太的手,笑着道:“一直听小正提起赵家阿爷阿奶,今日一见,格外亲切,以后咱们沈家和赵家就是一家人了,来,赵阿奶,主桌上坐着吧。”
    宴席开场,男女分席,赵家阿爷阿奶都坐在了主桌上,不少人都过来敬酒,将两位老人心目中那股失落给驱散了。
    男人这一主桌上,沈县令主位,然后是各县的县令,还有赵老头子、虞夫子和沈正,县令们也没高谈政事,而是聊一些农事,毕竟这会儿是春耕时节,一说农村的事,赵老头子可就有许多话要讲了。
    他老人家喝了一口酒,慢悠悠的道:“现在三月底,村里正在耕田整田,这一步就是要耐着性子,那牛啊慢吞吞耕田,你还不能催,一催它还跟你急……牛拉着木镪在田里来回走几遍,田慢慢就平整了……咱村里牛也不多,每家每户都在排队,所以大晚上的也得忙,牛要休息,咱人不能歇,继续在田里忙着……”
    几位县令都没听说过这些,听的津津有味。
    沈正坐在边上,觉得很是枯燥,他悄悄地站起身,去了隔壁那一桌,那桌都是他的同窗,程昭钱晖都在这里,文人们聚在一起,那就是诗词歌赋,诗经赋文,一个个引经据典,都是文人才子。
    “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吧。”沈正笑眯眯道,“我家后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诸位要不要换个地方赏花喝酒?”
    郑望峰站起来道:“那就赏花作诗,然后诸位县令评判谁是今日头筹者。”
    他说着,看了程昭一眼。
    院试他被程昭压了一头,这次赏花,说什么也要把程昭压下去。
    程昭也未拒绝:“三月底正是海棠花盛放之时,去看看吧。”
    沈正在前面带路,十几个文人学子一起朝后院走去,众人都在前厅吃酒,后院没什么人。
    几株垂丝海棠开的正好,花满枝丫,缤纷婉垂,微风一吹,有花瓣飘落下来,一地绯红,霎是美丽。
    这些文人的灵感顿时来了,一个个开始吟诗作对,小厮早就备好了笔墨纸砚,文人们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写下来。
    沈正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他只是提议来赏花而已,怎么突然就要作诗了呢?
    他往程昭那边凑了凑,再往郑望峰那边看了一眼,这两人的诗都太妙了,他要是作一首出来,怕是会被人取笑。
    毕竟,他们这么多人,只有他们三个人考上了秀才,他一个堂堂秀才,做出来的诗要是还不如这些童生,一张脸往哪里放。
    沈正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酒,打着酒嗝道:“我去方便一下。”
    钱晖嗤笑:“沈兄,你这是想尿遁了吧,别以为跑了就没事儿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作诗。”
    沈正翻了个白眼,提着酒壶往后院子里走。
    县衙后院到处都是海棠花,他走着走着,开始脚步虚浮,看到前面一块大石头,直接躺在了石头上,举起酒壶往嘴里灌酒,嘴里含含糊糊道:“今儿个真高兴,我是大秀才了哈哈,我有干娘了哈哈哈……喝酒,喝酒……”
    他喝着喝着,就不省人事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靓丽的身影从海棠花丛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打扮华贵的闺阁小姐,一身淡青色的裙衫,鹅蛋脸,杏眼,红唇,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她身边跟着一个丫环,丫环左看右看:“付小姐不是说来此处赏花么,她们人呢?”
    因着文人们在那头赏花,所以闺阁小姐们另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来赏海棠,但这主仆二人走了一圈,也没看到其他小姐,正寻找着,看到不远处的大石头上,躺了一个人……
    第394章 沈正醉卧海棠花
    海棠树下,落英缤纷。
    花瓣飘飘扬扬,落在沈正的身上,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将花瓣映衬的更加绯红。
    他手中的酒壶落在地上,和落花不分彼此,一片花瓣幽幽落在他脸上,他有些痒,伸手拂开,翻了个身继续睡。
    但这石头到底不是床,一个翻身就滚落下来,他像是感觉不到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酣睡过去。
    “呀,这不是沈少爷吗?”
    丫环惊诧开口,靠近看了一眼,确定就是沈正。
    那闺秀小姐微微蹙眉:“正是春天,地气带寒,怕是会着凉,小玉,你赶紧去喊沈少爷的书童过来。”
    叫小玉的丫环立即领命去了。
    脚步声传入沈正的耳膜,他的双目微微撑开了一条缝。
    他看去,看到海棠花那一边,一个淡青色的身影远远站立,模模糊糊的影子,和每次梦里看到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
    他对亲娘没有任何记忆,祖母告诉他,娘亲喜欢穿青色的衣衫,因此,每每做梦,梦里的娘亲都穿着青色长裙,脸上是温和的笑容。
    好久没梦到娘亲了呀。
    沈正伸出手,声音含糊不清:“娘,我好想你……正儿好想娘亲……”
    那闺阁小姐站在比较远的地方,一是避嫌,二是她也在寻找其他小姐们的去向。
    猛然之间听到沈正说话,她扭头,看到沈正朝她伸手,令她震惊的是,这位沈少爷竟然在流泪。
    眼泪汩汩往下流,地上的海棠花瓣都湿了。
    她顾不得许多,连忙走了过去,但还是隔了三五步的距离:“沈少爷,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再忍忍就好了,你的书童马上就过来……”
    “娘!”
    沈正猛然伸长手臂,捉住了少女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
    少女神色大变:“沈少爷,你干什么!请自重!”
    她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可她一个女孩子,力气哪比得过男人,更别说,还是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她的手,被死死攥着,被迫碰到了沈正脸上的热泪。
    “我好想你呀娘……你今天回来看我,是不是知道我考上秀才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呜呜呜,娘,我真的很想你,好想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少女挣扎的手,顿住了。
    “娘,你别担心我,我认了干娘,干娘以后也会像娘一样疼我……”沈正哭着哭着笑起来,“但是娘啊,你不能因为我有了干娘就不回来看我了,你是我的亲娘,永远是我的娘,多来我的梦里好不好……这一次感觉好真实呀,我终于碰到了娘的手,我好开心……”
    “娘,先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他闭上眼睛,紧握着那只手,再度昏睡过去。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少女迅速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后退许多步,退到了进口的那条路上。
    小玉带着阿福匆匆过来了。
    阿福连忙道谢:“多谢林小姐,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林小姐面色淡漠道:“睡了有一会儿了,赶紧把人扶起来,记得喂醒酒汤和姜汤,小心着凉。”
    阿福点头,赶紧走了过去,将睡在地上的沈正扶起来,离开。
    “原来付小姐是在西南角那边的赏花亭。”小玉开口道,“小姐,走这边过去。”
    林小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掌:“家中也有海棠,就不在这里看了,我有些不舒服,备车,回府。”
    沈家的筵席热热闹闹结束了。
    沈正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酒喝多了,脑袋也昏昏沉沉。
    “少爷,有哪里不舒服么?”
    阿福赶紧过来嘘寒问暖。
    沈正摸了摸后脑勺,眼前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他捏着眉心道:“我不是在赏花作诗么,怎么睡在床上了?”
    “少爷,你喝醉了,花没赏成,诗也没作成,今日头筹是程公子,郑少爷第二,气的脸色铁青。”阿福递过来一杯茶,“少爷喝点醒酒汤吧。”
    沈正将醒酒汤灌下去,总觉得怅然之间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下午时分,程弯弯和孩子们坐马车回到了大河村,城里发生的事情,早就传到村里来了,无数人羡慕不已。
    他们知道大山娘了不起,是七品孺人,但是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县令大人更厉害。
    而今,穗孺人和县令大人两家成了一家亲,以后更是不得了了。
    程弯弯一身锦衣华服从马车上下来,身后的孩子们也都是华贵衣衫,怀里的小丫头,手里玩的是碧绿簪子和金色步摇,看到这一幕,村民更是觉得,他们和大山娘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了。
    “慧娘,这丫头在外头兴奋了大半天不睡觉,赶紧抱进去哄睡吧。”程弯弯一到家就开始吩咐孩子们,“大山,你去把水稻种子翻一翻,二狗你今儿在家就帮着一起下地整田,咱家的田太多了,光靠你大哥一个人也难。三牛,院子里的柴记得劈了,四蛋,你也别看书了,教教三毛怎么喂后院子那些牲口……”
    孩子们进屋换了粗布衣衫,出来就开始干活。
    程弯弯也换上轻便的衣服,卷起袖子,在院子里墙角边上刨土,她是在撒花种,总觉得院子里的花还是少了一些。
    这么一来,村里人那种距离感瞬间就消失了。
    大山娘还是那个大山娘嘛,卷起袖子干活,跟他们这些人也没啥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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