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个谎言非常拙劣,即使计算距离,也可以知道,即使两座县城真的遭到攻击,也不是这些在前线的小头领可以知道的。但是,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冷静的分析,哪些话是事实,哪些又是谎言。
    这些人的积蓄甚至是新近抢来的家小都在县城里,一旦老家有失,则身家尽毁。不少人开始仓皇的想要回去,这些传播谣言的小头领,也顺风扯旗大喊着带弟兄们回家,在后军制造混乱。
    联军的主要将领都在前方,后方既不设兵站辎重,也没有大将压阵,只有几名刀客中的头目在后方督阵。这些人的将略平平,只能靠着威望,在队伍里乱骂乱打,吆喝着部下不要乱。
    忠于自己主官的队伍,开始发生冲突,彼此漫骂推搡,很快就发展到刀刃相向。这些刀客平日里有矛盾的很多,即使在同一旗帜下,也彼此看不顺眼。但是碍于军纪,以及上司的命令,不敢公开火并。此时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混乱混合着私仇,在部队中制造起对抗情绪,已经有人抽出刀子,向着自己的袍泽砍过去。
    就在局面一片混乱,几名将领不知道该怎么稳定局势的当口,大家忽然觉得,脚下的地面一阵颤动。仿佛是地龙翻身,所有人的脚下都觉得一阵动摇,随即,阵阵雷声由远及近。
    这些刀客们自然听的出来,这不是什么雷,也不是地龙翻身,而是大批的骑兵,在向这边冲过来。几名头领转过身,想要招呼手下去看看局势,却见到已经有喽罗连滚带爬的逃过来,边逃边喊道:“骑兵!北洋的骑兵!”
    战旗高扬,来自泰西的高头骏马,上面承载着身着胸甲,手舞马刀的鲁军骑兵。虽然胸甲并不能防御枪弹,可是在阳光下,成百上千的骑兵,身着战甲,金光闪闪的冲击而来时,这种冲击力,却与普通的无甲骑兵不可同日而语。
    由于混乱,耽误了最宝贵的列队时间,刀客们已经来不及组织阵型防御。而刚才大喊着老家失守,要带弟兄们回家的小军官们,这时又带头跪在地上,把武器远远的丢开,大喊道:“投降,我们投降!别杀我们!”
    又朝身后的人喊道:“莫犯瓜,看看人家的威风,咱们硬顶不是送死?赶快扔了家伙,晚了就来不及了!”
    冲在最前面的孙美瑶以及虎啸林,龙扬剑三人,如同三柄钢刀,顺利的切入豆腐之中。负责押后的将领,刚刚想要组织反抗,身边的人马就已经垮了下去。指挥官无奈的举起了手中的刀,但是很快,人头就被斩了下来,成为鲁军骑兵的战功。
    因为程月最近受宠,而心里颇为气闷的孙美瑶,把怒火发到了这些联军士兵头上。手中马刀肆意的挥舞,收割着生命,战马横冲直撞,如同魔神一般,将后军的队伍打的七凌八落,死伤枕籍。
    在这种压倒性的战斗力面前,越来越多的喽罗,被那些小头目所影响,丢下了武器,跪地投降。投降的风潮一经开始,就遏制不住,刀枪落地之声不绝于耳。剩下的人,也组织不起反抗,只能四散奔逃,骑兵则像打猎一样,从后面追上去,将逃亡者变成冰冷的尸体。
    救国君的旗帜被砍倒,北洋的五色战旗,由掌旗兵高高举起,孙美瑶将手上那沾满血肉的马刀随意的一挥“全军向前,解决这些渣滓!”铁蹄滚滚,跃向前方。看着这支骑兵滚滚前进的势头,俘虏的心随着天气一起变冷,自己的当家,这次多半真的是找错了对手。
    前线上,救国联军组成的冲锋队,排成横排,呐喊着冲向北洋军的阵地。边跑,边扣下枪机,向前方射出弹丸。
    但是有掩体保护,这种射击造成的杀伤很有限,而躲在掩体后的北洋军,则不慌不忙的举起步枪,眼睛则看着帅旗方向。直到帅旗那里下达开枪命令,才扣动枪机,打出一轮又一轮威力巨大的齐射。
    赵冠侯手中举着米尼枪,略一瞄准,随后扣下枪机。进攻方中,一名明显穿戴与喽罗不同的指挥官,就应声倒地。
    一枪得功,他就将步枪向身后一抛,专门负责装弹的士兵接过枪向后传递,同时将另一支上好枪弹的米尼步枪送过来
    一个人,配备十名弹药手,十支米尼步枪,轮番装填,射击。这种奢华配置,使得赵冠侯用单发步枪打出了自动武器的效果,如同阵地上立了一门管风琴炮,枪弹打的又准又急,无数民军将兵,都饮恨在他的枪弹之下。
    站在一旁的孙新远,也是行伍出身,枪法了得的优秀军人,能够在北洋体系中,靠着军功走到旅长位置的,手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几手本事。可是跟赵冠侯比起来,他就大为不及,虽然也在努力射击,但是效果上终究差了一大截。
    “冠帅枪法如神,卑职佩服。人说在北洋为将的,手上都有硬功夫,今天一看大帅,卑职才知,自己这点功夫,连门径都没有窥到,就不敢说硬了。”
    “新远别客气。我们是主将,不是步兵,属于我们的位置是指挥部,不是前线。像我这样身临一线,其实是很不该做的事。只是对手是他们的话,就没必要那么多讲究,一群与飞虎团差不多的乌合之众,没必要认真对待。再说,我们有自己的指挥官,若是在别的时候,像我这样干,是要被骂的。”
    孙新远看看后方,指挥旗没有发布新的命令,显然认可现在的态势和命令。他暗自笑了笑,能够让参谋长统筹全局,自己身临前线当士兵用的主帅,在北洋系统内也算少见。看来,冠帅对那位普鲁士参谋长完全信任,放手使用,连指挥权都可以交出去,这倒也真是将帅相得的典范了。
    在此迎战刀客联军的,为孙新远一个旅,加上鲁军李纵云旅以及两个炮营。以两个旅又两营,面对近四万人的联军,兵力差距算是悬殊。可是联军方面的装备远不及鲁军,从火力对比上看,反倒是北洋军更占优势。
    ****、土枪,以及少量的快枪,更多是梭镖、长矛的联军,对上北洋的排枪,更多的时候,就只能靠人命去拼。鲁军十二磅野战榴弹炮所发射的榴霰弹,更是在陕军之中,制造着伤亡与流血。
    一排榴霰弹在陕军头上炸开,四下飞散的钢珠,能让一个陕军的营失去战斗力。曹世英部下三万多人,编成了九个师,一营实际只有一连,于是这一排炮,对他而言,损失可以算一个团。
    陕西虽然打烂仗的时候多,刀客们也不畏死,但是这种仗,却还是第一次打。以往固然刀客武装差,官兵的装备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要冲一冲,就会进入白刃环节。现在这种死伤几个团,连敌人的面都见不到的打法,即使是这些老刀客,都已经有些发虚。
    杨九娃匍匐着来到曹世英身边道:“曹司令,我看咱们必须得撤下去了。要不然,弟兄们就要在这里拼光了,不值得!”
    “我也知道不值得,可是现在退,也不是那么好退的。我们一退,他们必然要追,部队就要被打散了。就是要退,也是要把前面的敌人解决掉再说。组织敢死队,再给我打一次冲锋,务必把鲁军的炮队给我打垮。”
    这些大炮的威力,也让杨九娃头疼不已,他点点头“我亲自带人上去,如果打不下炮兵阵地,我也就不回来了!”
    可是他刚刚抬起头,鲁军方面的炮火就又铺天盖地的砸下来。这回的炮,打的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凶,爆炸声,炮弹轰鸣声不绝于耳,铁球与榴霰弹在陕军头上次第落下。
    等到这一阵持续的炮火结束,鲁军队伍里,忽然传出阵阵整齐的军乐。杨九娃在土堆里爬起来,抖抖头上身上的黄土,也顾不上检查伤势,先把一旁的曹世英从土里挖出来,两人一起向鲁军阵地看过去。
    大批身穿军装的鲁军,自掩体后走出,在军乐声中排成横队,高举起刺刀,向着被一顿饱和炮火攻击打的不知所措的联军,发起了白刃冲锋。
    原本近身肉搏,也是陕军的拿手好戏,可此时刚刚被炮火轰的天昏地暗的关中好汉们,都还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有的人趴在地上不敢起来,生怕刚一站起来,炮弹就又来了。在这个时候,鲁军发起的白刃冲锋,却不是陕军可以接下来的。
    瑞恩斯坦发出冲锋命令之后,就低下头去摆弄着怀表“如果半小时之内,还不能结束战斗的话。就有这些咸鱼好受的!”
    “我是李纵云,打不死的李纵云!”在特有的口号之下,李纵云带领着部队,冲在肉搏战的最前方,随后是由周贵担任掌旗官的赵冠侯本部,也加入到肉搏攻击中。
    从人数对比上看,陕军依旧处于压倒性优势。可是在具体的战斗环节,这种优势体现不出来。陕军的建制已经被彻底打乱,习惯了打烂仗的关中汉子们,对于这种堂兵正阵的冲锋,很有些不适应。雪亮的刀光,如同墙进,将所有的阻挡都轻松捅个对穿。
    步兵的枪里,都装有弹药,在拼刺之初,先是一排齐射,随后才是刺刀突击。刀客们最后的抵抗,也在这种排枪刺刀的交替攻击下,被轻松碾过。.
    孙新远已经带着自己的旅当了先锋,他的部队素质虽然不及鲁军,但也算的上北洋劲旅,不管是排枪战,还是肉搏战,都有着不俗的表现。赵冠侯亦忍不住点头道:“看来湖广出好兵,这些兵能耐苦战,在水不服的地方,都能打的这么凶。若是交给合适的人带,必然是好兵。”
    他的部队在最为靠后的位置,毕竟是以少打多,一旦主将陷入重围,即是不测之祸。是以即使是瑞恩斯坦,也不会同意赵冠侯的队伍进入一线。他虽一手提着刀,一手则持左轮手枪,实际却是装样子的成分居多。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掌旗官周贵
    “怎么样,想家不想家?”
    “想!可是俺媳妇说了,不许俺想。俺成亲是大帅成全的,俺这条命,就得卖给大帅。大帅指哪,俺就得打哪,没有想家的地方。”
    “想家也不是坏事,实际我也想山东啊。这陕西终归不是咱的地方,哪有山东好。别着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回去了。你看看,眼前的这些人马一灭,郭剑还有什么指望?”
    投降的风潮在曹世英的前军也开始蔓延了。最早是铁勒人在军中的棋子发动,随后就形成了连锁反应。在鲁军强大的战斗力面前,这些乌合之众的忍受能力,到达了极限。曹世英等人,都失去了对部队的有效控制,溃散已经不可避免。
    先是零星部队放弃抵抗,随即,越来越多的士兵举手投降,当孙美瑶的骑兵高喊着“高峻、曹世英已经被俘,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席卷而来时,投降到达了最高峰。
    数万人的队伍,如果拼死一搏,还是能给鲁军以极大杀伤的。可是,当他们失去了首领,失去了部队的灵魂之后,几万人马,就成了几万待宰的羔羊。四下里,都是跪地投降的俘虏,还有一部分则是溃散的散兵游勇。
    鲁军与鄂军,随意的追捕着这些溃兵,夺取他们的性命。轰轰烈烈的救国联军,西北反袁,就在这追逐的游戏中,迎来了自己的夕阳。
    白水、蒲县,两县城外,都出现了大批的北洋士兵,随着城**应以及士绅的配合,县城易手顺畅无比。城头上,救国君的大旗落下,五色旗再次升起,宣告着,这次反抗,终归以失败告终。
    商南城外,冯焕章满身是血,手中提着指挥刀,看着眼前一地的俘虏,以及数不清的脚力。忍不住大笑起来,瓦片也有翻身日,自己这次以残军大破联军马队,招募了数千名骑兵俘虏。未来的陕西,自己终将有一席之地,不靠别人提携,也不靠洋人的力量,只凭自己的双手,一样可以打出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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