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腾空,间或还有劈啪爆响声响起,如同鞭炮,为新年增加了几分节日气氛。女俘虏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她们知道,那是占领着在放排枪庆贺。而按照土匪的习惯,当他们放完排枪之后,就会在自己身上放另一种形式的排枪,她们只能祈祷,希望在这些大兵手下求个活命。
    直到带队的男人大喊着“谁敢祸害女人,一律开刀问斩。有亲投亲,有家归家,朝廷发给路费”之后,这些女人才渐渐相信,自己这次真是得救了。她们中有人是出身殷实人家的肉票,有的是村中的村妇,但无一例外,现在都成了这个山寨的匪属。
    在这里除了押寨夫人外,女人们没法确定谁是自己的丈夫。一场赌博,一次斗殴,酒后的冲动,乃至下山行动中的伤亡,都会令她们的丈夫发生变化。从一个男人换成另一个男人,乃至一些女人可能同时被几个男人所共有。大多数人已经变的麻木,习惯,乃至认命。当听到自己终于获得解救时,她们反倒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赵冠侯无奈的看看孙美瑶“早知道带凤喜来就对了,她跟这帮女人还好说话一点,还得麻烦你,对了,告诉她们你是女的,别跟上次一样,你刚一拉她,她就自己解扣子。”
    五大少的大旗落下,代表着又一处山寨成为了历史。自新年之前到现在,八角台在官府的支持下,开始了对辽西绿林的强势整合,一口气吞并了大小数十个绺子,将之纳入自己的指挥之下,并勒索出大批积蓄孝敬给官府。
    而像海沙子、五大少这等,自恃有力,不肯归顺者,就在官匪合力打击下,烟消云散。赵冠侯的训练方法,在这个时代属于闻所未闻,那些护卫的单兵战术能力,绝非胡匪能比,在这种剿匪战中格外有效。他十额驸的身份也很好用,驻扎在关外的部队里,大部分是旗兵,听到这个身份后,又知道有银子拿,不少驻军也被拉进来当炮灰。
    是以赵冠侯本部损失不大,收获却极丰。骑兵队已经变成了一人双马,另有几挂大车,专门存放战利品,以及无处可去的女人。
    这些女人将被送到军营里,如果有合适的,将会组成新的家庭。而实在无法组成家庭的,将送到山东,与从京城解救出来的那些女人一起,进入工厂工作。
    张雨亭对于赵冠侯搞的这种自己选择配偶的举动闹的很迷茫,包括他想给两家的孩子定娃娃亲。赵冠侯的说法也是,这是孩子自己的事,要让他们自己决定,家长无权给他们指定婚姻。
    在他看来,这种女人随便一分就完,哪有那么多自愿,但是赵冠侯坚持,他自无话说。而在这段时间的行动中,不止他的队伍扩大了,影响也在扩大,整个辽西提起张雨亭,无不肃然起敬。至于张景辉,却依旧还是豆腐张。
    随着辽西势力的大半肃清,只剩下如杜立三这样的巨匪,一时打不动,但是彼此可以不相犯。昔日的仇人金寿山,也早早的来投降认错,张雨亭知道,自己该报答的时候到了。
    “大鼻子的铁道、兵站、仓库、伤兵医院,我已经让崽子们去摸了。铁勒人,只当我们是在绿林火并,没有引起重视,这个时候,正好叼他个冷不防。”
    “那就好,你与那个花大人,保持好联络,扶桑人消息灵通,又能支援你武器粮弹,两下多接触,没坏处。”
    两人边说边走,张雨亭摇摇头“过去在辽西这片,五大少是如同皇上一样的人物,我跟人家往哪比?现在,也被我给灭了。这是跟兄弟你结拜之后的事,是你给我带来的。喝水不能忘了挖井人,忘恩负义的事,不能干。扶桑人跟我,是互相利用,花大人和我有买卖没交情。我从他们手里拿枪,替他们打铁勒人,要是铁勒人给我家伙,我还兴许帮他们打扶桑人呢。跟兄弟你是有交情不谈买卖,我老张不能一辈子这样。将来要是我有发达的一天,你老弟只要说句话,老哥我一定鼎力相助,只要我有,要啥给啥。”
    “有这句话就好了。我也该跟你告假了,在你这过的年,怎么元宵也得到新民府吃,跟我一起到新民,给徐总督磕头吧。”
    张雨亭一喜“我能有这造化?”
    “那怎么不能有。我是明保张景辉,密保的你。你的官下来,一定比他大,只是眼下不方便正式发部照官服,得打完仗再说,这里的尺寸,大哥心里有数。怎么,害怕了?怕我是用金钩钓鱼的办法,把你骗进新民,拿活的?”
    张雨亭一阵大笑“二弟,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你要想杀我,还用的着骗?就你手下那些人,收拾我不跟玩似的。你这是给我脸,我哪能不懂?我回去备份礼,给徐东海带去,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恩,这很应该,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啊,那贡品的东西,一样不要有,否则老徐那里,可没我这么客气,说不定真会翻脸。”
    众人先行回奔八角台,张雨亭去准备进新民府的孝敬,赵冠侯也要把存在这里的东西带走,一发回去。孙美瑶笑道:“那棵九品莲台,回去让凤喜给你拾掇一下,说不定啊,她晚上就能怀上。”
    “不,那参我准备拿回山东,给寒芝还有十格格补一补,十格格难产,身子虚,得补。寒芝是身体一直不算强壮,至于你……先给你留一块,暂时不用补。你现在这身体能打死老虎,还用不上,等生了孩子再说。”
    孙美瑶呸他一口,两人说笑着到了八角台,却见这里已经有个人候着,正是赵冠侯身边用的材官高升。他如今是赵冠侯的心腹部下,很有些威风,可是此时却满脸沮丧加上自责的神情,见赵冠侯回来,二话不说跪地磕头
    “大人,卑职无能,辜负大人的信任,特来向大人请罪。”
    赵冠侯一愣“这还在正月里,别人见面都是拜年,你这怎么见面报丧。怎么回事,起来慢慢说。”
    “卑职有罪,不敢起来,您的通房丫头凤喜姑娘,与人私奔了。卑职没能看住人,请大人发落!”
    赵冠侯的神情不变,依旧慢条斯理坐回太师椅上,只打量高升“私奔?你怎么知道是私奔,不是其他的情形?衙门没断,你倒给断了?”
    “凤喜姑娘虽然没名分,但却是您的枕边人,小的不敢怠慢,每次凤喜姑娘出去,身边都会安排四个保镖,还有两个弟兄跟着。这几个弟兄手下都很来得,凤喜姑娘自己也很有两下子,如果是歹人不轨,不可能毫无征兆。何况,凤姑娘在那之前,就和一个男人碰过面,说是遇到老乡,请到小酒馆很吃了一顿酒。等第二次出门时,就有意把保镖支开,您也知道,男女有别,弟兄们不好跟的太近。等到发现事情不对时,人已经不见了。我们把那个老板抓起来,他知道的也不多,只说是按着凤姑娘的安排行事而已。卑职仔细查看过,并没有格斗的痕迹,且守门的兵也说了,是凤喜带着人出城,他们不敢拦,可见是凤姑娘自愿的。”
    高升的神色很尴尬,自家长官的通房与人跑路,这种事在达官显贵之家,不算稀罕事。不过要是没能把人抓住,反倒真让她夹带私逃,未免太没面子。
    丰禄死后,他本已经沦落为乞丐,是赵冠侯又提拔他,将他起复原官,依旧戴上了蓝顶子。结果他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虽然赵冠侯未曾加罪,自己已觉得无面目,向上磕头道:
    “大人,卑职自知,无面目见大人,但是就这么一走了之,若是外人不知内情,准说是我拐带了凤姑娘。小人这点名声,就全都毁了。大丈夫来去明白,今天特意来向您请罪,请大人降下军法,小人甘愿领死。”
    赵冠侯摇摇头“大过年的,别死了活的,不吉利。这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年前的事。小人想给您送消息,可是到了八角台,才知道您带着人去剿匪,小人实在是找不到您,只好在这里等。”
    他又在地上磕起头来“大人,都是卑职无用,请大人您发落!”
    “她走的时候,拿了什么东西走没有?”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毕竟是您的东西,我们知道的不多。只是从董掌柜那问了下,凤喜没向他支过钱。”
    “那她穿的什么?”
    “您新给她做的那个桃红袄,外面是一件火狐袍子,还戴着您买的那挂链子。手上拎着一个皮包,是您临走时给她定做的。她自己过去的那身破衣服,就放在家里,连衣包都在。这贱货真没良心,吃您的穿您的,居然做这种事。小人若是再见到她,绝饶不了她。”
    赵冠侯摇头道:“好,我知道了,你且下去,我自己要想一想。这事总之不能怪你,你也不用自责。不管这事将来是个怎样的局面,你都好生做好自己的差事,其他的事,与你无关。”
    打发走了高升,孙美瑶也知,男人遇到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好。虽然凤喜不是赵冠侯的姨太,但终究是一起睡过的女人,就这么跟野汉子跑了,也是伤面子。再者,自己和赵冠侯出来剿匪,临时的浮财都归她管,虽然军队钱不能动,但是赵冠侯自己手上的钱财也有不少,被这么一卷而空的话,也让人气闷。
    饶是她平时大胆活泼,此时也只能赔着小心,生怕惹了怒火到自己身上,拉着赵冠侯的手,赔着不是“这事,大概是我做错了。她当初不是很情愿的陪你,是我逼着她伺候你,原本想着让你开个原封,算是我报答你对我的好,她被你要了,早晚也会死心塌地,却没想到害你丢脸。你要是有气,就冲我撒吧。”
    “不,这事不怪高升,更不怪你。再者这事透着蹊跷,美瑶你想想,她要私奔,是和谁私奔?她的性子,你是很清楚的,不是随便遇到个男人就会动心的女子,若是这么容易上手,她在我家,不是早被我抱上了床去?”
    孙美瑶点点头,赵冠侯又道:“以此推断,她说遇到老乡,不一定是推辞,很可能是真的遇到了极相熟的人。我们就算是她的老相好,你可曾见过,穿着新男人的衣服,戴着他的首饰,去和老相好私奔的?总归,身上要带一两样旧时的东西才对。”
    “冠侯,我要问你句话,她……她跟你时……是大姑娘?”
    见赵冠侯点头,孙美瑶道:“那这就是了。她跟我说过,她心里一直装着个人,因为自己脏了,就不敢再想他了。这事听着不好听,我就没同你说过,现在想来,多半是遇到那个主了。可是按你说,她也不该穿着你买的衣服,去跟老情人私奔,这确实不合道理。若说夹带私逃,好歹也要把衣包带走,这……”
    “这是说明,她其实没想过走,只是想和旧相好说说话。这事不好让别人知道,所以就把卫兵支开,而被带走,则非她的本意。”
    孙美瑶疑道:“她有功夫,谁能掳走她?”
    “有功夫也顶不住洋枪或是有心的暗算,再者说,若是旧相好用什么相要挟,她也没办法。不能因为没有抵抗痕迹,就说她是心甘情愿走的。如果我在新民,可以查到更多线索,现在就只好靠猜。”
    孙美瑶道:“那你是怎么个想法?”
    “我的女人不是不能走,尤其凤喜,本来就是我有错在先,她要想走,我也不会为难。但是要来去明白,话放到明处,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不成。若是有人强迫她,就更不允许,我要去把她带回来,问问她是不是自愿。美瑶,我要你帮我。”
    这当口,房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房门开启,张雨亭自外快步而入“兄弟,你家里的事,我听花田仲之助跟我说了。妈巴子,大丈夫难免妻银子不孝,你别往心里去。这口气,哥帮你出,这个正月十五不过了,我立刻集合队伍,咱平了那帮王八日的狗窝,把那小娘们抓回来,让你随便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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