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瑶脾气火爆,她只一看就知道,这些守兵是喝了酒,窝在房里睡觉,谁也不愿意在这么冷的天,起来给人开门。所以任霍虬怎么喊,也不肯动一动。如果不是队伍里有几个洋人,这事还真不好办。她举起马鞭,朝那几个兵士猛抽过去,破口骂道
    “一群驴日的东西,竟敢不开门,爷砍了你们!”
    那些官兵见到这么多骑兵进来,只当真是来了马贼偷城,再看孙美瑶抽了刀,吓的直接跪在地上大喊道:“好汉爷爷饶命,千万别杀人啊,你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只要留小的一命。跟你们说一声,城里有新军,他们可不好惹!”
    赵冠侯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有心一路砍过去,将这些人都杀了,但是如此一来,怕是与段香岩就没的谈。只好强压着火,没让孙美瑶杀人,只是问了知州衙门地址,一路直冲过去。
    守在知州衙门外面的,就是新建陆军的人马,一见到大批骑兵冲过来,立刻就举好了枪,墙头上,也有人把步枪架起来,还有人高声喊道:“尔等是什么人?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炮兵标标统,候补总兵赵冠侯在此,我看谁敢开枪!”赵冠侯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守卫里很快就有人大喊道:“放下枪,都把枪放下,这人我认识,他真是赵大人。自己人,这是自己人。”
    知州衙门的大门洞开,一个五品的白顶出来打千施礼“大人,卑职李纵云给赵大人请安,在武备学堂时卑职和您一科。现在分到段大人的亲兵队里当个棚头,今后还望大人多提携。”
    这是个二十上下,精明干练的年轻人,身上透着一股英气,正是他方才大喊一声,避免了守卫开枪。赵冠侯点点头“你们段大人在哪,我要去见他。”
    “就在上房,您只管去就好,他没动地方。”
    赵冠侯与孙美瑶带了人横冲直撞的冲进去,留守于此的卫兵,见是自己人不是强盗,且赵冠侯将顶戴上的雪抖下去,就露出了那二品的暗红顶,谁也不敢阻拦。等来到门首,就见到那个捧电报的马弁,电报在他手上已经有十几封,急的他不住朝里面张望,可就是不敢进去。
    侧耳倾听,就听到房间内麻将声声鏖战依旧,还有人大喊着收数。孙美瑶一把将手枪抽出来,飞腿踢开了门。
    冷气吹到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人影举着手枪冲进来,一个人大喊道:“不好,有响马!”随后便一把扬起桌上的麻将,随后便朝着后面逃。
    孙美瑶抬手放了一枪,不是打人,而是直接打在房顶上,随后就是一声“不许动”的大喝,那人才站住身子,高高举起双手。
    “好汉,朋友,别开枪,大家有话好商量。年关近了,你们日子不好过,是借粮是借饷,咱们有话好说,别动枪。”
    赵冠侯当管带时,就与新军营里一干军官厮混的熟,对这人也不陌生,冷哼一声“段香岩,你好大的架子。我给你连拍的几份电报,你却安坐如山,当真是稳当的很呢。”
    那人听声音耳熟,等转过来细一打量,便放下了胳膊,脸上也露出笑容,用手指着赵冠侯“二叔,闹了半天是您啊。您说您是我的长辈,还这么闹就不对了,我们小辈的可以闹您,您不能闹我们啊,这不没有长辈的样子了。再说闹玩笑没关系,怎么还动开枪了。一不留神,打到这几位可怎么办?侄子知道,您的临清不比德州,是不是心里不痛快?这事好办,要钱要粮要女人,一句话,侄子给您办。来来,别站着,先坐下,咱们打八圈,有什么话再说。”
    另外几人见来的不是强人,也都放了心,忙起来见礼。赵冠侯也不理他们,而是把电报往桌上一拍“香岩,你先看看这个,再说打不打牌的事。你要是看完了以后,还有心思打八圈,我就写个服字给你。”
    段香岩不明就理,接过电报,就着灯火去看,嘴里念叨着“叔,也别什么事都当大事,现在拳匪都剿的差不多,成不了气候。打火车?拳匪什么德行,您还不知道?两排枪一放,他们自己就散了。实不相瞒,小侄已经行文河间,让他们作好防范,又派了一哨兵摸过去准备打接应,这都已经备的很妥当了,您反倒是反应过度了……得了,来了就是缘分,我一会叫几个娘们过来,陪着咱好好乐一乐。”
    赵冠侯气的面色一寒“香岩,我已经得到确实可靠的消息,曹四哥送来的信,是真的。河间官府已经与拳匪勾结,这次他们是绝对指望不上。而且拳匪的数目近万人,是整个山东残匪的精华所在,一百多人,根本无济于事。”
    段香岩听到一万人这个数字,脸色也是一变,朝外高喊“来人,快来人!”
    几个马弁走进来,段香岩道:“赶快,到电报房子那把人叫起来,让给济南发电报,向大帅请令。再有,派一支马队往河间那边看看,给咱的步兵打一下接应,必须必须保证火车安全。”
    德州知州林辅能在这水陆要冲的大州做知州,亦是个有能之吏,他思忖着“段大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若是咱们山东这一带的线杆,倒还好办。如果有人破坏了直隶境内的线杆,我们却不好干涉,这涉及到省界的问题,历来就容易发生巨大纠纷,搞不好就是一场笔墨官司。毕竟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拳匪确实在打火车,河间也没来求援,擅自出兵……干系非细,不可莽撞。”
    段香岩也点点头“林大人说的是,省境之事,干系重大,可是我娘的干系也很重大。万一列车有失,我干爹非吃了我不可。这时候,我管不了他们什么省界,保住火车打文墨官司的是我干爹,保不住火车,砍脑袋的是我,这里面哪重哪轻,你能明白吧?”
    林辅不想,这个打牌抽大烟喝花酒三不误的家伙,居然在这事上思路无比清晰,只好点头称是。赵冠侯道:“得派人去刘家台查看查看,另外,我想自己过去一趟,现在再等消息,怕是来不及。”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条大汉从门外走进,边走边道:“是冠侯到了?可是冠侯?”
    赵冠侯回头望过去,脸上一喜,上前道:“大哥,你来了?听四哥说,您派了兵去,情形怎么样。”
    段香岩脸上略略有些尴尬,赵冠侯喊袁做姐夫,就比他这个段太保大了一辈,好在两人都是标统,平日互不往来,倒是不丢人。
    这曹仲昆是自己手下的管带,却是赵冠侯的结拜手足,部下比长官大一辈,这倒是有点尴尬了。趁着赵冠侯与曹仲昆说话,他偷眼看方才开枪的,只见孙美瑶一手提着手枪,一手执马鞭,正怒目横眉的看着他,眼睛便是一亮。
    他是脂粉阵里打滚的老手,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雌货。虽然穿着厚重的外衣,看不出身材,但是看两条长腿,再看那飒爽英姿,就不是平日里行院中女子所能比。再说细腰长腿,又能骑马,必是腰腿有力之人,这等女人若是能亲近一番,自是人间第一等的享受。比之麻将桌上大赢特赢,也相差无几。
    连吞了几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笑着一拱手“这位,怎么称呼?”
    “孙美瑶!”孙美瑶不知段香岩打的什么主意,只略略一点头,通了个名字,就来到赵冠侯身后,跟着他拜见曹仲昆。
    曹仲昆与她是老相识,也知她现在成了自己的弟媳,一点头,就算是见过。他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他四弟曹仲英,见他也极是狼狈,似乎也有很急的事,要紧着汇报。
    “冠侯,你来的正好,我得到的消息看,刘家台那面情形很严重,我的那个哨,打的不太好。”
    曹仲昆是新近调来段香岩手下当管带,时间不长,带领的是段手下最具战斗力的一个步兵营,段部剿匪工作里,他算是一个主力。
    这也是袁慰亭深知,自己这个干儿子做人方面是没话说,做事的本事就大成问题,况且与部下,也不大相得。很多传统意义上的军人,与他相处不来,搞不好就要闹出将帅不合的事。要想让他不出纰漏,就得委任几个听话肯干的人,这才点了曹仲昆的将。
    曹仲昆论才干,倒也未必多好,但是胜在老实本分,不会因为自己有些能力就看不起上官,更不可能把段香岩火并掉。而以曹仲昆的能力,对付强敌多半是要输,打打拳民,还是没什么问题,是以最近倒是很立了一些功。
    只是他与段香岩不甚相得,包括他送来的这个情报,段香岩实际也不信。但是事关沈金英,不能不问,就把锅甩给了曹仲昆,要其担负保护之责。
    曹仲昆职权范围内,就只能派了一个哨的步兵,秘密跨过省界,到刘家台车站去护卫。可是他刚刚得到消息,拳民数量太多,那个哨根本抵挡不住,只能且战且走,现在消息断绝,凶多吉少。
    方才曹仲昆就想来求援,但是段香岩麻将瘾特大,只一打起牌来,就不许人打扰,否则准挨上一顿好揍。几个勤务兵拦住他,不许他通禀,来了几次都是闭门羹,他也不远走,就在知州衙门附近转,看到马队前来,等问明白来人身份,这次跟着过来。
    赵冠侯道:“大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三个小时前,你也别急,我知道寒芝是你心头肉,若是知道她有风险,你肯定豁出命来救她。但是现在情况不至于太糟糕,一个哨的人,解不了围,但是可以扯扯他们的后腿,抽冷子打几次排枪,车上打的也很猛,敌人倒是攻不上去,可是不发救兵的话,怕是不成。”
    段香岩心知,自己这回惹了大祸,连带着对曹仲昆都恭敬起来“曹管带,你说说,这匪徒到底有多少?”
    “起码得有过万的人,老少都有,打前锋的都是没长大的孩子,简直是作孽……”
    “真的是过……过万?你没看错吧。我手上一共才千把人,就算去了,也多半是众寡不敌。这可怎么是好?”一听到万人,段香岩的腿又有点软,虽然拳民装备低劣,战斗力也差,但是总数量在那里,就算是拿人推,也把自己淹没了。
    一边的林辅也知道事情紧急,但他终究老成持重,在旁劝解道:“几位大人,你们先不要想着发救兵,先要想一想,这兵如何发。事发是在刘家台,那是直隶境内,归河间管辖。我们的兵,总不能到河间境内去剿匪。要想剿灭拳匪,还是该派人和河间府取得联系,请河间派兵捉拿,我这里有几位笔上很来得的师爷,写一封公事,包准他们发兵。”
    “这恐怕没什么用。”赵冠侯一摇头“他们聚了上万人打车,总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河间方面,却没有官军来阻止,这足以说明问题。”
    曹仲昆道:“何止没有阻止,还有几百官军为他们帮忙,我的人刚一过去,就有官军来驱逐,说这是直隶境内,不归山东管,不许山东兵前来多事。”
    孙美瑶久在江湖,官匪勾结的事,见的也多,一点头“这事里,必是官军里有人和拳民勾在了一起。据我所知,官兵里练拳的也有很多,像是全面禁止设坛上法的,大概也只咱们右军而已。指望官军,是没什么用了,能指望的,就只有咱们自己。”
    这当口,外面一名听差走进来,在林辅耳边嘀咕几句,林辅的脸色一变,神情很有些尴尬。孙美瑶二话不说,将手枪朝他头上一指“鬼鬼祟祟干什么,是不是你也是拳匪!”
    赵冠侯并没拿枪,而是冷哼一声“大人,这是咱山东刚招安的绿林好汉孙美瑶孙寨主,前不久在临城,连洋人的票都敢架。最大的特点,就是胆大,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要是犯起野性来,我也管不住,再说她手里这枪,年头有些长,最大的特点:爱走火!”
    林辅连连摇头“几位大人别误会,下官自不是拳民,只是方才有人来报,一个拳民的师兄,拿了大令前来,说是传端邸将令的,不知该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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