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对五公主那个态度,是言官知道了都得弹劾他的程度。就连贤妃娘娘,五公主的亲生母亲,跟她说话都得处处打母女感情牌,哪儿敢直接怼哪?
    舒朗道:“你知道当初是我主动往五殿下跟前凑,主动招惹她的,依照她那狠劲儿,天上掉馅儿饼,她不把我扒皮拆骨,啃得骨头渣子不剩,都不算完事儿。
    可你瞧,我在她那里,称得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想围着她打转,她便赶不走我,我想安静回家躺着,她身边一群谋士再无人来打扰我的清净,这是不是太便宜我了?我在她跟前大放厥词,她还让人客客气气送我离开。”
    荣舒堂索性也不睡了,起身披着被子坐在舒朗对面,夺过舒朗手里的痒痒挠,戳了舒朗小腿一下,没精打采的问:
    “还有呢?”
    舒朗语气意味深长,看向大哥的眼神带着几分不明显的调侃:
    “还有啊,白天她竟然找我说两家合作的事,其实那些根本没有与我说的必要,因为你们之间婚嫁,无需我同意,祖母手里的东西,我连边儿都没摸着,找我要还不如直接找祖母商议来的轻松。”
    舒朗一锤定音:
    “所以她根本不是找我谈事的,而是确保我的安危,确定我没有在贤妃那里受到什么委屈!”
    荣舒堂没否认,轻轻抬了一下眼皮,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又戳了舒朗小腿一下。
    舒朗便自觉道: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确定你们之间有关系的主要原因,最关键的是,她竟然因为一件我手里并不存在,即便到了将来,我可能也无法完全掌控的东西,主动说要拿百宝阁一成的利润与我交换合作!”
    祖母手里掌握的东西,将来就一定会交给他吗?即便交给他,他又能完全掌握吗?即便能掌握,又需要多长时间呢?这期间会不会耽误五公主的筹谋?他对五公主的筹谋能有多大助益,值得对方拿一成的利润交换?
    要知道目前为止,百宝阁就是五公主手里最重要的势力。此举相当于让荣舒堂拿出荣伯府在军中的一成势力交给未来小舅子,确保他和未婚妻的婚事顺利进行。
    堪称荒唐。
    当然最荒唐的不止这一件,舒朗直接用脚踹大哥,笑的十分肆意:
    “大哥,你知道我跟说她不够,得要两成利润才能合作时,她嫌弃我傻,又不好表现出来伤我自尊,还要捏着鼻子认真跟我解释不可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荣舒堂终于没忍住,上手拍了弟弟脑门儿一下,很响亮,但一点儿不疼,连个红印子都没留下,干打雷不下雨。就听他没好气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舒朗也光棍儿,直言:“躺你书房里想通的。”
    “我承认百宝阁建立之初,我确实出了不小的力,至今百宝阁的镇店之宝还有三分之一是我让人寻来的,可如今的百宝阁与七年前的那两间小铺面,不可同日而语,那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成利润。”
    这就相当于五公主在小镇上开了间杂货铺,原身为了追求人家,给送了些金钱做启动资金,但除此之外,五公主自己有人脉,肯吃苦,好不容易带人把杂货铺办成全国连锁,再发展为跨国集团,最后主动跑来跟他说:“咱们合作吧,作为交换,我给你一成股份”。
    没天理啊,这事儿搁谁心上,谁不心虚?
    “何况如今的百宝阁利润并不全部握在五殿下手里,到她手里的不足四成,她还要分我一成!”
    她那句“你要两成的话,陛下也做不了主”更是真的不能再真。五公主占四成,陛下占三成,剩下三成手底下人分了,他一开口就跟陛下要两成,陛下恐怕会直接让他滚。
    舒朗耸肩:“我是不相信我有如此大能耐的,思来想去,唯有五殿下最后那句,叫我回家问你,约莫是真的。”
    荣舒堂叹口气,肩膀塌下来,身形瞬间有些委顿,这就能看出一身的疲态,他揉揉眉心,不知从何说起,便说了一句舒朗莫名有些耳熟的话:
    “五殿下她,从不说谎。”
    她说你是小孩子,那就真把你当小孩子,陪你玩小孩子过家家也无妨。她说你长大了,那你在她眼里,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舒朗明白他的意思,追问:“所以当初?”
    荣舒堂替他说完未尽之语:
    “当初你疯魔了一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心围着五殿下打转,家之父亲对你颇有微词,甚至不惜动了家法惩戒于你。
    你说的没错,我与五殿下青梅竹马一道儿长大,她坑谁也坑不到你头上。是我见你太过执着,很有九死不悔的架势,怕你未能得偿所愿,又生了新的心魔,有所好转的身体遭受不住打击,才央着五殿下配合你的表演,叫你快活了这几年。”
    要不是五公主看在荣舒堂诚心相求的份儿上,真把舒朗当孩子哄,整个京城哪个如舒朗这般年纪的男子,敢一口一个“燕燕”,缠着她撒娇,跟她要乱七八糟的承诺,还不被她丢出去?
    所以舒朗当初的投资是真的值,回报率何止百倍千倍,即便没有今日这一成利润,将来也会在其他方面悉数归还。总之有荣舒堂在一天,五公主便不会在这件事上让舒朗吃亏。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听当事人如此说出来,舒朗还是觉得腮帮子隐隐作痛。
    真牙疼。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你很特别
    如果说一开始在舒朗的认知中, 周围所有人的一切行为都是辅助玛丽苏女主完成剧情上大圆满的npc,早就被设定好了命运轨迹,可以小范围的有所偏离, 但总体为剧情服务。而身为工具人的结局只有早早设置好的那一个。
    那现在他已经可完全肯定,剧情在某个时刻发生了小小的更改,这个更改最早可以追溯到八年前, 荣舒堂和五公主互相产生依赖那天。
    表面上看主线,五公主那头还在一刻不停的走玛丽苏剧情, 依旧每天有无数男人为了要生要死,好似并没有偏离恋爱玛丽苏的主题。
    实际上身为玛丽苏本苏,五公主已经完全有了和优质追求者势均力敌的能力, 并不是一个需要借助离谱的剧情设定和各路追求者一路扶持, 才能达成剧情圆满的女主。
    舒朗皱眉沉思,他可以肯定, 表妹落在书房的那本书里, 身为男女主的两人是没有这段幼时交情的, 所有的故事都在他们即将成年之际展开,荣舒堂这个男主, 经历了全家流放, 建功立业, 重返朝堂, 洗刷冤屈等等遭遇,在各色男子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才走到五公主跟前。
    绝非两人幼时便建立了牢不可摧的兄弟情。
    没错,男女主之间竟然没有爱情, 而是生死之交的兄弟情, 还要假装他们有爱情, 这就很不可思议。
    听听眼下大哥说的都是什么?
    “那时我十一岁,每日有数不清的功课要做,父亲待我一向严苛,稍有不对便疾言厉色,我虽委屈却又觉父亲是器重我才那般严加教导。
    可终究太过年幼控制不住情绪,有回在家被父亲训的狠了,跪了两个时辰,浑身不舒服,进宫伴读又被先生斥责骄矜自满,罚站一堂课。午时便在宫内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池子边躲着哭。”
    如今说起这些荣舒堂十分坦然,人还是那副累狠了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披着一条被子,语气里有几分怀念道:
    “那日真是又疼又饿又委屈,还不敢哭出声让人发现,怕丢面子。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怎的就失足掉进了脚下的池子。当时特意选的偏僻地儿,差点以为就成了我的埋骨地。
    你还记得有段时间宫里传言,五殿下喜欢到处挖坑种银子,希望秋天能结出更多银子给她花用的事吧?那次若不是巧遇五殿下趁着四下无人溜去小镜湖种银子,发现了我,你真就没大哥了。”
    想起那些,荣舒堂眉宇间似是化开了般。
    当时他都快没意识了,甚至连绝望都生不出,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
    五公主不知打哪儿弄了根宫女们平日沾知了猴的棍子伸过来,力度和方向没控制好,直接狠狠戳在他后脑勺上,让他混沌的意识当场清醒大半儿。
    那会儿他没多余的精力注意来人是谁,只听有道声音气急败坏的喊他抓住棍子,他下意识照做,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猛用力。
    结果可想而知,就五公主那小身板儿,直接被他拽下水。
    好在五公主反应快,落水的第一时间死死抱住旁边的石柱子,手脚并用攀在上头,气的大骂他没用,还不忘牢牢拽住木棍儿,叫他自己顺着爬。
    最后他们两在水镜池里折腾了快小半个时辰,筋疲力竭之际狼狈的爬上岸。等缓过劲儿,五公主不敢让贤妃娘娘知道她又偷跑出来种银子,他不敢让父亲知道为了功课之事差点儿闯出大祸。
    于是两人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又在对方身上踩了脚印,出去就臭着脸告诉大家他们两打架了。
    听荣舒堂说完,舒朗表示这事他有印象。
    听闻当时太子亲自出面调节,才勉强说服两人握手言和。但回家后荣桥还是因此责骂荣舒堂行事肆意,不顾大局,在皇宫内和公主动手,简直无法无天,罚荣舒堂跪了两个时辰祠堂。
    那时舒朗和大哥的关系还很融洽,为此偷偷掉了几滴泪,背地里没少骂荣桥坏话。偷偷给大哥送软垫,送吃食。
    大哥便搂着他,低声跟他商议:
    “打明日起,我要偷偷和福管家学奇技,守光你也跟着一道儿学吧。”
    奇技,便是游泳。在当下,游泳属于一项军事技能,在北方除了有过水师经验的老兵,甚少有人会。刚好福管家据说早年是从水师因伤退下来的。
    想起这些,舒朗给身后垫了个枕头,确保靠的更舒服,缓缓道:
    “大哥你说当时五殿下几岁?”
    荣舒堂知道弟弟想明白了,大大方方道:“七岁。”
    舒朗这会儿是真的思路畅通了,他想起上次在千佛寺,五公主拿出佛牌时说的话,问荣舒堂:
    “所以后来五公主陆陆续续病了一年不见好,传闻陛下求了国师,国师赠了她佛牌后才好转,有你的原因?所以那一年你特别殷勤的陪我一起在小佛堂跪经,根本不是兄友弟恭,而是为她祈福!枉我感动了那么久,好东西全让给你先挑!”
    荣舒堂面上看不出丝毫被戳穿的尴尬,选择性回答:
    “我当时也以为她生病是因救我落水所致,但后来五殿下告诉我跟那没关系,叫我不必成日摆出个死人脸,让她看了晦气。我是不信的,可你知道,五殿下她从不说谎。”
    舒朗纳闷儿,这话大哥不是第一次说了:“你怎知五殿下从不说谎?”
    荣舒堂显然至今依然觉得很玄幻,迟疑道:
    “她说过,她被烦人鬼盯上了,说谎会变丑。”
    当时荣舒堂以为是五公主在安慰他,肯定是不信的。于是病才好,身体还很虚弱的五公主当着他面儿,表情麻木的跟他说:
    “我觉得你落水的样子特洒脱,喊我救命时特勇敢,往我身上踩脚印时特招人稀罕,我一点儿都没嫌弃过你没出息,你是太子哥哥伴读里唯一没有偷偷躲起来哭的好儿郎!”
    然后他就眼睁睁瞧着五公主虽然哪哪儿都没变,但感觉就是比一刻钟前黯淡了许多。
    像是明珠在他面前被蒙上了尘。
    他吓坏了。
    五公主见他慌手慌脚,嫌弃的翻个白眼儿,非常淡定的告诉他:
    “其实我并不在意美一点还是丑一点,因为我是父皇和贤妃的女儿,外家是合水侯,即便貌若无盐也没人敢说出来惹我不开心,这烦人鬼也就这点能耐了。
    但我若忽美忽丑,可能会被人当成妖怪,叫国师给捉去度化,我最烦听大和尚念经了,太磨人。所以我要一直保持美貌,不叫其他人发现端倪。”
    八岁的五公主继承了贤妃的美貌,有过之无不及,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病了一场后好似将她性子里的天真烂漫一并给病没了,除了在荣舒堂跟前还显露几分本性外,外人眼里,她沉着又冷静,看着冷冷清清一人,很不好接近。
    荣舒堂说的很含糊,纠结道:
    “总之,殿下她认为多说多错,所以在外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要说也只说真话。”
    万一,一句假话出去,当着别人的面儿变丑,不被人当妖怪都说不过去。
    这件事过于离奇,以至于荣舒堂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都在怀疑,那日是五殿下使了什么障眼法哄他玩儿的。
    毕竟当时他才十二岁,对害的五公主病了一年差点儿救不回来一事充满了愧疚,有种五公主说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他也能立即点头的盲目。
    “你不信也很正常。”
    舒朗嘴角抽搐:“不,我信。”
    不过五公主对玛丽苏系统的定义,他是真没想到。
    烦人鬼吗?
    真是让他忍不住想笑。
    但他有件事不是很明白:“这种事难道不应该保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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