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床幔层层放下,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床塌之上漆黑一片。
    宋初姀感觉有人攥着自己的手向前移,直到碰到一个人的鼻尖。
    “摸。”
    裴戍声音沙哑又低沉。
    “摸什么?”
    “摸我的脸。”
    裴戍带着她的手落在自己脸上,从眉宇摸到鼻尖,又从鼻尖摸到薄唇,最终落在了喉结处。
    “摸到了吗?”他开口:“丑不丑?”
    宋初姀在黑暗中睁大眸子,小?声道:“应当是不丑的。”
    每一处五官都恰到好处,组合在一起,应当会是个英俊的郎君。
    她两只?手在男人脸上摸索,忍不住问:“你?都让摸了,为?什么不能让我看看讷?”
    裴戍沉默了良久,突然将人抱进怀里。
    “你?要是看了我的模样?,以后?想起,会发笑。”
    宋初姀不解:“为?什么会笑,你?长得又不好笑。”
    裴戍埋首在她肩窝不说话,只?是禁锢在她腰侧的手臂越发用力。
    笑什么?
    笑他贱,笑他明知?道她恨不得他早就死在建康城外,还要巴巴凑上来?。
    笑他裴戍在战场上舍生忘死,登上高位之后?却去抢别人的娘子。
    笑他数次死里逃生,刀都丢了,却没有丢掉她为?他包扎的手帕。
    这些种种,若是被她知?道了,等她脑袋清醒了,应当要笑掉大牙了吧。
    面具下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被她杀过的裴戍。
    第37章
    裴戍寝殿内很?少点暖炉, 他不怕冷,哪怕殿内与外面温度一样,依旧能按部就班地早睡早起。
    他在茫茫雪原上睡过, 也在冬日冰川之中游过, 这点温度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但是宋初姀不一样,她?自小在建康长大, 呆过最?冷的地?方也不过是建康城的冬日,因此很?怕冷。
    于是寝殿便从?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小暖炉变成了四处都放着暖炉,热气腾腾,殿中人?只能穿一层薄薄的中衣。
    宋初姀脸被暖得红彤彤的,拿着?毛笔全?神贯注地?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直到一碗在炉子上烩了许久,模样漆黑的药汁摆在她?面前。
    蜜饯从?原本的一小颗变成了冒尖的小盘, 摆在那里活像是座小山。
    宋初姀放下手中毛笔往盘子上看了一眼,眉头皱起, 忍不住问:“今日上午不是刚刚喝了吗?”
    “女郎说笑了, 这几日不都是一日喝两次吗, 如今汤药还冒着?热气,女郎趁着?热乎喝了吧。”
    小太监说着?,将地?上揉乱的宣纸收进篓筐里。
    地?上已经摆了七八个纸团, 每一个都被人?狠狠蹂躏过一番,又撒气一样丢在了地?上。
    桌案上还有一个没来?得及揉的, 宋初姀吃了口蜜饯抿了口药汤, 看着?桌案上的宣纸有些心虚。
    她?想凭着?记忆将那人?的脸给画出来?,可?惜画技实在是堪忧。宣纸上的人?看起来?确实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 但是怎么看怎么像是孩童画出来?的简笔画。别说认出五官了, 就是旁人?看了这幅肖像估计都要发笑。
    阿母不是没有给她?请过先生学画,只是她?天?赋堪忧, 学了一段时?间那先生就劝她?改学书法,从?此画画这一门就在她?这里绝了。
    她?看向捡纸的小太监,状似无意?地?问:“你一直跟在郎君身边吗,可?见过你家郎君的模样?”
    “这倒是见过的。”小太监道。
    宋初姀眸子一亮,将纸币递给他道:“那你帮我画一画,要是画出来?的好看,我就将这个送给你。”
    她?说着?,从?头上拔下一只珠钗。
    那珠钗精致漂亮,一看就价格不菲。
    “这......”
    小太监有些为难,连忙道:“奴才连书都没有读过,哪里会画画?”
    谁说没上过学就不会画画了,她?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又想不起自己会反驳。
    宋初姀低落,收回纸笔,沉默喝药。
    那小太监见她?这般低落,忍不住道:“不过可?以给女郎说说君...说说郎君的模样。”
    宋初姀抬眼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小太监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郎君长得玉树临风,很?是英俊,很?高,五官硬朗。”
    良久,殿内没有动静。
    “......然后呢?”宋初姀忍不住出声?。
    小太监疑惑:“还有什么?”
    “没了吗?”
    “没了...”
    宋初姀敛眸,更加低落了。
    这些她?都知道,那天?晚上已经摸出来?了,她?只是想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模样。
    小口将药汁喝到见底,她?又吃了两颗蜜饯将药味压下去。
    喝了药就觉得有些无精打?采,宋初姀忍不住问:“你家郎君呢,这几日白日里总是见不到他。”
    “郎君在处理事情。”
    小太监机灵,没有说是郎君在处理世家那些烂摊子,只说是在忙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女郎鲜少过问。
    宋初姀问:“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她?一整日待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无聊。
    小太监一愣,道:“女郎自然是可?以去的,郎君见到女郎去,定?然很?是开心。”
    勤政殿距离寝殿不远,宋初姀到勤政殿时?身上热气还没散去。
    大殿内空无一人?,她?抬头看去,却见裴戍坐在桌案后睡着?了。
    宋初姀没有立即将人?惊醒,而是小心走上前,看了他好一会儿。
    看久了,她?又鬼使神差地?将薄唇印在他喉结处,轻轻贴了许久。
    她?很?喜欢他这一处,说不上来?缘由,但就是很?喜欢,每次他亲她?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摸很?久。
    直到给他那处流下浅浅的湿意?,宋初姀才微微后退,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细细打?量起来?。
    这面具上没什么纹路,只是用一块薄薄的铁片打?造而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男人?似乎睡熟了,宋初姀那股好奇心冒了出来?,犹豫了一下,最?终指尖勾住了面具边缘。
    周围寂静,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有些挣扎,但是这微不足道的挣扎与她?的好奇心相比实在是太小了。
    下一秒,她?咬牙,刚将面具掀起一角,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裴戍眸光冷冽,低声?道:“你在做什么?”
    没有料到做坏事做到一半就被发现?了,宋初姀手一松,惊讶道:“你醒了?”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令男人?生气了,于是仰头又去索吻,谁知刚碰到男人?唇角,却被他按住了动作。
    宋初姀有些懵,立即垫脚去够他的唇,却又被按了下去。
    “你做什么?”宋初姀索性也不挣扎了,直接将吻落在他锁骨处。
    裴戍垂眸看着?她?,攥着?她?手腕处的手微微用力。
    细皮嫩肉经不起这么攥,宋初姀瞪他一眼,不满道:“你松开些,我疼。”
    攥着?的手果然听话松开了一些,眼前人?却依旧一言不发看着?她?。
    宋初姀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高兴了。
    “我...”她?心虚道:“我刚刚看你睡着?了,一时?鬼迷心窍。”
    她?知道这件事是自己没理,明明说好不摘他的面具,却还是偷偷去碰。
    “你就这么好奇面具下的那张脸?”兴许是刚刚睡醒的原因,他语气不太好,听起来?有责备的意?思。
    宋初姀没说话,微微敛眸,觉得有些委屈。
    就算是她?的不对,他也不应当这么凶...
    她?想不明白,他长得又不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宋初姀红了眼圈,深吸一口气,憋着?那股郁气转身就走。
    她?十六岁的性子与后来?很?不一样,以前的宋小娘子,从?未在别人?那里受过委屈,更不会拉下脸去道歉。
    脚步声?渐行渐远,裴戍拧眉,没有追上去。
    等到人?彻底消失不见,他方才摘下脸上面具,微微出神。
    宋初姀回到寝殿后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小太监端来?饭食,温声?道:“女郎,该用膳了。”
    她?垂眸,看着?满盘自己喜欢的菜,情绪低落。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了,她?有些想回家了,想见一见爹爹阿母与兄长。
    ——
    裴戍从?勤政殿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他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将四周景象尽收眼底。
    大业分崩离析之后天?下五分,其中以南夏疆土最?为辽阔,占据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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