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使了个眼神,“瞧,那一看就是欢喜禅的,媚门的弟子都遭不住那么玩。”
    残指似乎懒得听掌柜唠叨,抢过地字房的钥匙,拉着她离开了。
    地字房恰巧在天字房旁边,和光打旁边经过时,特意看了一眼,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地字房里面和其他的酒楼包间一般,素雅古朴。
    残指一进去就坐下了。
    小傀儡跳上桌子,娴熟地翻开茶杯,倒茶,推给残指。
    和光检查房间四壁角落,没有录影球或监控球,但是发现了好几个防偷窥阵法。哪怕是渡劫期修士,也窥探不到里面的场景。若是阵法被强硬破除,绝不会悄无声息地破碎,而会发出极为响亮的警报声。
    这样的包间,确实适合私密的谈话。
    “过来吧。”残指抬眸瞥了她一眼。
    和光又慎重地检查一遍,才走了过去。她刚坐下,小傀儡就忙活着翻开茶杯,稳稳当当地又倒了一杯,推给她。
    她笑了笑,正要去接。斜刺里伸来一只手,抢过杯子,往外一倒,茶水全撒了。
    残指又把茶杯扣在桌上,“欠债不还的人,没有资格喝茶?”
    和光直视他,“一杯茶而已,不至于吧。”
    他扯扯嘴角,“万金的房间,千金一杯的茶,你好意思?”
    和光噎住,还真不好意思。
    “那你还倒了?”不是千金一杯吗?
    他笑意愈深,“我掏钱买的,浇茶水洗地不行?”
    潜台词,洗地也不给她喝。
    小傀儡又哼哼哧哧地跑到茶杯前,刚要去翻,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杯底,压住了。小傀儡慢一拍地抬起头,两颗圆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残指。
    残指垂眸,瞥了它一眼,轻笑一声,“不给就是不给,你眦我也没用。”
    和光这下总算明白被催账的烦恼了,怪不得菜瓜要去卖屁股,想必当时也被催得受不了了吧。
    要是下次从疏狂界回来还拿不到奖赏,她都要去卖屁股了。
    和光甩甩头,抛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直直看向残指,问道:“话又说回来,你找我有什么紧急的事?”甚至不惜发了五十张纸鹤。
    他从储物袋取出一酒缸,放在桌上,推给她。
    “给你的。”
    和光挑眉,心中想道这家伙倒有意思,不给喝茶给喝酒。她笑了笑,拿过酒缸,掀开上边的酒盖,嘴里问道:“什么酒?”
    她微微低头,作势去闻酒香。
    残指也没阻止她的动作,轻飘飘扔下两个字。
    “骨灰。”
    和光浑身一怔,立即屏住呼吸,好险好险才没吸进骨灰。
    他丫的。
    残指唇角翘了翘,“有人托我交给你。”
    “谁?”和光细细看了一眼骨灰,骨灰里冒出点点金色,是超度过的痕迹,而这金色里的佛力熟悉的得很,正是她的佛力。
    她登时想到一个人。
    “天道院,钟离亭。”
    一年多前,盛京万派招新前,钟离亭曾抱着骨灰来找她,拜托她超度他师兄的骨灰。骨灰超度完,不该入土为安么?钟离亭怎么找了个酒缸装着了。
    和光盖上酒盖,问道:“为何交给我?让我再超度一次?”
    残指蹙起眉头,一字一字道:“钟离亭让你把骨灰带去疏狂界。”
    “带去疏狂界干嘛?”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残指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接下来的事情,他都写在这里了。”
    这下子,和光明白残指找她的真正目的了。钟离亭出于某种原因,无法直接把骨灰交给她。得知残指是她引入九节竹之后,钟离亭便通过残指秘密把联系上她。
    和光翻开信一看,神色顿时严肃。
    残指自顾自喝茶,见她收起信,似是无意般提了一句,“这缸骨灰有什么特别之处?还要送去疏狂界埋了?”
    她倏地笑了出来,“这骨灰可不得了。”
    “哦?”残指抬眸看她,“有什么不得了?”
    “它是解开【世界的终极】的钥匙。”
    隔壁,【天】字房。
    房间里的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全是和光的老熟人,虞世南、贺拔六野和季子野。
    虞世南徐徐饮了一口酒,缓缓开口道:“诸天大会下半场,在疏狂界吧。”
    贺拔六野的眼神落在窗外,人来人往和欢声笑语映在眸子里,他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听到虞世南的话,他不过淡淡地应了一声。
    虞世南也不在意,继续道:“涅槃楼的异界来魂进不去,贺拔家族在疏狂界插了钉子吧。”
    贺拔六野还是没看向虞世南,“钉子没有,驻扎在疏狂界的人倒是有几个。疏狂界的人怪得很,威逼利诱毫无效果,贺拔家族在那儿经营了千多年,没能买通一个疏狂界修士。”
    虞世南半阖眼皮,思忖了一会儿,才道:“诸天大会,帮我把他带进去。”
    季子野瞥了贺拔六野一眼。贺拔六野的心神全在窗外的人和景上,看都没看虞世南一眼。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虞世南道:“我不用你告诉我,我需要你把季子野带进疏狂界。”
    这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顿时焦灼起来。
    砰砰砰——
    外边放起烟火,一簇簇烟花在夜空炸响,五色的光芒照在贺拔六野的半面金丝面具上,却被金丝吸了进去,自始至终透着冷冷的金光。
    金丝面具缓缓转过来,对着虞世南。
    “【世界的终极】?你就这么想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执着于它?”
    虞世南眉宇动了动,语气不咸不淡,“那你呢?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执着于坤舆界干嘛?”
    话音刚落,碎裂声四起,房间内的花瓶酒罐碎了一地。
    势均力敌的魔气漩涡互相对峙,化作一道道锋利的刀刃,把四面墙壁割得惨不忍睹。
    窗外的烟火声和喧闹声骤然远去,只剩下两人针锋相对的魔气的碰撞声。
    虞世南倏地笑了,他的魔气消下。贺拔六野的魔气刀刃提到虞世南脖子上后,也歇了下去。
    虞世南翻开最后一只酒杯,取出无相魔门的黑酒,亲自倒了一杯,举起酒杯递给贺拔六野。酒杯水面平静无波,半面金丝面具映在其上,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贺拔六野没接。
    虞世南也没催,就这么举着,缓缓说道:“无相魔门十八洞天的洲一,万佛宗琉璃佛塔的洲九,你也见过吧。两万年前天魔大战尾声,魔主谈瀛洲为了引开顾钧座,分出十分之一的魔气。于是世上只剩洲九,再无魔主谈瀛洲。”
    “洲九拥有谈瀛洲全部的记忆却不是魔主的决定性原因,便是洲九触不到天道法则,不再知道那个只有那个魔主才知道的目标。谈瀛洲为何要侵入坤舆界,为何要攻城略池屠尽所有人,谈瀛洲已死,答案再也不得而知。”
    贺拔六野面色不改,也没接话。
    虞世南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多年前,我卸任副掌门之前,曾独自去探过洲一,套过它的话。洲一也不知道魔主的目标,却隐隐约约记得与【世界的终极】有关。”
    贺拔六野挑了挑眉,终于转头看向虞世南。
    “疏狂界藏得那么严的秘密,你派这么个小子去,能探出什么?”
    这杯酒,他还是没接。
    虞世南笑了笑,“总要试一试,诸天大会正好是个机会,错过太可惜。”他偏头瞥了窗外一眼,笑意愈深,“你不会不懂错过的不甘,毕竟天曜大战也快了。”
    贺拔六野也笑了,两人对视许久。
    他们嘴角扬得越上,房间内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季子野站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两人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
    贺拔六野屈指点了点桌面,窗外的喧闹声再一次传进来。
    啪——烟花就在上方不远处炸响,震得酒杯水面泛起涟漪。涟漪溢出酒杯前,另一只手接过了酒杯。
    贺拔六野一饮而尽,又把酒杯倒扣在桌上。
    “三日后,天极界的飞舟启程。”
    虞世南翻过那只酒杯,又倒满黑酒,贺拔六野却再没饮过一口。
    房间内的气氛缓和下来,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谈公事,捡了些诸天万界的趣闻来聊,以及千年前的老传闻。
    季子野听不懂诸天万界的趣闻,对于他们那些千年前的老传闻,有一些听过,更多的闻所未闻。由此推知,他们聊的不一定是传闻,而是他们一同经历过的往事。
    季子野越发奇怪了。
    贺拔六野不是天极界的人么?怎么会和虞世南如此熟悉,还晓得千年前的往事。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好友?谈不上。合作伙伴?可两人频繁的互相威胁针锋相对,也不像是良好的合作关系该有的行为。
    季子野知道这不是他能问的事儿,便没有开口问,也没有想很久,他对两人的关系不太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季子野不耐烦听两个老不死的叨叨逼逼,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他刚出门,就见隔壁【地】字房也走出个黑袍子,黑袍子手里抱了个酒缸。他同那黑袍子对视一眼,谁也没深究的心思。
    黑袍子打他面前走过,起初他也没在意,直到黑袍子手边露出个海蓝色的珠子。季子野心头一震,一个该死的人脸顿时涌现在脑海。
    他故意走快几步,错身而过之时,冷不丁撞了黑袍子一下,黑袍子的衣袖滑下来。他往后一瞥,斜眼瞥见袖子深处海蓝色连了一颗又一颗,显然是念珠串。
    碧玺海蓝宝念珠,果然是她!
    他不禁在心底笑了出来。
    居然在这儿撞见了,不愧是该死的缘分啊。
    眼见黑袍子走出去,他抬脚跟上了,这时脑海里传来虞世南的声音,【今夜不要闹事。】
    季子野心头涌上厌恶的情绪,却不得不按虞世南说的做。今夜他和贺拔六野都在这儿,消息传出去就不好了,确实不方便闹事。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意应和一声,还是紧紧追着和光而去,哪怕不能在这儿杀了她,也绝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就这么让她从他眼前溜走,他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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