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细问,宋南方忽然说自己那边有事,要先挂了。
    忙音响起,孟书温看着仓促挂断的电话不明所以。
    殊不知,另一边,宋南方险些在电话里笑出声,怕孟书温发现端倪,这才赶紧挂了。
    刚才,为了先稳住岑放,得到孟书温确切回复以后,他马上给岑放发消息:孟书温正好在云城出差,离你医院挺近,她估计一会就到。
    听到这个事儿,总可以理会他了吧。
    宋南方试探地给岑放发去一个视频通话。
    半分钟过去,还是没人接。
    就在宋南方以为这次又得不到任何回应以后,屏幕忽然变成一片漆黑。
    岑放接通了。
    只是房间里没有开灯。
    “行行行,我给你打一百个电话都没反应,一说孟书温要去,你就肯大发慈悲接我电话了是吧?”话虽如此,宋南方其实也没生气的意思,语气揶揄。
    透过画面,依稀看到男人在门口的衣架上拿衣服。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穿病号服的样子。
    很丑,她不会喜欢。
    “这会儿还开始在意形象了,又不是先前死活无所谓的时候。给你准备这么一个惊喜,连个谢谢都不和人家说。”宋南方鼻腔里嗤出一声,调侃不断。
    岑放眉头微蹙,声音沉冷:“你还有事?”
    宋南方哑口无言。
    好,他忍下。
    谁让对面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是自己现在的衣食父母。
    画面刚安静两秒,一阵局促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宋南方显然也听见了这个声音,有些诧异:“来得这么快?”
    此时还人没发现不对,这旁若无人的巨大敲门声,怎么这么……狂野?
    全然不像孟书温平时的风格。
    难道是得知岑放生病以后非常担心,所以太着急了?
    身体僵硬了几秒。
    岑放迟疑了下,整理好衣角后,重新躺回床上。
    他声音低低的,却全然没有刚才面对宋南方时的冷清,反而有些恹恹的病气:“请进。”
    门把手被人转动。
    紧接着。
    一个有些丰腴的,满脸红润的,带着不知名地区口音的大姨走了进来。
    一边碎碎念着:“啊呀,肿么莫有开灯嘞?”
    一边摁开门旁的开关。
    刹那间,光线充斥整个病房。
    那大姨看着岑放,嘿嘿一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擦了下围裙:“俺姓刘,是别人给恁请的护工,俺可会照顾人嘞。”
    安静。
    诡异的安静。
    整个世界都仿佛一瞬间被摁下消音键。
    岑放仍然一言未发,面无表情。
    视线却从大姨,缓缓转移到手机屏幕里瞠目结舌的宋南方脸上。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笑!
    第9章 涩雾
    在别人眼里,孟书温的人生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
    她成绩优异,课外的兴趣爱好也培养众多,上学的时候好像从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成绩,被当作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倒是不在少数,很多时候都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再加上她容貌姣好,性格温柔,认识她的老师和同学都对她赞赏有加。人际关系的技能点,上帝好像也偏心的将其加满。
    不单单是天赋和能力出众。
    孟父孟母虽然都是老师,却从不会对她要求太过严苛,自己女儿已经足够省心,所以给足了她自由。
    就连身边的朋友也时常表现出对孟书温的羡慕,因为她的人生好像永远都完美无缺,顺风顺水,没有什么起伏。
    但完美无缺是造成的假象,孟书温很清楚,自己并非真正的天之骄女,从一出生就注定“顺遂坦途”四个字。
    外人看来轻轻松松拿到的高分试卷,在别人口中是“天生聪明,随便学学”,但她和千千万万奋斗书山题海的学子一样,每天在书桌前奋斗到后半夜,就连下课后的课间都很少离开座位一步,埋头看书或做题。
    尽管,大多数人对她的努力视若无睹,人们下意识选择性忽略这些人为努力才能达成的因素,而将一切归咎于无法左右又虚无的天赋。
    孟书温知道自己已经足够幸运,拥有爱她的父母,美满的家庭,不用担心吃穿,还天生拥有一副好皮囊。
    这些种种,已经比大部分人都幸运太多。
    所以长时间握笔在指间留下的厚茧,练舞时意外受伤而导致的住院,不经意传进耳朵里的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等等,她都可以当作垫在自己脚下的石头,供她登高望远。
    但她讨厌天之骄女的说法。
    像是一张让人窒息的,将她整个人牢牢罩在里面的大网,任何缺点与短板都不被允许。
    她只是一个还算幸运,却只能更加努力来匹配自己幸运的芸芸众生。
    索性努力并没有辜负她。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孟书温给孟父孟母交上了足以让他们引以为傲的答卷。很长一段时间,亲戚朋友特意打来道喜的电话络绎不绝。
    她是无可挑剔的好女儿、好学生、好同学、好朋友,小心翼翼又敏感地尽可能照顾到每个人,几乎谁都不曾伤害。
    但孟书温却明明白白地辜负过一个人。
    岑放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似乎有些心理疾病,不爱说话,一个人总是闷闷地呆在角落,无声无息。
    他脸上的黑色胎记或许实在无法让人忽略,再加上性格孤僻,没有朋友,从来都是形单影只。
    后来她只是意外帮过他几次,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默默成了她的小尾巴。
    找到对应的门牌号,孟书温在房间门口止步。
    她知道岑放就在里面,距她不过一门之隔。
    可是踟蹰间,她忽然失去了勇气。
    身体一点点软下来,心跳的频率乱了节拍。
    仿佛一旦打开眼前这扇门,便会掉进无尽深渊,失重坠落。
    从来都是如此。
    哪怕再试图掩盖,再云淡风轻,也无法改变这个就摆在眼前的事实真相。
    她只有在面对岑放的时候,会这么不安。
    思绪突然被打断。
    身后有一个护士经过,推车声音很大,诧异地瞥了孟书温一眼,随后进了电梯。
    空气重新恢复寂静,只有她一个人捧着花束,站在门口,停滞不前。
    深呼吸了几次,孟书温挺直脊背,终于鼓足勇气。
    然而敲门的手悬在空中,刚要落下。
    下一秒,眼前的门忽然打开。
    视线相撞,孟书温哑然。
    她看见男人眼下有些淡青,唇无血色,带着一丝明显的病气。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旋即转身进了病房,好像特意过来只是为了给她开个门。
    她愣了下,赶紧跟上。
    正如孟书温所料。
    从进了病房以后,两个人齐齐保持沉默,安静得像是房间里空无一人一般。
    她抿了抿唇,把花放在桌子上,努力让场面不那么尴尬冷清,语气平静道:“几个朋友听说你生病了,很担心你,刚好我在这附近出差,所以来看看。”
    言外之意,并不是她主动闻讯而来,希望他不要产生什么误会。
    回忆之所以称为回忆,是因为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无法再映射现在或是将来。
    如今他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平时没什么交集,以后互不打扰,也理所应当。
    岑放没什么情绪波动,声音淡淡:“嗯,替我谢谢他们。”
    总不好送了花马上就走。
    来看望病人,多少也象征性地关注一下病人的情况。
    思及此,孟书温看着他,问:“你的病怎么样了,严重吗?”
    岑放掀起眼皮:“没什么大碍。”
    话虽如此,声音却有气无力,轻飘飘,像是浮在空中摇曳不定的云雾。
    孟书温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情复杂。
    如果真的没什么大碍,就不会看着好像随时要晕过去一样了。
    但她没有什么立场再表达多余的关心,只是轻轻地说了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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