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的嘴巴张成“o”形,瞳孔震惊,似乎才反应过来。好?半天,她挤到许清月身边去,悄悄说:“我就是想回来跟你?说件事嘛。”
    “那个沈清啊,跟有病似的,在小镇里跑来跑去,每栋房子都去兜了一圈。然后跑到郊外就不跑了,我觉得她怪里怪气的,好?不容易跑出去了她干嘛不走?啊?”
    说完,她立刻为?自己辩驳:“我不是不走?啊,我是回来跟你?说这事儿,而且我报警了,没算白出去!”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许清月沉默半响,她低声问方婷:“房子里有什么?”
    方婷下意?识说:“能有什么,住的呗,床啊啥的。”
    许清月问:“有常住的痕迹吗?”
    方婷呆滞。
    她只顾着追沈清了,哪儿看住得久不久啊,别说没追沈清,就算把她忘房子里搁个十天半月,她也看不出来——又没有蜘蛛网。
    许清月又问:“沈清跑到郊外后,做了些什么?”
    方婷持续呆滞,她张张嘴,张了好?几次才迟缓地说:“……不就是跑累了休息嘛?”
    许清月:“……”
    许清月想当初哪怕累死?了方婷也该让方婷扛着她跑出去的。
    方巧听完方婷的话,实?在没气得过,抡起拳头给了方婷的后背一拳。方巧饿了六天,拳头抡上?去轻飘飘的,捶得方婷不痛不痒。方婷耸耸肩膀,“不能怪我啊,我哪儿知道那么多嘛。”
    “走?的时候,小月儿只叫我去报警,再?回来嘛,我这不是报完警就回来了嘛。”方婷还怪理直气壮。
    陈小年几人听得咬牙都痒了。
    四个人撩起袖子一起揍方婷,方婷到处躲,躲到许清月的另一边去,突然说:“我想起来了!沈清偷了人家的面?包吃,我还跟着吃了两片,怪好?吃的。”
    她砸巴砸巴嘴,似乎在回忆那种味道,“那味道怪熟悉的,我好?像在哪儿吃过。诶诶诶!想起来了!”
    方婷一把抓住许清月的手臂,神情无比确定:“我搁丹麦吃过,黑色儿的。对,就是丹麦黑面?包!那房子还和别的房子不一样,不对,好?像好?多房子都不一样。”
    陈小年忙问:“哪儿不一样?”
    方婷皱眉:“颜色,风格。”
    方巧说:“我家一栋房子,每层楼的风格还不一样呢。”
    “哦!也对。”方婷忽然就觉得正常了。
    许清月摇摇头,“不对的。”
    方婷问:“哪儿不对?”
    许清月说:“按照你?说的,证明这个小镇的外来人口占多数。他们生活在这里,必定会?和小镇的原生人口接触较多,但渔民们,对外地口音很陌生。”
    她记得很清楚,游轮靠岸的时候,女生们用好?几种语言叫渔民们,渔民们尽是吃惊、懵懂的表情。
    每日接触外来人口的本地人不该是这样,应该是习以为?常,甚至蹩脚地招呼两句。
    更重要的一点,一个偏僻的靠捕鱼为?生的小镇,外籍人迁徙来的目的是什么?
    看海边风光吗?比这片海更漂亮的风景大有所在,这个地方太偏僻了,不是移居的首选。
    外籍人占据小镇的目的是什么?是什么趋势他们千里昭昭来到边陲小镇?
    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这里有什么东西……
    许清月沉沉思?考之际,方婷在旁边自言自语:“外来人外来人外来人——诶!”方婷猛推许清月一下,“我又想起来了,我追沈清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冲沈清吹口哨,叫她中国人来着。我说我咋听得懂,人家讲德语呢!我男朋友就从德国回来的,嘿嘿……”
    “对诶,那小子旁边的人长得一脸西班牙样。”方婷又说。
    汤贝贝喃喃:“怎么什么人都有……”
    许清月急促地大口呼吸,她揪住自己的手指,艰难地说:“我知道了……”
    这里有什么?
    这里最?多的是蛇,是她们这样的人。
    小镇里的外来人不是移居而来的,是为?蛇为?她们来的。
    “观众……”
    snake提过很多次的,观众。
    那些坐在拍卖会?场台下的隐藏在黑暗里的穿着黑长袍戴面?具的观众。
    他们坐在小镇里,佯装成小镇的人,眺望她们。
    许清月终于理解沈清为?什么只会?跑到小镇的郊外又折回来,因为?她看出来了,她知道纪媛生跑不掉,一定会?在小镇里被佣人抓住。
    许清月去看沈清,沈清牢牢贴着纪媛生,手里似乎有一把无形锁,将?纪媛生锁得无法动弹。
    纪媛生拼命看许清月。沈清只看着纪媛生,嘴角挂着笑意?。
    “观众?啥观众?”
    方婷疑惑完,总算想起来什么观众了,震惊地瞪大眼。
    “我的妈啊……”
    “我还看见赵秋阳她们来着……”
    周洁婕忙问:“赵秋阳在哪里?”
    方婷说:“警局啊,还有吕晓婷、秦睇芬、王师师她们都在警局诶。”
    “那我们咋办?”方婷偏头问许清月。
    许清月摇摇头。
    她有些想吐,饿得反胃。喝了水的副作用来了,比之前更加的饥饿,饥饿感像潮水一样往她的喉管里灌,空气像石子一样往胃里坠,砸进去,硌得她的胃疼。
    肠肚咕噜地叫嚣。
    她撑着方婷的肩膀,痛苦地爬起来,拿起水杯接水,一口接一口地喝。
    水下肚,饱了,那弥漫的饥饿感顿时消失了。可当她坐下时,饥饿感扯得胃绞痛起来,又开始饿了。
    饿。
    好?饿啊。
    许清月抱住腿,下巴搭在膝盖上?,视线空空洞洞地盯着鞋底踩住的地毯。
    棕褐色的地毯,上?面?绘制繁复的花纹,有些像山顶房子里的玫瑰雕窗,有些像一重一重的山,隐隐绰绰。
    该怎么办?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
    许清月想,想不起来,脑袋饿空了。一旦想起渔民,便浮现他们用网收获的海鱼。
    她饿。
    想起小镇里的房子,便想到房子里的丹麦黑面?包。
    她饿。
    想起街头青年,便想到青年嘴巴里的口香糖。
    她饿。
    想起警察局,便想到茶水饮料。
    她还是饿。
    更是不敢去想什么小酒馆、小餐厅、小厨房。
    越来越饿,饿得脑袋发晕,思?维糊涂成浆。
    耳朵里隐隐约约有声音,雾蒙蒙地听不清。
    地毯上?的玫瑰花变成了椭圆形的,像一张镜子,镜子在她的眼睛里变了色,变成蜡黄的琥珀黄的颜色,椭圆形的琥珀,像小森蚺背上?的花纹。
    玉镯冰凉凉的硌着腿,像小蛇的冷冷的坚硬的三角头。
    “宝宝……”
    她低低地叫,盯着地毯上?的椭圆形的纹路叫,胡乱地叫。
    叫了好?多好?多声,终于有声音回应她了,“妈妈!”是小森蚺兴奋地激动的声音,像在外面?打了胜仗,冲进门,挥着充当旗帜的大毛巾,簌簌游到她面?前,开心?地叫:“妈妈!”
    “妈妈!”
    “妈妈!”
    声音在洞里来回撞响,滚来滚去。
    小蛇被吵醒了,抬眼瞪向那睡得死?沉死?沉的小森蚺。哥哥庞大的身躯在海水荡漾的岩洞里随着水的波纹荡来荡去,像妈妈坐在书桌前缝小衣服,衣服的影子也是这样荡在桌面?。
    妈妈……
    小蛇埋下头,裹着身上?的小衣服坐在岩石上?,小衣服灰扑扑的,侧面?裂了缝,鳞片能感受到岩石的冷。
    它张开嘴巴,咬住那条缝,往中间合拢,把自己整条小小的身体包裹起来。
    “妈妈!”
    小森蚺又在叫,叫完了,又传出“呼噜呼噜”的熟睡声。
    小蛇烦烦地皱顶鳞,裹紧妈妈亲手做的小衣服,躺下继续睡觉。刚睡去,小森蚺“轰隆”翻个身,大吼一声:“妈妈!”从巨大的岩石上?滚了下来,砸进水里,“哗”地炸开水花。
    小蛇一动不动。小森蚺这一砸把自己砸醒了,在海水里摆摆尾巴,游上?岩石,浑身的水把岩石全打湿了。
    小森蚺摇头甩尾将?身上?的水全部甩干,水花四处飞溅,溅到小蛇身上?。小蛇的衣服被打湿了几点,再?湿下去,和直接将?它扔水里有什么区别?海下晒不干衣服!
    小蛇一怒坐起来,瞪住小森蚺。
    小森蚺甩水的动作猛地一停,呐呐叫:“弟弟……”
    “睡觉。”
    小蛇丢下一句话,再?次躺下。
    小森蚺弱弱地“嘶”声,俯下蛇颈贴在岩石上?,尾巴长长地拖在岩石下面?的海水里。海水冰凉地卷着它的尾巴,它抱住硬邦邦的岩石,怎么也睡不着了。
    它想妈妈……好?想好?想妈妈……
    妈妈是香的软的热乎的,海水是腥的臭的冰冷的。它想回到妈妈身边,和妈妈在一起,永远不要游泳都好?,可是它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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