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呢?”
    “我也可靠了啊。”
    “……别想。”方岳把她羽绒衣帽子往一翻,罩住她脑袋,绵绵细雨还在扑棱,“你一个人别想出远门。”
    陈兮仰着脖子让眼睛从帽子里露出来,“你这算不算性别歧视?”
    方岳淡淡道:“保护和歧视分不清?”
    两人经过七号楼边上的单元楼,那楼旁边的无障碍斜坡角落里有一个大纸箱,刚蹿过去的野猫就躲在纸箱里,还有两只小猫跟它挤一块儿,纸箱周围铺着一些软布,旁边还有一只塑料碗,里面有剩饭也有猫粮。
    这是好心业主给野猫搭的过冬小窝。
    七号楼的玻璃大门还是敞开的,两人不用掏门禁卡,走进去的时候,陈兮勉为其难地说:“那行吧。”
    方岳笑了笑。
    翻过阴雨绵绵的一夜,到了第二天人都到齐,方岳在家中提出报警。
    方奶奶肉疼她的钱,但她也迟疑:“报警管用吗?”
    王阿姨把炒好的菜端上桌,插嘴道:“现在派出所做事都很敷衍,前几天我听说你们小区里有人快递被偷了,就放门卫那儿的,后来报警也没个下文。大过年的,警车一来,别人还以为你家出什么大事了。”
    方茉侦探附身,“警察怎么查呀,电视里粉末一喷指纹一查就好,但我们家这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卫生又经常搞,指纹肯定早没了。”
    “而且我听说盗窃案不到多少金额还不给立案,”方老板很怀疑,“我们报警的话派出所能管吗?”
    方岳先回答方老板:“奶奶的金手链价值超过五千,已经满足了立案条件,至于怎么查,这是警方的工作,不用我们操心。”
    他又看向方茉,“不过我可以提供指纹。”
    方茉:“啥?”
    方岳道:“小偷动过我的球鞋。”
    谁都知道,方岳的鞋柜家里没人会去碰。
    方茉急不可待:“我去,那还等什么,报警啊,我手机呢,兮兮我手机呢?”
    陈兮坐沙发地毯上,戴着双一次性手套正剥菠萝蜜,这菠萝蜜是昨天方茉和方奶奶置办年货时捎回来的,好大一个。
    陈兮指了下:“你屁股旁边。”
    方茉也戴着一次性手套呢,找到手机,她把手套一扯就要拨号,突然就有人朝她冲了过来,抓住她的手急切道:“别报警别报警,对不起——”
    王阿姨一脸惨白,“是我儿子干的,我之前不知道啊。”
    方岳坐下沙发,朝陈兮伸手,陈兮正看着王阿姨,见面前大手张开,她放了一块菠萝蜜上去。
    陈兮想起上个月曾在家里听过王阿姨诉苦,王阿姨跟方奶奶说她儿子不愿意再去职高上学,整天就呆在网吧打游戏,人都快废了。
    王阿姨抓着方茉的手,着急忙慌跟四周解释:“是我怕他整天跑网吧,所以就想上工的时候带着他,能管他一点是一点,这事情其实都怪我,真的都怪我。”
    王阿姨每次打扫卫生,总习惯把柜门和抽屉都打开,这样可以通风散甲醛。王阿姨的儿子没事乱晃,男孩子爱鞋,他看到了方岳的限量版球鞋,直接就上手拿了,有的有塑封他不能拆,有的没塑封,他上脚试过。
    后来他又看到了楼下卧室抽屉里的现金,鞋子不好拿,但这么厚一叠钱,他拿一张也许没人发现。
    王阿姨儿子起初只拿了一张,后来果然见没人发现,再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开始两三百这样拿。王阿姨起初不知情,也是某天她突然看到儿子在抽一百多一包的香烟,才把这事逼问出来的。
    她恨得要死,可是钱已经花了,王阿姨抱着侥幸心理,跟她儿子一样想着,万一方家不会发现呢?
    谁知道方家还丢了一根金手链,王阿姨儿子没说出全部实情。
    “他以前只是贪玩,从来没拿过别人家东西,就因为我拉开柜子让他看见钱了,他才脑子一热,真的,冠军啊,方阿姨啊,茉茉,你们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儿子他年纪小,他还不懂事,我待会儿就把钱还给你们,行不行?”
    方奶奶几人都傻了,王阿姨在他们家做了四年,他们对王阿姨很放心,平常抽屉里放钱也从来不锁,王阿姨做事认真负责。
    方奶奶震惊之余不忍心道:“这个……”
    方岳却无动于衷,拿出了他自己的手机。
    “别别,阿岳——”王阿姨又来抓方岳的手,方岳皱眉站了起来。
    “阿岳,你先等会儿,”方奶奶说,“小王你先回去。”
    王阿姨心惊胆战离开,方家开座谈会,主要内容就是想息事宁人,方奶奶提出的解决方案就是拿回损失,开除王阿姨,报警这事就算了。
    方岳铁血无情:“包庇罪犯也是犯罪,她儿子已经满十六了,偷窃金额也不算小。”
    方奶奶说:“小王在我们家做了四年了,大家都有感情。”
    方岳不想跟他们在法律面前扯感情,“所以报警抓的是她儿子,不是她。”
    方奶奶和方老板都不忍心,连方茉也欲言又止,三比一获胜,陈兮没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跟王阿姨很少相处。
    这件失窃案算是雷厉风行的了结了,但方岳一整个寒假都处于低气压,家里那些亲戚朋友在春节时又上门套交情了,方岳坐镇家中,所有人都在这少年手下铩羽而归。
    方茉跟陈兮说:“可怕,他比以前还要可怕,跟斩妖除魔似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灭全家。”
    陈兮说:“你以前不还夸他厉害?”
    “那也要看情况吧,哎,”方茉又想起王阿姨的事,“我也不是说报警不对,但是怎么说呢……哎,不管了不管了,我有时候也觉得我们几个都是圣母,家里有一个不谈感情只谈客观事实的大魔头也是一件好事。”
    方茉又叮嘱陈兮:“我这几天要绕着他走,不想惹他了,你也离他远点,免得殃及池鱼。”
    第二天陈兮家教晚归,餐桌上给她留了饭菜,她吃饭的时候方岳站厨房门口面无表情盯着她看。
    这一年陈兮虽然有长高,但在方岳看来她四肢仍旧纤细,其实陈兮不算细胳膊细腿,她的腿型是骨肉匀称的,只是方岳不这么认为。方岳皱眉说:“家里饿着你了?”
    这话没头没尾,陈兮归结于方岳最近心情不好。保持距离吧,陈兮快速往碗里夹了两块红烧肉,转身就想溜,方岳却伸脚勾住她的椅子,拦住她的去路。
    “跑什么。”方岳下巴一指,“坐下,我有话问你。”
    陈兮听话坐下,顺便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她很饿。
    方岳半晌无语,盯着她的嘴,等她嘴里嚼一半了,他才开口说:“王阿姨的事没有报警,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应该有什么想法?”陈兮嘴里含糊不清。
    方岳问:“你想报警吗?”
    陈兮:“……我可能比较尊重失主的意见?”
    方岳:“你不气她?”
    陈兮摇头:“不气啊。”
    或许方岳最近烦躁如火烧,就是因为这一点。
    方岳发现他其实根本无法解读陈兮的真实想法,他对她“恶”的时候,她四两拨千斤就对付过去了,他们同进同出关系恢复后,她却原来还反锁着那道小门。
    方岳也无法判断,陈兮那次独自晨跑,究竟真是像她说的那样,想错开使用卫生间的时间,还是她其实只是不愿意跟他一起晨跑?
    陈兮的情绪太稳定,就像小太阳永远不下山。
    “砰——”又一个三分球。
    体育馆里的几人被虐惨了。
    “阿岳你最近吃药了?让我休息休息,我快不行了!”
    “行啊老岳,今天干死他们,输得那队请吃饭。”
    “你故意的吧,那下次方岳跟我们一队。”
    潘大洲一身汗,他箍住方岳肩膀,笑得贼眉鼠眼,“岳啊,你最近是不是吃炸|药了,怎么这么暴躁啊。”
    “拿开。”方岳抖肩膀,朝着椅子走去。
    “来,跟哥哥说说,为什么最近这么躁,哥想法找人给你降火。”
    “滚。”
    “啧啧,你文明点儿啊,这里有女生呢。”
    开学已经一段时间,今天有空,大家相约出来打球。廖知时带了一个女孩过来,不是十二班的那位,这次这位长得也很漂亮,蹦出的十个字里有两个字是英文,潘大洲猜对方是国际部的学生。
    廖知时这回同样没给他们相互介绍。
    潘大洲眼珠一转,胳膊肘撑在椅背两侧说:“你说同样是帅哥,怎么廖知时就这么有女孩儿缘呢,廖知时就像朵全是蜜的花儿,小蝴蝶们都爱往他身边凑。你呢,虽然你同样老收到小卡片,但还真没几个女孩儿敢当面跟你热络,你就是那冰山雪莲,靠近你非得冻死。哦,邵落晚除外。”
    邵落晚是潘大洲班里的班花,运动会时她担任五班的举牌手。邵落晚在追方岳,曾给方岳写过笛卡尔的爱心公式。
    而潘大洲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邵落晚向他打听方岳喜好。那几天方岳疯魔一样翻数学书,一会儿悖论一会儿博弈论的,潘大洲就说方岳痴迷数学。
    谁知道邵落晚心思活络,就给方岳写了个爱心公式。潘大洲总不好后补,说方岳痴迷的不是数学本身吧。
    方岳喝着矿泉水,瞟了眼廖知时的方向,那女生正趴在廖知时肩头。
    潘大洲耳语:“好黏糊啊,就跟挂在廖知时身上似的。”
    背后说人,正主恰巧冲他们喊了声:“嘿,我们先走了!”
    潘大洲吓一跳,“哦哦,回头见!”
    廖知时和女生一块儿走了,潘大洲像驴一般笑,“羡慕人家黏黏糊糊吧,你羡慕也没用啊,有的女孩子吧,她就是不爱往你身边凑。”
    潘大洲意有所指说了一堆话。
    方岳烦得根本不是这个,回他两个字:“有病?”
    正聊着,方岳手机响了,是陈兮。潘大洲假模假样挪挪屁股,耳朵想往手机贴。
    “你还在体育馆吗?”陈兮在电话里问。
    方岳:“嗯。”
    “什么时候回来?”
    方岳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回了。”
    “外面下雨了,你是不是没带伞?”
    “没带。”
    “我正好从书店回来,要经过体育馆,要不要顺便接你?”
    “好,你过来吧。”
    通话结束,潘大洲问:“陈兮啊?”
    “嗯,外面下雨了,她说过来接我。”
    潘大洲意外:“啊,她来接你?”
    方岳看着潘大洲,不知怎么的,他不过脑的说了一句:“……她最近比较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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