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妤微微拢起脚底的裙摆下着台阶,很是谨慎地留意着脚下的每一步。
    “殿下。”
    姜知妤顿住脚步,暗忖着莫不是自己耳力不济,岂会有人。
    姜知妤侧转过身,便对上楚修辰那一双湛深的眸海。
    今日姜知妤并未宴请旁人来府上一观,楚修辰这是如何进的来的?
    “将军难道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姜知妤直直凝视着楚修辰从另一处的假山夹角处走至跟前。
    “听闻殿下,今日迁府,我……我特地前来,给殿下送上——”
    “不必,楚将军收着罢,公主府上什么都不缺,将军白跑一趟了,我这便叫人来,好好送送将军。”
    她最讨厌的便是欺骗,母后欺瞒了她,楚修辰也讲她耍得那般狼狈,重活一世,她不愿意再那般累了。
    “楚修辰,前一世,你已经害死了我,你究竟如今又是意欲何为?”
    姜知妤转身背对着她,目若寒星,看着面前的石路有些失神。
    回京后的惶惶数日,楚修辰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陈情也好,道歉也罢,他不否认下自己昔日的种种举措。
    有许多事,他分明可以说得清楚,可似乎总是杯水车薪,让人误解。
    楚修辰敛了敛眸,眼下顿觉,立即走至她跟前,耳侧的两根细长的银链随着他的脚步铃铛作响,呼吸微凝:“臣并没有……”
    前一世,他未曾伤了她一分一毫。
    姜知妤狐疑地转过身,心间忽坠了下去。
    可前一世,她明明记得自己倒在了那雨泊中,那段记忆绝对不是假的,而两人皆重生,更不可能是妄谈。
    “你未伤我?”
    姜知妤恍然后退两步,笑了笑,“那你为何呓语时还在说着对我有愧?”
    “楚将军一世清誉,怎么如今倒成了这般胡搅蛮缠之人?”
    不管她日后是嫁于平民平淡一生,亦或是远赴和亲思乡念亲,还是纵情享乐,顺遂无忧地在这府内过着日子,这些都与楚修辰无关了。
    伤了,便是伤了。
    只是她心口却越发汹涌如潮汐般地抽痛了起来。
    ……
    姜知妤抬起眼,只见姜汐宁正在自己身旁轻声唤着自己,而她的身后,正是今日两人所乘的车辇,就连窗外的日光还是来时那般的透亮。
    姜知妤有些僵硬地坐直了身子,一脸不解地看向姜汐宁,“怎么了?”
    “阿姊,我们到了。”
    半夏一边搀着有些身子发软的姜知妤下了金銮车辇,一边小声道:“今日公主起得那般早,定是累坏了,奴婢一会便去备下水,再吩咐府内厨房多做些公主爱吃的菜品!”
    姜知妤看着这府外似曾相识的曾经,脑中的繁芜尚未理清。
    所以自己适才,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就觉得怎么那般的荒诞,姜知妤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厨房早早便煮下了降燥火的银耳雪梨汤,姜知妤浅尝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催促着姜汐宁也多饮一些。
    只是她的手在小盏上摩挲了一下,并无任何胃口。
    她想着在府上走几圈。莫名有些难受得反胃,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桑枝本就是个话不多的,只是搀扶着姜知妤缓步在庭院中,并没有半夏那般喜爱吵嚷。
    姜知妤重新顺着石阶走上假山,眺望了一番,那角落里的那株腊梅树很是惹眼。
    树后的白墙正好能分明地显露着枝条上那点点未绽的花苞,冬日将至,凌寒而开,到时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在雪景中当是极美的。
    姜知妤梦里还想着那一块该植些什么树好,想不到这腊梅栽种的倒是时候。
    “这腊梅,也是父皇的意思吗?”
    桑枝愣了愣,连忙解释:“这株腊梅名唤檀心,花心是难得的紫檀色,香气浓郁。是前几日楚将军亲自送到府上,说是公主今岁冬日里便能看见花瓣齐绽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凭借那一句线索,你们有人猜猜前一世最后的结局吗?可以大胆猜测~
    我前面伏笔比较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隐藏的神秘人!
    (这几天有一点事情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39章
    虽只是土培了几日, 但这株腊梅早就在这块沃土上焕发生机。
    前一世她一直住在宫里,也对修葺的府邸不甚在意。
    只是她记得,在大婚的前一月, 她让人在自己院中移去了一株桃树,想着来年便可摘桃解渴,又可与楚修辰闲暇一同酿制桃花醉。即便当真时日无几, 躺在摇椅上抬头赏着簇簇芳菲,足矣。
    那是她最后的心愿。
    只可惜, 在那场大雨中, 春日最后的花瓣早已凋零, 烂在了泥泞中, 玉减香消。
    姜知妤站在腊梅树旁, 心底压抑着久久未曾爆发的酸楚,不知为何, 她每每念叨起桃树,心里便低落下去。
    她总觉得, 自己与楚修辰的前一世,一定是还有什么事情, 是她没有想起来的。
    否则她的心不会似这般的摇摆起伏。
    “既然能活, 便叫花匠好生将养着吧。”
    姜知妤补充道:“我三年前在含光殿的偏殿外埋了一坛果子酒,还是父皇赐给我的, 西域进供的,说是储藏的越久,酒香愈是浓厚。”
    “今日我倒是给忘了, 过几日派人去掘出来, 便埋在这吧, 我日后要取出来喝的。”
    好酒自然要埋在背阴的树下, 姜知妤儿时便偷偷跟着皇兄们小酌几杯,自认为酒量还是尚可的。
    日后在这府上,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桑枝点了点头,两人正准备转身回屋,便瞧见温嬷嬷慢着步子朝此处走了过来。
    三人相视,其实脸色上都说不上自然。
    只见温降香的手中,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顶银狐披风,是姜知妤下了马车后解下搁置一边的。
    她福了福身,虽不能启唇扬言,可早就把言语表达在了行动中。
    桑枝接过披风,替姜知妤胸口的结扣系好。
    “嬷嬷怎么过来了?六妹妹叫的?”
    姜知妤以为秋猎那日过后,温嬷嬷便当收敛了举措,就算她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该这般在她眼前碍眼。
    总有种微妙的感觉,自己背后有一双眼睛,便是温降香在盯着自己。
    温嬷嬷摇了摇头,却又蹙起远山长眉,微微低头示意。
    “这些小事,半夏与桑枝会好好照料我的,”姜知妤眉眼忽变,“无论是谁的意思,嬷嬷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府上不缺人,嬷嬷不必操心到这地方来。”
    无论温降香是受何人指使,有心无意地窥探着自己,姜知妤说的坦然,言外之意是告诫于她。
    待她熬过了这两年,曲朔二十年的事情不再发生,她到时一定会向父皇阐明身世,离开此处。
    她虽是脸上有着怒色,可将话说出口,却又变了一种语气,不似那般苛责。
    温降香只是哑,并不是傻,听得出姜知妤的不悦,只是颔首低眉,提前裙摆福身,看着主仆两人扬长而去。一时思绪涌上心间。
    ·
    平日里不喜嘴碎的桑枝启唇道:“公主,你有没有觉得温嬷嬷很是奇怪?”
    “你也觉得?”
    平日里桑枝甚少在私底下发表对其他人的看法,半夏如此考量,原来桑枝亦是如此。
    “若不是她是六公主的乳母,我都怀疑温嬷嬷是咱们宫里的呢。”
    桑枝朝着四周细瞧,噤声道:“公主,您下落不明的一个月,六公主每一次出宫,温嬷嬷总是要陪侍在旁。”
    桑枝叹了一口气:“随樱告诉我的,她倒是想出宫,可六公主每一次都捎上了她。”
    一位公主乳母,兢兢业业十余载,或许公主对其会产生依恋的情感,姜汐宁却也不至于日日都要嬷嬷陪同。
    她究竟又是以何种目的?
    “这位温嬷嬷,是她母妃娘家带进宫的何许亲信吗?”姜知妤愕然问道。
    桑枝平日里与随樱多有往来,自然许多芝麻小事两人都会闲聊一番,“我是听闻,这位温嬷嬷似乎是翠藻宫娘娘身怀六甲时,省亲路上收留的,当时她癫狂焦躁,浑身都是血痕,又是个哑巴,娘娘好心,便带她入了宫。”
    “只不过,娘娘在几月后难产血崩离世,撇下了年幼的六公主。那位温嬷嬷许是良知恢复后人也精神了不少,便十年如一日,悉心照料着六公主。”
    “她的母妃命如纸贱,好不容易脱了贱籍……六妹妹这些年也的确委屈。”听闻姜汐宁也是生下便没了娘亲,她不由得联想到自己。
    两姐妹差不多的境遇,只不过姜知妤或许多存了些许运气。
    “那……这位温嬷嬷,原先宫中可有亲属当值?”
    桑枝不知,摇了摇头,只是说,温降香平日里非要紧需求,并不怎么在后宫走动。
    她原先还想过是否温降香是楚修辰派来监视她的,可听着这前因后果,彼时她与姜汐宁皆不足一岁,楚修辰也不过孩提的年岁,总不会是他未卜先知。
    十六年,温嬷嬷都不曾出没在姜知妤的视野中。直到那一日,她去翠藻殿探视了姜汐宁后,事态发展的,便越发奇怪了。
    “以后多留意温嬷嬷的举动,事无巨细,都要报给我。”
    是否,曲朔二十年的种种一切,温降香也知晓?
    ·
    重阳佳节,宫中大办。
    楚修辰是近来第二次入寿成宫。
    说到底,楚修辰的母家景家与皇太后也是有所渊源的,两家祖上是同窗,一同考取过功名,往来一直甚密。楚修辰的母亲尚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万莹已经披上红妆,准备上轿了。
    不过后来景家与楚家的结局,倒只剩下了扼腕叹息,楚家这一脉,更是只留下了楚修辰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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