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毕竟是面见皇上最宠爱的嫡公主啊。
    姜知妤才服下药,精神稍稍好些,便看着许兆元畏首畏尾一般走近。
    她微微不耐烦道:“本公主又不会吃了你!”
    她定了定神,只见许兆元身着深色紧袖长袍,抱着一木匣谨慎上前,“臣许兆元,见过五公主!”
    许兆元手中的匣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桑枝手中,“一、一、一时匆忙,臣、臣……臣来不及准备,所以略备了点礼物赠与公主,还望公主不嫌弃。”
    姜知妤瞧着那一日纵马恣意的郎君,沙场上毫不留情的将领,见了自己竟也会如此紧张,未免觉得可笑。
    她浅咳两声,“许大人请起,赐坐。”
    桑枝将匣子放在床头旁的小几上,其实姜知妤不瞧,大概也知道会是什么珍宝,并不是很是在意。
    腰肢仍旧没有力气,好在枕了两枚玉枕在身后,姜知妤这才得以从容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留我与许大人说会话便好。”
    众人应了声是便纷纷退下,留下不安地许兆元,仍然朝着姜知妤苦笑一般展着笑颜,“不知公主今日可是要问臣什么问题?”
    姜知妤双手搭至小腹,轻微咳嗽了几声,“本公主如今的伤势,你也看见了,那一日明州灾民在城外佛香寺,太子等人施粥赈灾,本该是你,去了何处?”
    许兆元原本明亮的瞳仁瞬间黯淡了下去,面带惭色道:“回公主,臣不幸染上风寒,故无法前往,不知公主是有何其他疑问吗?”
    说辞倒是与楚修辰分毫不差。
    那又如何?她并不信事情如此简单。
    不应该那支前来刺杀的人马会临时得知消息的。怎么会连出没的消息的没有传出?是她多虑多思,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她也开始有些说不通了。
    姜知妤看着许兆元身后那青花缠枝香炉正悠然吐着白烟,眼眸流转。
    “公主?”
    许兆元抬起头朝着她失神的位置望去,与她对上眼眸,呵呵笑道:“臣还是觉得不太明白,公主所叫臣前来,是还有其余的事情吗?”
    许兆元思来想去,自己与这位嫡公主还确实颇有渊源,他只来过后宫两次,一次是因为她的生辰,另一次仍旧是因为她。
    同样,他还从殿中婢女们口中得知,他还是姜知妤唯一一位单独唤来寝宫谈话的男子。
    虽然,他知道的,姜知妤是喜欢楚修辰的。
    “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养伤的日子里无聊,想找人说说话罢了。”
    姜知妤抬手,拿过小几上的木匣,匣面通身用红木制成,虽然简约,但花纹样式较为繁琐,也算是不俗,她在面前细细观赏,她垂着眼眸注视着木匣,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
    “本公主听闻,许大人近来在朝中,当是很受父皇夸赞,未来不可限量。”
    许兆元饶是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五公主的美貌他早就有所耳闻,那一次在府外一见便已觉得惊人,今日虽缠绵于病榻,却仍难掩她冰肌玉骨,眉目含春。
    “不敢当,公主谬赞了。”许兆元微微扯了扯嘴角,不大轻松地仍旧笑笑,笑起来时,脸颊会浮现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姜知妤看着许兆元一进寝殿,朝着她笑便没有停下来过,深知这种人,要不就是太蠢,要不就是太精明。
    显然,能与楚修辰一道的,必然不是什么蠢人。
    其实也问不出许兆元何等问题,只不过姜知妤想传得满宫上下皆知,堂堂公主,居然允许外男进入自己的寝宫。
    她就是想知道,其他人的想法。
    待许兆元走后,姜湛才悄无声息般地进了寝殿,声音爽朗道:“想不到朕倒是来得不巧,阿岁才和人家聊完。”
    姜知妤抬眸,循声望去,姜湛身侧并无任何内侍在旁,想必来含光殿也是他吩咐下去不要通传的,姜知妤遂弯了弯眉眼,嘴皮子动了动,“儿臣参见父皇。”
    姜湛今日身着常服,许是没有随侍在身,倒是少了些许帝王的威仪,更多的是来自父亲的慈爱。
    他将姜知妤双手藏进被衾中,不满道:“手还这样凉。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受伤也恢复的慢,可得好好小心。”
    “父皇放心,阿岁知道的。”
    自从自己从宫外被寻回,她便得知,姜湛是日日要来看自己的,故也不敢恣意妄为,认真服药不曾有所怠慢。
    “朕适才瞧着,离开的人,可是许兆元?”
    “是。”她干脆应答。
    姜湛虽宠爱这个女儿,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理会的,那一日阿岁为何私自出宫,他已然猜到与许兆元有关,这段时日,阿岁也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此人。
    他摸着姜知妤的头,长吟道:“阿岁也长大了,日后不许再这般胡闹乱跑了,明白吗?”
    “你若是当真想出去,”姜湛顿了顿,“京中的公主府应当快要建成了,阿岁若是想出宫,大可以住进去。”
    这公主府早在姜知妤及笄之年便开始修建,原本便是想着选址离皇宫近一些,也方便来回奔波,为此当年姜湛没少费心选址之事。
    姜知妤自知,公主府落成之日,也便是自己适婚之时,先前她哭着求着告诉父皇她只想嫁给楚修辰。
    可不能依着这轨迹下去了。
    姜知妤嘴唇微抿,眉眼微低,长睫底下落下一片长长的阴翳。
    “父皇知道,”姜湛语重心长一般坐在床前,“近来你先好好养着,日后嫁给楚修辰,父皇自会为你办置妥贴。”
    “不。”
    姜知妤抬眸,眼神格外坚定。
    “父皇,您觉得,许兆元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前文铺垫较多,很快会展开啦!
    让我们一起欢呼,前夫哥追妻火葬场马上提上日程!
    第12章
    平日里,姜知妤惯会用撒娇的语气恳求姜湛,只是这一次,她并不是恳求,而是询问。
    姜湛弯着的眼也平复了不少,看着榻上的姜知妤面容寡淡,但双目却格外澄澈坚毅,犹如那山间新洗净的卵石。
    他摇摇头,果真还是女儿长大了,有心事了,想法也多了。
    “阿岁说的可当真?”
    姜湛身旁的柳公公此刻正缓步上前,姜知妤眼神有所察觉,立即道:“自然,父皇,阿岁不乏倾慕追求者,日后若是要婚配,那自然得是我看得上眼的的。”
    “陛下。”
    柳公公服侍姜湛也有三十余年,平日里最是熟知他的喜恶,是宫妃都不敢随意得罪的御前红人,他略带尖锐的嗓音向姜湛温声道:“太子在宣政殿求见陛下,说是,为了明州水患一事。”
    “父皇,阿岁这几天身子已经好很多了,近来朝政之事繁琐,父皇不用日日非要抽身来看阿岁的。”姜知妤催促着姜湛离开,实则眼底余光一直朝着柳公公一侧看。
    她就是故意要将这话,说给他听。
    只有皇帝身边的人都相信了,众人才能信服。
    自然,也该断了母后她们的念想。
    姜知妤良久才稍稍动了动,将一旁的木匣重新托至面前,用指腹摩挲着上方的花纹,若有所思。
    她百无聊赖,于是打开了匣盒,也想看看许兆元究竟能送上什么她没见过的稀罕物。
    还当真是不了解她。
    姜知妤爱花,若是来者捧上一束新折的花束,她必然更是欢喜些的。可惜,金银玉器,她这些都不缺。
    修长白皙的指端在冰凉的器玉上划过,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也未曾让她有半分高兴。
    直到,她瞧见了匣底的那枚玉佩。
    玉石通体墨绿,没有一丝瑕疵,双兽戏珠,雕琢得倒是栩栩如生。
    *
    崇安的七月少雨,近来连日的毒日头,倒是让京城中的茶坊酒肆成了显贵主儿们最常去的地方。
    若是论起有什么好去处,那定是藏匿于众多酒楼之间的一所占地并不大的茶坊,迎客茶坊。
    名字平平无奇,但却是京城里消息流通最为广泛之地,不少出宫的侍卫与公公,亦会将一些宫中要闻带至此处,图个乐呵。
    听听这些鸡毛蒜皮倒也只是小事,最主要的便是,在此处,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探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因此此地虽小,但席间诸位,皆是大有来头。不是熟客,没有权势,一般人也是进不来的。
    “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那城南的端敏公主府啊,那叫建的一个漂亮呢。”
    一旁的人摇着扇子讪讪笑笑,“论起陛下的几位女儿,大公主二公主远嫁和亲,三公主早夭,四公主许给了一平平无奇的兵部尚书。这位嫡出的公主,倒是陛下的心头所爱,府邸离皇宫实在是近。”
    此时众人身旁一稍显稚气的声音大声道:“听闻公主长得倾国倾城,只可惜她只心属那楚大将军,不然我当真想着争取一番 。”
    满座哗然,一位老者捻着胡子道:“年轻人,此言差矣,即便公主没有心仪之人,就你这谈吐与气度,也敢入皇家?皇家才瞧不上这等女婿。”
    “哎哎哎……”有一人提醒道,“不知你们可否听说,如今五公主似乎,对那许大人另眼相看,就连近来陛下也是对他恩赏连连。”
    “许大人,哪位许大人?”
    “还有哪一位?那自然是数月前才大胜得归的那一位许兆元,许小统领了。或许,日后便要改口唤他驸马了。”
    大抵是嫌弃许兆元年纪尚轻,却能有机会触及自己梦寐许久的事,大伙除了啧啧感慨,实在是未曾有半点高兴之处。
    此时,正坐与隔壁雅座的一众人。原本是在此品着茶商议要事,却在闻言熟悉的人名后止住了话。
    一旁的人察言观色一般,看着楚修辰的脸依旧平静,只是眉心微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都闻楚大将军在战场上杀伐决断,有如此令他困扰的局面当真是不多,即便他不答,一旁几位好友这些年也并非对他品性一无所知,他在想何事,大抵也能猜的到。
    这几日,姜知妤总算能下地行走,日日都有无数人眼巴巴赶着来看望她,当真是件费心费力的事。
    半夏端来一碗桃子酒酿来,酒酿香醇,桃香清新,上头还放着些碎冰。
    “公主,”半夏递上前,“奴婢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知道这是她夏日里最爱食用的一道膳食,半夏特地挑着姜知妤心情大好时说与她听,“如今整个崇安城都传开了,公主如今心属许家公子。”
    姜知妤垂着眼,手中的勺子继续在碗里搅动了几圈,并不感到意外,却也不是高兴的神情。
    “只是,”半夏迟疑了一瞬,“公主,您究竟是想做什么呢,半夏实在愚钝。”
    她微微垂眸:“我……”
    “奴婢还听闻,似乎楚大将军,也……也听闻了此事,公主……”
    半夏欲言又止,本是想询问她为何要这般散布消息,思来想去终是明白,有些事情,当真不是她这个身份该询问、能询问的。
    姜知妤此刻的思绪正如碗中的酒酿,被搅得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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