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公府门前听说太子找到了,只不过身体还未好全,暂且不能见人。”他极慢极慢地收拢手臂,揽住她圆润的腰肢,“我就猜想这事出自你的手笔。”
    “然后我又猜想,你定然不会将希望全盘寄托在找我上,你肯定还有后手。而这个后手,就是子韧。所以我到京外的官道等候,果不其然等到了他。”
    昭蘅骇然大惊,忍不住回头看向他:“你见到二殿下了?”
    “见到了。”李文简点点头:“是他想设法将我送到国公府,早上我跟着清函她们姐妹一起进的宫,神不知鬼不觉从侧门回到东宫。”
    “你怎么猜到的?”昭蘅诧异。
    李文简说:“我想了下,若我处在你这样的境地会怎么做。然后就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昭蘅吸了吸鼻子:“你不怕我吓得六神无主?根本想不出来什么办法?”
    李文简摇头:“不会,我的阿蘅永远冷静,永远聪慧机智。”
    昭蘅瘪了瘪嘴,没告诉他自己吓得病了三天,躺在床上起不来。
    “阿蘅。”他带着颤意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回响,低哑轻唤:“是你救了我。”
    夜已经很深了,李文简近在咫尺的眼眸在晦暗中溢出赞美,将眼底一片阴暗的黑青都衬得俊美起来。
    昭蘅扭过身子,温柔地亲吻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很抱歉,没有早点找到你。”
    才让你流落野外,受了那么多苦。
    他不喜欢歌颂苦痛,可他身上的擦伤,他瘦削得厉害的身形,无一不表明他这段时日过得有多艰难。
    “你做得很好。”李文简凑过去,将额头轻抵在她的额间,温声说:“遇见你是件很幸运的事情,我总是逢凶化吉。”
    “可你快把我吓死了。”昭蘅想到这些日子的遭遇,委委屈屈地说。
    “再也不会了。”他抬手捧着她的脸,隔着轻薄的面纱,在她额上印下轻轻的吻,“以后不会让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为我流一滴泪。”
    李文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又深沉地承诺。
    作者有话说:
    阿蘅:狗子瘦了,好心疼~
    李狗子:当了二十几天流浪狗,能不瘦吗!!!!
    第97章
    夏初时节, 禁军大肆追剿王照一行,王照领着前朝残部狼狈南逃,却在许州遭遇悄悄回京领军埋伏的二皇子李奕承。
    王照走到山穷水尽, 悲愤之下,引颈而亡。
    而两个月前, 徐将军从梅州发军驰援北府,抵住了北狄人南下的征战。北狄人在乌思草原龟缩了这么多年,原打算借此机会吟鞭南征,却不料受此重创,仓皇往北逃亡, 企图继续躲回乌思草原。
    可徐远带兵深入草原腹地, 斩杀北狄太子呼延宇于马下,北狄王惊吓之余,不得不上书表和,归还前朝末年强占中原的北境十六城。
    近年来东篱战无不胜,极大地振奋了人心,人人都看到这个王朝欣欣向荣生长的一面。
    李文简在春末发布了秋日开恩科的布告, 无数试子天南海北赶来京城, 摩拳擦掌,打算为天下之繁盛大展拳脚。
    昨日还是艳阳高照, 黎明时分却开始淅淅沥沥下雨。
    承明殿外雨丝如织, 腾起的水雾映得朦朦胧胧一片。风吹珠帘的声音清脆叮铃,吵得睡梦中的昭蘅皱了皱,想往被子里缩。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很不便, 连翻身这样的动作也很艰难。
    人刚一动, 就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李文简已经捧着她的脸,俯身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阿蘅醒了?”
    昭蘅的脸颊有点红,抿着唇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洗漱,你别亲我。”
    他垂着眼睫,修长白皙的指节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面无表情地捏着她的后颈,揉得她耸肩缩脖躲避,才轻笑道:“你看着我。”
    昭蘅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看,眼睫轻眨,欣喜道:“你的脸好了?”
    李文简点头,居高临下地跟着她笑,点头说:“好了。”
    昭蘅抬起手,捧着他的脸。她不曾见过他的疤痕,不知道那段时日他究竟伤成怎样,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缕惋惜。
    “真好看。”昭蘅嘴角扬了扬,又问:“前段时间,你为何不让我看你?”
    “满脸伤痕,有什么好看的?”李文简伸指按了按她上扬的嘴角,轻声说道。
    昭蘅眨了眨眼:“你是怕我看到你的脸,会嫌弃你吗?”
    “不是,我的阿蘅天下第一好,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他缓声,顺手轻抚她明亮的眼睛,“我不想让你这双眼睛再看到那些脏东西。”
    她做药人那些年,因服用各种药物,脸上经常长着烂疮。
    而他受伤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脸上的伤也恶化流脓。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将笼罩着她人生的那段阴影抹去,自然不想再勾起她的回忆。
    昭蘅顿了一下,抬手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眼睛,缠绵的吻又辗转落在他耳旁。
    “殿下,送去庆州的折子回来了。”
    殿门外传来飞羽小心翼翼的声音。
    寝殿新换了夏日的蚊帐,轻薄柔顺,天光畅通无阻透入帐内,昭蘅看到他耳尖都在发红。她乖顺地靠在他怀中,伸手抱着他,在他怀里蹭了蹭:“该起来了。”
    李文简将她抱在怀里,闷哼了声,带了几分克制的情、欲:“你今天有事吗?”
    “越梨要离宫,我去送她。”
    他轻应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晌午我们一起用膳。”
    昭蘅看着他掀开帐幔走了出去,唤来莲舟为她更衣,洗漱完毕便在殿内用了早膳。
    雨丝细密,将明亮的天色压得有几分灰蒙蒙,檐上停驻的飞鸟抖着翅膀,偶尔发出几声悦耳的啼鸣。
    越梨衣着素淡,撑着一柄油纸伞拾阶而上,裙子边缘沾了些雨水,沉甸甸地扫过鞋面,将鞋子上的满绣海棠花扫得脏兮兮的。
    林嬷嬷在檐下静默地看着她过来,见她走到檐下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伞:“姑娘,给我吧。”
    “多谢林嬷嬷。”越梨轻轻颔首,将收好的油纸伞交到她手中,随后便扭身迈入殿内。
    昭蘅坐在案后,手中执笔伏案,正在写开女子医馆的方案,刚放下笔,便听宫人来报:“良媛,越梨姑娘来了。”
    昭蘅心中一喜,走路都带着轻快的风。
    “听说你前段时日病了,可大好了?”一见面,昭蘅顾不上落座,只担忧地看着越梨,“我之前好忙,一直没时间去看你。”
    “只是风寒而已,早就好了。”越梨扶着昭蘅坐下,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她微微笑开:“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出生了吧?”
    昭蘅垂下眼睫,眸子里满是温柔:“嗯,太医说大概中秋前后生。”
    越梨看着她带笑的面庞,她眼里流淌着满满的幸福和喜悦,令她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真可惜,我等不到看他一眼了。”
    “你决定好了吗?”昭蘅轻声问。
    “前段时间我梦到他了。”越梨轻呼一口气,“他说害他的人已经将伏法,葛司齐也人头落地,他让我放下心上的枷锁,趁着年轻出去走走。”
    “去北地看冰雪,去塞外看草原和牛羊,去江南看花看雨。那一年,他出征前跟我约好了的。”
    那年阳光炽热,她才十五岁,却已经是万寿园最厉害的驯兽师。再厉害的野物到了她手里,也会变得乖乖听话。包括那匹被烈来的枣红马,那日清晨,她骑着尚未成名的烈风奔驰在练马场,在那片尘土飞扬的栅栏尽头,撞上了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魏湛。
    她勒住马缰,骑在高高的马背上看他,她满脸是汗,在炽热的阳光下几乎看不清魏湛的脸。
    “真厉害。”
    她听到少年清润的嗓音响起。
    她很开心,在宫中为奴为婢久了,听到他人真诚的夸赞令她欢欣不已。
    后来这人就没脸没皮地经常往万兽园来找她,一时向她请教驯兽,一时说他家的猞猁病了,问她有没有办法医治……总之,他想出了好多奇奇怪怪的理由。
    他这个人话太多,但大多都是废话。
    起初她也会感到彷徨不安,身份有如云泥之别的两个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她守着那腔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慕推拒了她无数次。
    直到那一日她驯虎时,被老虎一脚踩断了六根肋骨,太医都说没得治。她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神医给她医治。她病了多久,他就悄悄守了多久,她清醒过来,看到他眼角浸泪,形容枯槁的模样还吓了一跳。
    可这愣头青,开口便说:“你别以为死了就能甩掉我,我追到阎罗殿里也要把你带回来。”
    “好。”
    她第一次那样大胆地抬头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坚定而又清楚地跟他说:“那你要把我看好了。”
    她知道这一声“好”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昭蘅一时心内百感交集,她站起身来,走到越梨的身旁,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说:“那我祝你一路平安,待你何时回京了再来看我。”
    越梨挣脱回忆带给她的伤痛,往更广阔的天地走去。
    她应该为她高兴。
    “我也祝你一生顺遂。”
    越梨面目笑意,看着她真诚地说道。
    北地是什么样儿?江南又是什么样子?
    昭蘅独自在软榻上,翻开游记看了会儿,人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得正香时,只觉得有被子轻柔地盖在身上。她下意识伸手挡开,却被一只手握住,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李文简的脸近在咫尺,鼻翼间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昭蘅眨了眨眼睫,捂着心口茫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来。”李文简拿起放在一旁的软枕,放在她身后,扶着她坐靠起来,“困的话再睡会儿,晚点再开午膳。”
    他这么一说,昭蘅才发现有些饿了,她摇摇头,说:“睡不着了,先摆膳吧,吃了再睡。”
    李文简便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伸手去扶她。
    昭蘅盯着他的动作问:“那是什么?”
    “圣旨。”李文简拿起搭放在一旁的衣物,理顺了披在她身上。
    昭蘅抬手,任由他把着自己的手臂穿过袖笼。
    清扫王照一党之后,李奕承得知浮玉在赴京的路上产下一女,连京城都没回,便北上接她去了。算算时间,最近几天怕是快要回来了。
    他离去后不久,李文简便拟了封王的圣旨送到庆州请陛下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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