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黄家明想的太多,几乎就没有入睡,天亮之后起身,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以至于两个亲卫都很是吃惊,想着开口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了。
    在军士的严密护卫之下,黄家明再次来到了县衙,进入到厢房等候,跟随的两名亲卫被留在了县衙的前院等候。
    进入厢房的时候,黄家明尽量的保持镇定,不过他的手还是微微的颤抖,一连串轻微的咳嗽,稍显浮肿的面盘,显示他身体不好,且没有休息好。
    厢房里面很是安静,除开桌椅,什么都没有,略显空荡。
    这倒是符合黄家明的心思,身为谋士,他时时刻刻要面对复杂的事情,需要做出精准的分析,耗费心力,故而他厌恶复杂,看上去越是简单他越是喜欢,这样能够让心情放松。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这里竟然给了他一种放松和舒适的感觉,但是他很快抑制自身的这种放松的感觉,因为这样会让他在接下来的交谈之中,流露出来松懈的情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大约是半个时辰左右,在感觉到舒适的环境之中,黄家明隐隐有了一些睡意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黄先生,昨夜歇息的还好吧。”
    看着大步走进厢房的年轻人,黄家明感觉到震惊,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居然知道他的底细,另外一方面是这个年轻人展现出来的气息太不一般。
    “在下有理了,不知道如何称呼阁下。”
    “黄先生不必拘谨,我是潼川府路防御使吴邵刚。”
    “原来是吴大人,幸会幸会。”
    尽管黄家明感觉到震惊,但是多年的磨砺,让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亦没有任何的感情表达,看上去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黄家明的练达和老道,自然被吴邵刚关注。
    “黄先生此番不知道是代表谁前来商议的。”
    “自然是代表大帅前来的。”
    “哦,真的如此吗,有些事情,就不需要隐瞒了,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我看黄先生是精明人,经历了不少的事情,若是做任何的事情,都想的特别的周全,或者是算计的特别周全,都只想着自身能够得到最大的利益,岂不是让他人寒心,岂不是没有朋友,自身岂不是特别累。”
    这几句话,直抵黄家明的内心,让他再也难以完全掌控自身的情绪了。
    算计和筹谋的确是黄家明的强项,可也真是因为如此,他才失去了很多的东西,这么多年他没有朋友,没有成家,没有交际,唯一的任务就是替刘黑马与刘元振出谋划策,好不容易被忽必烈发现了,想要调到朝中做事情,却被刘黑马强行留下,内心郁闷,却无处倾诉。
    刘元振被生擒,那一次刘黑马是发了脾气的,黄家明亲眼所见,而刘黑马的某些话语,其实是针对他黄家明的,也正是因为刘黑马的这些怨言,让黄家明绝望,认为刘元振被生擒,他肩负巨大的责任与过错,乃至于自杀。
    被抢救过来之后,黄家明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那么的偏激。
    可惜多年形成的习惯,难以短时间内改变。
    “吴大人既然知道这些事情了,那在下也就不必要明说了。”
    这样的话语,黄家明以前绝不会说,哪怕是对方认定的事情,只要是对自身不利的,黄家明打死都不会说,甚至会与对方激烈的辩论,不过今天他不想坚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在对面这个年轻人面前坚持,很没有意义。
    “黄先生既然不愿意说,那我来说,从现在开始,成都府路将在刘元振的掌控之下,黄先生的责任就是全力的辅佐刘元振,此次黄先生前来,也是受刘元振的嘱托,可惜啊,我一直认为刘黑马是值得尊重的对手,却不料失去了交手和交往的机会。”
    “无妨,吴大人今后能够与副帅交往,也是一样。”
    “哦,真的如此吗,我看未必,刘黑马之经历,刘元振是远远比不上的,在忽必烈内心之中的地位,刘元振也是远远不够份量的,与刘黑马不再一个层级上面,只怕从今以后,成都府路难以得到真正的安稳,忽必烈身边的那些汉人大臣与武将,会眼睁睁看着刘元振立下大功,刘元振自身也不可能完全安心,必定是想方设法保住自身地位,如此黄先生就要更加辛苦了,替刘元振出谋划策。”
    黄家明内心的震惊愈发的强烈,他不知道对面的这位年轻的潼川府路防御使,怎么知道如此之多的事情,有些事情居然是他与刘元振两人刚刚分析过的,要说刘元振身边有奸细透露消息,那是不可能的,刘黑马病故的消息,知道的人极少,那都是绝对的心腹。
    这只能够说明,吴邵刚有着超乎常人的睿智。
    也是这个时候,黄家明的内心有些释然了,为什么去年刘元振会被生擒,为什么这一次刘黑马辛辛苦苦筹谋的进攻,会一败涂地,那是因为刘黑马和刘元振都小看了这位潼川府路防御使,栽跟头就是必然的。
    和吴邵刚这样的人交锋,的确不需要藏着掖着,那没有意义。
    下定了决心之后,黄家明主动开口了。
    “吴大人,在下此番代表副帅前来,是与大人和议的,副帅保证不再挑起事端,也希望吴大人能够维持目前之现状。”
    “要是我不同意呢。”
    “那就只有鱼死网破了,成都府路位置异常之重要,吴大人就是想着大举进攻,短时间之内也难以拿下,副帅亦会拼死抵抗,再说大汗不会眼睁睁看着成都府路处于危险之中。”
    “黄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如此一来我是不是应该畏惧了。”
    “那倒未必,吴大人之睿智,在下深感佩服,就算是大帅在世,也不敢保证能够战胜吴大人,在下觉得,非常时期,双方都能够相安无事,那是最好的,副帅亦能够记住大人之恩典,再说我成都府路的大军,战斗力是强悍的,攻打潼川府路是不敢想,护卫成都府城还是可行的。”
    “不错,这些我完全相信,只是刘元振处于自身难保的位置,凭什么对我提出诸多的条件和要求,要知道忽必烈不可能完全相信汉人,成都府路的位置又异常的关键,少有风吹草动,忽必烈都会异常的关注,倘若这里不平静,刘元振还能够留下吗。”
    吴邵刚的语气很是柔和,但是分析却字字切中要害。
    黄家明一时间有些茫然,他遭遇到可怕的对手,更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不知道吴大人有什么要求,若是无伤大雅,在下可以代表副帅表态。”
    “呵呵,这才是有诚意之表现,好了,我看上午的交谈就到这里,黄先生还是好好歇息歇息,不要过于的劳累,身体可是本钱,就算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若是没有了好的身体,在激烈的博弈之中,同样会成为负累,到了那个时候,刘元振怕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
    吴邵刚站起身来的时候,黄家明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大人句句切中要害,黄家明毫无招架之力,属下真的是佩服。”
    “郝先生,这些恭维话就不必说了,想不到刘黑马真的出现意外了,看样子刘元振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我想刘黑马在德阳府城的时候,就出现了意外,刘元振隐瞒了消息,命令大军快速朝着成都府撤离,想回到成都府城之后公布消息。”
    “不错,刘黑马想必是安排好了一切,刘元振也是遵照刘黑马的嘱托做事的。”
    “黄家明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郝先生怎么看。”
    “这需要大人做出决断。”
    “先生不必客气,我是爽快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先生不必有顾虑,想到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这,在下以为,黄家明所言也是有道理的。”
    “嗯,就事论事分析,的确如此,我们现在不可能拿下成都府路,就算是侥幸拿下了,也不可能真正的掌控,还会引来更大的战斗厮杀,忽必烈或许会亲率大军前来征伐,如此还不如送刘元振一个人情,让其掌控成都府路,说实话,我还不想忽必烈换人。”
    “属下也是这样想的,刘元振的能力与魄力,都比不上刘黑马,为了能够稳固自身之地位,必定想方设法打通关系,其重心就会偏向于朝廷之中,不可能继续关注潼川府路的任何事宜,此时双方相安无事,大人获取的好处更多。”
    “对啊,我也要提出来条件,那就是刘元振必须放开商路,允许商贾自由贸易,特别是与吐蕃的贸易,我们必须要插一手。”
    郝经愣了一下,看着吴邵刚,由衷的开口了。
    “大人深谋远虑,属下真心的佩服。”
    正在厢房思索的黄家明,再次赶往县衙,这次他没有见到吴邵刚,另外的一名官员与他交谈,提出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开商贸,大宋的商贾可以进入成都府路交易,可以与吐蕃进行直接的交易。
    黄家明没有辩驳,无言点头,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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