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场里爬出来的活死人太多,而大小姐吃完晚饭是要睡觉的,怪太多的话,很影响她的睡眠质量。
    说起来,睡眠质量这个词,还是谢容景从虞穗穗那里学来的。
    她偶尔会说些新奇的话,有的谢容景能理解,有的一时半会理解不了,这时他就会去问她,而大小姐每次的反应都很有趣,就像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
    想到这里,大反派眼眸低垂,连语调也温柔了不少,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笑着提醒道:
    “再说一个字,就真的会死噢。”
    魔族和人类不同,谢容景他爹足足有十几个宠姬美妾,因此,他和夏凌的反应也就南辕北辙。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刀了这群怪,完全是因为——虞穗穗该吃饭了。
    谢容景记得,大小姐在某一次闲聊时曾说过:进食的时候不喜欢看到恐怖血腥的场景,很影响食欲。
    他理解不了,他小时候经常在淌着血水的小河旁吃东西。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过,他也就自然地记了下来。
    谢容景眼睫轻眨,他刚从深渊里出来,习惯了每天都能刀点什么的日子,而今天,腰间的短刃还未曾出过鞘。
    他甚至还用鼓励的眼神环视四周,示意他们再多说两句。
    谁曾想,以乔盈盈为首的那群怪……竟被吓地抖成了一团。
    谢容景笑得越和气,他们抖得频率也就越高。
    乔盈盈光速怂了。
    说来奇怪,她打从坟地里爬出来的那天起,就没再产生过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而现在,她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如果她还有气的话。
    两个夫君不行,乔盈盈浑浑沌沌的脑子也被吓得有几分清醒,她委屈地想:那就只要一个就好。
    她这么想着,期期艾艾朝夏凌的方向眺望。
    夏凌想装作没看见,偏偏童双扯他的衣袖:“师兄师兄,英雄救美的机会又来啦!”
    夏凌:……
    求求你闭嘴吧。
    胡三同样也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灵魂的惧意,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重新化为一堆白骨。
    但他脑子不行,本能却还在,胡三拔起插在脑袋上的那把菜刀,挡在乔盈盈身前:“你竟敢——”
    大反派随手一挥,胡三的脑袋骨碌碌掉了下来。
    乔姑娘抖着手捡起那颗头,毫不怀疑下一个就是自己。
    她也不再说要夫君了,另一只手拖着胡三剩下的半截身子,带着一群小怪慌慌张张钻进地下。
    活人好可怕,还是坟墓里安全。
    “盈妹,我刚刚的样子帅吗?”
    回到棺材里后,怀里的头蹭了蹭她。
    乔盈盈检查了一下胡三的头,还好只是脖颈处断了,脑袋没有稀巴烂,补补应该还能用。
    乔盈盈把头丢掉:“谁要你多事。”
    过了一会,她又将那颗头抱起,没好气道:“…算了,我再帮你把脑袋缝起来。”
    告别乔姑娘后,四人来到了离方宁镇最近的一座城镇上。
    小镇名叫湖安镇,是土生土长的凡人小镇,规模不算大,但有着干净的酒楼和舒适的客栈。
    这是虞穗穗的强烈要求,虽然仙侠世界黑科技多,日常清洁不成问题,但若是不能正常的洗澡,总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
    而且,最近吃的东西都是诸如糕点水果之类,好吃是好吃,可连续吃了一个月,嘴里都要淡出鸟了。
    她现在很想吃肉,还想吃放了很多辣椒的菜。
    一盘盘麻辣鱼东坡肉水晶虾仁端上来,虞穗穗觉得自己的胃被治愈了。更不要说饱餐一顿后还能舒舒服服地泡澡,她换上干净的睡袍,头发还未干便睡了过去。
    湖安镇居民少,客栈空房剩得多,四人于是便分开住,虞穗穗隔壁是童双,对门是大反派。
    夜色以深,月亮躲进云层后面,小镇上一片漆黑,只有几家门口挂着的灯笼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像一只只深夜里的眼睛。
    街道上空无一人,连打更人也睡了。
    一扇房门缓缓打开,有人从中走出,再轻轻虚掩上门。
    那人下了客栈楼,安静穿过一条条长街,速度极快,像一道黑色的影子。
    他直至出了镇门,来到荒无人烟的郊外才停下脚步:
    “出来。”
    身后的空气如水波般震荡了一瞬,现出一位体格高大的中年男人。
    男人——不,应该不能算是人类,他的头上长了两只紫红色的角,眼眶里是一对血红色的竖瞳。
    是只高阶魔族。
    魔族谦卑地屈膝跪下:“见过少君。”
    他所跪拜的人正是谢容景。
    谢容景同样刚沐浴完毕,身上披了件墨色薄袍,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匍匐在他脚下的魔将:“跟了我这么久,有什么话便快说吧。”
    魔将:“少君大人,属下一直在找您啊!”
    “只有少君大人您,才能带我们魔族重振万魔窟,夺回失去的辉煌!”
    魔将说得诚恳,谢容景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耐烦地盯着自己修长的指尖:“让我猜猜,你们还找了谁?”
    魔将的激情发言被打断,哽咽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少君大人是魔主的血脉,岂能同那些阿猫阿狗一概而论?”
    谢容景听笑了。
    他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容漫至眼角,却没有丝毫温度。
    “魔主的血脉。”他复述着魔将的话,狠狠踩在对方的手指上,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讥诮,宛如闪烁着寒光的利刃。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并非纯血魔族。”
    他一边笑着说,一边将魔将的十指尽数碾碎,暗红色的液体仿佛一条条小蛇,从脚下蜿蜒开来。
    魔将头顶冷汗涔涔,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求少君……”魔将咬紧牙关,满脸狂热:“求少君眷恋我族,求少君接手万魔窟!”
    真是无趣。
    谢容景垂着眼,意兴阑珊地拔出腰间的短刀。
    魔将见势不妙,转身闪进虚空里。
    这就逃了?
    谢容景厌倦地盯着地上的血迹。
    下次就多扎他几刀,看看在剧痛和恐惧之下,还有没有那个狗胆坚持叫自己为“少君”。
    回去的路上一片死寂。
    谢容景的表情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细看之下,眉眼间似乎带着淡淡的阴戾。
    他独自一人走在道路的正中央,潮湿的黑发被晚风吹得轻轻摇晃,几缕发丝已经干透,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在脸上。
    驻足在客栈楼下时,谢容景下意识抬眼,目光凝视着二楼开着的一扇窗。
    窗前的轻纱晃动了一瞬。
    他单手撑着窗沿翻进来,衣袂鼓动,带来阵夹着冷香的风。
    他并未遮掩自己的气息,可房内的少女毫无所觉。
    虞穗穗完全没发现身边站了位大反派——她在睡觉,而且还睡得很香,月光透过窗子斜照在屋子里,仿佛在她的被子上撒下一层白色的霜。
    大反派直勾勾地看了半柱香的时间,床上的人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她的睡姿并不好,偶尔还会踹被子。
    见到了讨人厌的故人,谢容景心情不太好。
    他自己睡不着,就要想办法把别人也叫醒。
    他本来就是个病友,哪怕最近在学着照顾人类,也是个会照顾人的病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烦虞穗穗,总之,他现在很想听人随便说说话,这个人也是有要求的,比如说睡得正香的大小姐。
    谁知站了这么久,对方还没醒。
    谢容景用凉冰冰的手指冰她的额头,她干脆把脑袋蒙在被子里。
    于是,谢容景开始把手伸进被子里捏她的脸。
    大小姐将他的手胡乱拨开,抱着被子转过身接着睡,丝毫没有被叫醒的前兆。
    谢容景:……
    他有点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不是在装睡。
    再抬手时,一张黑色的符纸从袖口飘飘悠悠落下。
    谢容景用两根手指捏住,发现是魔界的万魔令,应当是方才那个魔将临走前塞到他身上的。
    顾名思义,万魔令能够调动大部分的魔族,以前是他爹的东西,他爹死了以后,就变成无数魔族梦寐以求的宝藏。
    ……他看着薄薄的纸符,心里那点烦躁感更甚了。
    好在这时,床上的人终于醒转过来。
    虞穗穗裹着被子,她现在非常的困,奈何谢容景存在感实在太强,想继续睡也睡不下去。
    “这才几点啊。”
    她打着哈欠往窗外瞟,看到高悬的月亮,顿时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大反派一眼。
    也不知道这位在闹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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