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大小姐有难度,做出这样淡定的样子,她倒是很在行——反正只需要面无表情就对了。
    与此同时,她也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虞千秋,也包括谢容景。
    谢容景眯了眯眼,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点别的表情。但接着,又仿佛没看到她这个人似得移开了视线。
    虞千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若是和这个女儿打招呼,万一她又要帮魔种求情,那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但若是置之不理,传出去也不好听。
    而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更不能命人将虞穗穗带下去——万一她再闹起来,那就更难看了。
    一时间,虞掌门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干脆一挥手:“上斩魂剑!”
    要动手了!
    众人的目光从大小姐转到今天的主角:谢容景身上。
    “住手!”虞穗穗惊道。
    她还是慢了一步,一道剑芒闪过,砍在谢容景左侧的胸前。
    斩魂剑,顾名思义,主要斩的是神魂。
    神魂不似经脉,它如雾似水,无法被斩断。但若是被专门的法器伤到,则会给人带来极大的痛苦。
    谢容景单手捂着伤口,殷红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流出。他踉跄着歪了两步,又站稳了身形。
    他看起来丝毫不像一个伤员,还有心情冲着台下的人微笑,甚至还想挥挥手。
    用那种戏谑的,玩世不恭的表情。
    可这是第一剑。
    还有四十八剑。
    哪怕是三四重的修士,几剑砍下去不死也要变成弱智,虞穗穗当机立断,足尖点地,扑向金色阵法里的大反派。
    ……
    这下,先前那些不知道大小姐来干什么的人也都知道了。
    只有谢容景不知道。
    他好看的桃花眼猝不及防地睁大,直到大小姐同他一起挤在狭小的法阵中,他还有些错愕。
    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想到虞穗穗会做到这一步,她红色的披风在空中飞扬,宛如冰天雪地里一只生动的蝴蝶,她挡在谢容景的身前,第二道斩魂剑不偏不倚砍中了她的后背。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还未回过神来。
    谢容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下意识接住身旁的少女,她的身体很软很轻,还很温暖,连淌下的鲜血都是温热的。
    “大小姐……?”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觉的颤抖,轻轻摸着她背上的蝴蝶骨:“痛不痛?”
    虞穗穗想说她不痛,谁料刚一张嘴便流出一股血。
    她确实不痛,像她们这种穿书人都会有一定的福利,比如屏蔽痛觉的权限,她就有整整三次。
    如今用了一次,还剩两次,可以攒到下一个世界再用。
    但现在,还是要先好好将这个世界收尾。
    虞穗穗对谢容景摇摇头,擦干嘴角的血,扶着身旁大反派的手臂站了起来。
    她虽然屏蔽了痛觉,可还会感到头晕腿软。
    雪彻底停了。
    人群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相同。
    有人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光看到最高处的掌门大人,又不敢再多嘴。
    虞千秋面色铁青。
    好啊,他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他的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努力压抑着心头翻涌的怒火:“虞穗穗,你被魔族蛊惑了吗?来人,把大小姐带下来。”
    “我不走。”虞穗穗说:“我也没有被谁蛊惑,我只是觉得,这样有失公正。”
    虞千秋原本儒雅的气质此时被气得荡然无存,他沉着脸喝道:
    “你身后的魔族置门规于不顾,公然挑衅我天照门权威,迷晕了三十三位无辜的执事,还使其中一人经脉被废,情节之恶劣,手段之残忍。”
    “即便如此,本座并未要取他性命,待斩魂剑停下,自会放他离开。你告诉本座,该怎么处罚才叫公正?”
    多少有点双标了,虞穗穗想。
    “既然我们天照门如此公正,那为什么谢容景经脉寸断时,执法堂却未曾还他一个公道呢?”
    要杀青了就是好,想说什么说什么。
    白月光自我修养第三百二十五条:如果做什么都没用,那就做个圣母。
    谢容景这种有反社会倾向的大反派,若是仅仅只对他好,可能反会引起他的警戒心。
    不如对全世界都好,好到让他不得不多看你一眼。
    放在平日,虞穗穗不会说这些话,可总归以后见不到这些人了,不如放下羞耻心,来段浮夸但完美的谢幕。
    于是,她继续组织了一下语言。
    “爹,你总是教导我修仙之人当以风度为气,以德行为骨。但你可知道现在的宗门是什么样子?持强凌弱、见风使舵者比比皆是,哪里还有半分风骨。你还说,仙门弟子当恩怨分明,执法堂更是要以身作则,赏罚得当才能得人心。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弟子被压迫苛待也未曾寻求一个公道,还有弟子被诬陷后至死也无法沉冤昭雪。”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的脸在微光中有些微微泛红,眼底也泛着薄薄的水光。
    虞千秋果然更加气急败坏。
    “虞穗穗,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给我过来!”
    “什么才叫正义?”
    虞穗穗拿出毕生的演技,像每个晨间剧女主那样倔强地扬起脸,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痕。
    “因为是魔族,所以他的伤痕被轻描淡写的揭过,他的所有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
    “我不明白,这就叫做正义吗?”
    “虞穗穗!你敢再说一句——”
    “虞掌门!”虞穗穗当然敢说:“最先告诉我们众生平等的那个人,是你!”
    虞千秋的脸由青转红,只觉一股怒气冲上脑门,他语无伦次,狠狠拍碎面前的桌案。
    说时迟那时快,第三道斩魂剑划过。
    这次谢容景眼疾手快,一把将身前的少女拉至身后。
    剑气斩破了他的左臂,伤口深可见骨。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得让斩魂剑停下来。
    可这玩意儿一旦开启,不出个人命是不会停下来的。虞穗穗本来是想挡完剑的伤害,但看她爹的架势,很有可能强行将她和谢容景拉开。
    审判台行刑的地点是悬崖边,这样剑气斩过时才不会误伤他人。
    她向几米外的深渊眺望,拿定了主意。
    与此同时,虞千秋也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放肆!你、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当然记得。”虞穗穗说:“我是掌门大人的女儿,是天照门的首席大师姐!”
    “正因为如此,穗穗才不能看到正义被黑暗所吞没。今天在看得到的地方,有了一个谢容景;但是在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成千上万个同样被欺凌过、被苛责过、遭受过不公待遇的门人们。”
    虞穗穗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们全部都对此视而不见,那我就去做第一束光。”
    虞千秋终于发现不对:“你想干什么?”
    虞穗穗挣开身旁的大反派,眉眼弯弯,笑容恬淡。
    “如果今日一定要鲜血才能洗去审判台上的罪孽,那就……”
    话音未落,她纵身一跃,像一支离弦的箭,又似一只自由的鸟,她的绛色披风被剑气斩成两半,宛如展翅欲飞的红色翅膀。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从耸入云霄的审判台跳了下去,跌进无边无尽的深渊里。
    ……
    一片寂静中,风卷起她未曾说完的话。
    “不要徒增无谓的伤害了。”
    ……
    “大小姐!”
    “小姐!”
    “穗穗!”
    “……!”
    从高空向下跌落的时候,虞穗穗似乎听到有很多人在叫她。
    她不想再去分辨那些声音都是谁了,她好累,想任务结束后好好睡一觉。
    方才的那段操作对她而言完全是超水平发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很可能是没用,虞穗穗想。
    毕竟这位的态度是出了名的捉摸不透。
    罢了,多少都无所谓。
    尽力了就行,重在参与嘛。
    总的来说,她这次穿越之旅还算愉快——除了任务没完成,其它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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