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月。”崔应观声音微涩,“抱歉。”
    “崔司业不必与我道歉,其实,那日祭酒大人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他是为了让你愧疚反思,才将伤口故意弄成那模样。”江眠月与他平静说道,“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你也已经想通,事情便已经了结,司业大人不必再因为这件事忧虑太多。”
    崔应观一怔……这祁云峥!果然没藏着好心思。
    江眠月见他闻言如此,震惊,愤怒,最后又有些委屈,垂眸叹气,看起来就像是只委屈的大狗。
    她有些心软,却知道此时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对他。
    “那你……”崔应观发现江眠月与往常已经有些不同,她虽然面色自然,却没什么笑意,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崔司业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江眠月缓缓笑了笑,“时辰不早,学生要回去了。”
    崔司业上前一步,静静看着她,仿佛想要看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对我失望了吗?”
    “崔司业说笑了,何来失望一说,学生如今并没有对您有期望。”江眠月抬眸看他,缓缓道,“您不要再我身上花心思了。”
    “为何?”崔应观呼吸急促,周围人来人往渐渐少了,他压低了嗓音,“这辈子,我是为你来的北监。”
    江眠月眼眸微动,心中感动,可她却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直视崔应观,“崔司业想要学生如何?”
    “我……”崔应观喘了口气,“我不是要你如何,我只是,我只是也想得到一些你的回应。”
    “崔司业日后,遇到任何麻烦,任何事,我江眠月,都会帮忙,不会袖手旁观。”江眠月仿佛赌咒发誓一般对他说,“其实这些并不需要说,我心里一直明白你对我很好,只要你提,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答应。”
    “那我若想让你回应我,喜欢我、以后嫁给我呢?”崔应观问。
    江眠月浑身一僵。
    “我一直喜欢你。”崔应观声音低沉,“上辈子,至今,从未变过。”
    寒风吹起,江眠月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喜欢?她喜欢他吗?
    应当是喜欢的,可那种喜欢,是朋友般的喜欢,是与对尹楚楚兰钰她们一般相似的喜欢。
    不然也不会与他相处的如此融洽,可若说让他嫁给他……
    “只有这个不行,崔司业。”江眠月声音微颤,“我,做不到。”
    崔应观垂眸,忽然苦涩一笑,“哪怕你骗骗我呢?”
    “且不说现在我们身在国子监,你为司业,我为监生,本就要保持距离,“江眠月轻声说,“即便不在国子监,我也会这样回应你。我一直把你当成知己,当成危难时舍身相助的恩人。”
    崔应观听着她平静的声音,一颗心被揉碎了。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现在没有,以后呢?“
    “我……不知道以后。”江眠月轻声道,“我不敢保证什么。”
    “好,好。”崔应观深深看着她,“好吧……”
    江眠月心中难受,咬了咬唇,“学生……告退。”
    “那你喜欢祁云峥吗?”崔应观问。
    江眠月脑子嗡的一声,有些恍惚的看向他,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
    “你对他,是如何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可以让我知道吗?”
    江眠月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江眠月终于开口,“我,我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
    “真的吗?”崔应观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看到她的心里去,“不要自欺欺人,你也说过,他这辈子与从前不同,语气中全是肯定……”
    江眠月闻言,心中一震,莫名的慌乱起来,她手指微微颤抖,面容上勉强保持着冷静,“不早了,崔司业,学生要回去了。”
    崔应观没有答话,江眠月朝他一拱手,转身朝着尹楚楚跑去。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崔应观眼眸微凉,整个人蓦然间有些颓然。
    有时候身在其中,便看不清了 。
    崔应观缓缓回头……自己身在其中,也一直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位置。
    他眼眶微红,凉风吹拂,他面颊一片冰凉,整个人晃晃悠悠,不知道身在何处。
    忽然,他站稳了脚,看向不远处。
    那人一身黑衣,面容森冷,站在台阶上,正在静静看着自己。
    崔应观一看他,便收起了颓势,缓缓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这家伙,不记得过去,倒成了可以接近眠眠的优势……他上辈子明明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便因为一个没有记忆,便能洗刷掉所有的罪孽。
    若是自己也不记得,重头再来,在她的心里,是否能重新将自己衡量一遍?
    崔应观想到这里,忽然浑身一震。
    他猛然看向祁云峥,见他面容森然,带着一丝冷意,恍然便是过去那浑身冷厉的首辅模样。
    可他缓缓走了两步,面容平静朝自己走过来,却又成了平日里温和儒雅的祭酒。
    “那日祭酒大人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他是为了让你愧疚反思,才将伤口故意弄成那模样。”江眠月的话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响起,他背后冒出冷汗,心中产生一个大胆而又极为可能的想法。
    如果他实际上,记得上辈子,却一直在装呢?
    上辈子,眠眠死后,祁云峥做的那些事情,并非对眠眠无意,反而倒像是……到了某种疯魔的程度。
    做出这样的事,也并非不可能。
    “崔司业一直在风中站着,小心着凉。”祁云峥语气淡淡,从他身侧略过。
    “我方才,对江眠月表明了心迹。”崔应观忽然笑了,开口挑衅道,“你猜她说什么?”
    祁云峥闻言,脚步微微一顿。
    宽袍袖中,他手指捏紧,手背青筋显现。
    可他面容依旧平静,浅笑一声,声音和缓,带着一丝警告,“崔司业这是对于国子监的规矩明知故犯么?”
    “那你罚我。”崔应观讪笑道,“随便罚,我值当。”
    祁云峥转身看向他,呼吸有一瞬间的不稳。
    崔应观见他如此,笑涡愈发明显,低头笑了笑,“祭酒大人生气了?开玩笑的,江眠月能说什么,她那么乖巧,又这么喜欢在国子监读书,现在怎么会答应我。”
    现在?祁云峥缓缓闭上眼,克制自己不稳的呼吸。
    “你既这么想被罚,便去绳愆厅自领鞭……”祁云峥说到一半,忽然僵住。
    鞭刑,若是用在他的身上,江眠月很快便会知道。
    “禁闭两日。”祁云峥冷声道。
    崔应观笑了起来。
    祁云峥,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二十章
    回勤耘斋的路上, 江眠月有些恍惚,她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崔应观方才问自己的话。
    “那你喜欢祁云峥吗?”
    “不要自欺欺人,你也说过,他这辈子与从前不同, 语气中全是肯定……”
    江眠月脚下一踉跄, 她走路未看路, 差点绊倒。
    “眠眠!”尹楚楚担忧的看着她,“你怎么了?方才……崔司业与你说什么了?怎么自方才开始你便一直不怎么对劲。”
    “我, 我不对劲吗?”江眠月心中不安, “我……”
    “眠眠。”尹楚楚捉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凉得惊人, 宛如两只细嫩的冰块, 一点温度也没有。
    “楚楚。”江眠月忽然开口问,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
    尹楚楚也忽然一踉跄, 站稳后,她有些不自在的说, “我,我哪知道。”
    江眠月和尹楚楚互相对视一眼, 都有些尴尬,“你回去问问兰钰吧, 她看了那么多书, 应当清楚的。”
    “说的也是。”江眠月点点头。
    二人回到勤耘斋,兰钰正坐在床上嘿嘿笑,手上捧着一本不知又从哪里弄来的小人书, 正在翻看, 听到声响, 她猛地一僵,迅速将书藏在了枕头下边。
    “别藏了。”尹楚楚骂道,“骗我们有什么用,你爱看看。”
    兰钰吐了吐舌头,重新拿出书来,拇指食指捏了捏,“我就看了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江眠月想到方才那个问题,看了一眼尹楚楚,尹楚楚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兰钰发现了她们的视线交换,不由得头皮一麻,看到江眠月缓缓朝她走来,一脸沉重,兰钰一脸防备,“眠眠,你要干什么?”
    江眠月在她床边坐下,深吸一口气。
    兰钰缓缓往后靠了靠,远离她。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江眠月认真问道。
    “你?请教我?”兰钰一脸不信。
    “你博览群书……”江眠月指了指她手中的小人书,问道,“你可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喜……”兰钰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眠月,问,“眠眠,你芳心动了?是谁?哪个小子,说出他的名字,我先替你看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江眠月说。
    “这个嘛……”兰钰细细想了想,“这个倒是真有点难以分辨,毕竟这种事,只有你自己清楚。”
    江眠月垂眸,“罢了。”
    “不过我似乎有个好办法。”兰钰神秘兮兮的说,“你若是真弄不清楚,就想象一下,跟他亲亲的场面,若是不抗拒,那大抵是差不离了。”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呆呆的看着兰钰,“啊?”
    “啊?”尹楚楚也不由自主转过身,瘪了瘪嘴,“那我可亲不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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