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云瞥她一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芙眼珠转了转,忙道:“嫂嫂,您有所?不知,那些供货商的货源不大稳定,有些东西看着差不多,但真正出?货之时,却有不少是以次充好的,故而价格会便宜些……”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确认过了。”苏心禾不慌不忙地道:“我同骆妈妈和庞展望一样,一次买了一个月的量,已经找卢叔验过了所?有的货,并没有以次充好的情况,换而言之,这几家供货商,价格可谈,且东西实在。”
    “按照庞展望的账本?,骆妈妈和他买回?来的东西,比我买的贵了上百两银子,且月月如?此,这笔钱到?底进?了谁的口袋?不用我说,想必母亲也能明白了。”
    苏心禾说罢,便递了个眼神给白梨。
    白梨适时上前,送上了庞展望的账本?。
    叶朝云接过账本?,草草翻了几页,便已经看出?了端倪,当即便垮了脸色。
    叶朝云最痛恨有人弄虚作假,怒道:“李芙,我可是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才将不少内务交给了你,后厨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块,你怎敢在这里做手脚?”
    李芙见势不好,便大呼冤枉,又指着骆妈妈的鼻子道:“你这贱人,贪墨了那么?多银子,如?何对得起我?”
    骆妈妈吓得抖如?糠筛,连忙跪了下去,颤声道:“这……老奴没有啊!老奴与庞展望买东西,是多少价钱,便记了多少价钱!说不定是供货商在扯谎呢?又可能,他们最近降价了?”
    苏心禾听了这话,差点笑了出?来,道:“骆妈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自欺欺人,那些供货商如?今就在外面,你若不服,可与他们一一对质。”
    此言一出?,骆妈妈当即吓得跌坐在地。
    叶朝云怒斥道:“大胆刁奴,我平南侯府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在这里侵吞银子,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骆妈妈被骂得愣了一瞬,又连忙抱上了李芙的腿,道:“夫人,夫人!您可要救救老奴啊!”
    李芙急着撇清干系,一脚踢开了她,一脸大义灭亲的样子,道:“你跟了我多年,我待你不薄,但你如?今做出?了这样不要脸的事来,如?何对得起我?如?何对得起你的一对儿女?”
    骆妈妈虽然有些不忿,但碍于?李芙狠辣的眼神,却也不敢出?声,她言语中?分明提到?了自己的儿女,这不是威胁,又是什么?呢?
    骆妈妈怔然松开了手。
    李芙见骆妈妈会意,便继续道:“嫂嫂,是我识人不明,这才闹出?了糊涂事,这骆妈妈便交由您处置,我绝无怨言!”
    这话说得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当真被蒙在了鼓里。
    但那么?大一笔银子,岂是骆妈妈一个小小奴仆吞得下的?
    苏心禾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若是骆妈妈将此事扛下,兴许李芙会帮她善后,但骆妈妈如?果?拉了李芙下水,只怕下场会更惨。
    叶朝云思量了片刻,便道:“心禾,此事是你发现的,按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苏心禾道:“母亲,骆妈妈身?为奴仆,却贪墨主家银两,且数目重?大,已经不好在府内处置了,不若咱们报官吧?若我没记错的话,按照律例,骆妈妈需得处以绞刑。”
    骆妈妈一听,一张脸瞬间?由白转青,连忙对着叶朝云与苏心禾磕起了头,“侯夫人,世子妃,老奴知道错了!求你们二位大发慈悲,给老奴留一条生路罢!”
    说完,她竟开始抽起了自己耳光,“都是老奴的错!求主子宽恕!”
    叶朝云看得直皱眉。
    苏心禾暗叹一声,这李芙主仆俩,撒泼耍赖的本?事,简直如?出?一辙。
    “母亲,儿媳方才想了想,这骆妈妈虽然有错,但她好歹在侯府侍奉了多年,若咱们报官了,只怕也会寒了其他下人的心,不若咱们就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罢?”
    叶朝云问:“如?何改过自新?”
    苏心禾淡笑了下,道:“骆妈妈自接手后厨采买至今,已经三年有余,这本?账册只有两年的时长,那我便只算两年。你一个月贪墨了一百多两银子,那两年便是两千四百两,你只消把这笔银子还?来,我们便让你离开。”
    “两千四百两银子!?”这个数目无疑吓到?了骆妈妈,那么?多银子,她连见都没有见过,何来归还?呢?
    她只能求助地看向李芙,但李芙面色紧了紧,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骆妈妈还?不死心,忙拉住了李芙的衣裳,道:“夫人,老奴自您幼时便一直跟着您,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救救老奴罢!”
    李芙眼睛一横,道:“我哪有那么?多银子?再说了,是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如?何能救得了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奴仆!”
    这话一说完,骆妈妈一颗心便掉到?了谷底。
    她本?以为出?了贪墨之时,侯府会顾惜颜面,罚一罚自己,再赶出?去便算了,只要李芙念着自己的好,日子总不会过不下去的。
    但苏心禾一提要报官,她便慌了。
    可是,即便慌了,她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没想过背叛李芙。
    但是,对一个人而言,最绝望的不是一开始便知道会死,而是本?以为自己要死时,又得到?了生的希望,然后这希望,再生生被人掐灭。
    骆妈妈不禁想着,自己伺候了李芙这么?多年,甚至想着帮她承担所?有罪责,可如?今她明明有能力救自己,却偏偏要眼看自己去死……如?此狠毒之人,又怎么?会善待自己的一双儿女呢!?
    骆妈妈不禁悲从中?来,她抬手一指李芙,扬声道:“侯夫人,这银子老奴拿不出?来,但我们夫人却能拿得出?来!因为每次采买贪墨的银子,大半都进?了她的口袋!”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唯有苏心禾面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李芙本?以为已经撇清了干系,却没想到?骆妈妈突然反咬一口,顿时怒不可遏,“你疯了?连我都咬!?”
    骆妈妈红了眼眶,继续道:“若非夫人对我如?此无情,我也不至于?反咬一口!侯夫人,府中?严禁嫖赌,但似杰公子却每每拿了银子去赌,若赌输了,便回?来找我们夫人要,我们夫人溺爱公子,手头的银子不够,便打上了采买的主意,老奴说的都是实情,还?请您明鉴!”
    “你这个刁奴!”李芙气?得暴跳如?雷,连忙对叶朝云道:“嫂嫂,你可千万不要听她所?言,她如?此行事,都是为了推脱自己的罪责!”
    叶朝云已经彻底看清了她的德行,对李芙的辩解无动于?衷,只板着脸道:“李芙,你贪墨府银,屡犯家规,事到?如?今居然还?不承认!?来人,将姑奶奶送回?元西阁,好生看守,在侯爷回?来之前,不得让她离开半步,也不许与任何人接触!”
    丫鬟婆子一拥而上,将李芙架住,李芙气?结,已经顾不得继续装可怜,反而破口大骂:“叶朝云!这可是我兄长的府邸,里里外外都姓李,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如?此对我?”
    叶朝云听了这话,气?得脸色发青,出?身?高门给了她极好的教养,但在遇到?这等不要脸的泼妇时,却有些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苏心禾却开了口:“姑母莫不是忘了,您的夫家姓罗?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当住在罗家才是!在平南侯府,到?底谁是外人!?”
    这一席话,说得李芙哑口无言,叶朝云也接着苏心禾的话道:“不错,这些年来,我们也是念在骨肉亲情的份儿上,才照顾你一家人,但没想到?你不但不感?激我们,还?口出?恶言,无论如?何,我是容不下你了!红菱,将她拖走!”
    红菱见李芙对叶朝云毫无尊重?,便也动作生猛地将她拖了出?去,李芙疼得嗷嗷直叫,却还?是敌不过几个丫鬟的力气?,生生地被拖走了。
    骆妈妈自知有罪,也不敢再为自己狡辩,便道:“侯夫人,老奴犯了错,您要打要杀,老奴绝无怨言,只求您别牵扯老奴的一双儿女,他们年纪还?小……”
    叶朝云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道:“罢了,看在你说了实话的份儿上,此事不会累及你的儿女,你至于?,待侯爷回?来与李芙的事一起定夺。”
    骆妈妈满脸悔恨,俯身?叩头——“是。”
    待李芙和骆妈妈都离开之后,叶朝云的心情才缓和了几分,她和蔼地看向苏心禾,道:“这次多亏了你机敏,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她骗到?什么?时候!”
    苏心禾道:“儿媳也是偶然发现了账簿的问题,去几家店核对之后,便证实了这个想法,不过,骆妈妈和庞展望在后厨采买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人置喙,要么?是他们在后院根基太深,所?以无人敢惹,要么?……这后厨之中?,便还?有其他共犯,为他们做掩护。”
    “你说得不错。”叶朝云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后厨中?是要清理一次,今日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罢。”
    苏心禾福身?应是。
    出?了正院,苏心禾便径直回?了静非阁。
    白梨帮着红菱,“护送”李芙回?了元西阁,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世子妃,您方才是没看见,那姑奶奶被我们架着回?元西阁,一路上又哭又喊的,非说自己委屈,奴婢瞧着她便是想把这事儿闹大,等侯爷回?来,好博个同情呢!”
    苏心禾问:“按照你对父亲的了解,父亲会同情她么??”
    白梨想了想,道:“还?真不好说……姑奶奶是侯爷唯一的妹妹,当年,老太爷和老夫人去得早,侯爷征战沙场,多年未归,姑奶一个人在家,无依无靠,走投无路之下,便嫁给了做生意的罗家,可她嫁过去之后,罗家便家道中?落了,过了好几年苦日子,待侯爷受封回?来之后,便便将他们接了过来,总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才让她婚事不顺,又吃了那么?多苦。”
    青梅忍不住道:“可这些也不是侯爷造成的啊!况且,都照顾他们一家子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够么??”
    白梨耸了耸肩,道:“咱们侯爷是个念旧情的人。”
    苏心禾轻轻点头,从公爹践行婚约一事来看,便知他重?情重?义。
    苏心禾问:“姑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提起李芙的夫君罗为,白梨便有些嗤之以鼻,道:“那位与姑奶奶可真是天生一对,姑奶奶是什么?都想管,但他呢?是什么?正事都不想理,只想着斗蛐蛐斗鸟,之前侯爷也劝过他不要如?此荒废,但他始终听不进?去,久而久之,侯爷便也不管他了。”
    苏心禾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嫁进?来这么?久,也没见过他几次。”
    白梨道:“也属正常,那位经常一出?去便是好几日,斗输了才会回?来。”
    苏心禾忍不住摇了摇头,父子俩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李芙得贪那么?多银子,这简直是个无底洞。
    青梅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白梨,若侯爷打心眼儿里觉得亏欠姑奶奶,那小姐揭露了姑奶奶的事,会不会反而惹得侯爷不快?”
    “这……”白梨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毕竟,李芙虽然贪墨了银子,但那些银子对侯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此事是可大可小的。
    苏心禾却冷静道:“母亲既然将后厨交给了我,那我便要担起责任,若是发现蛀虫还?隐瞒不报,那便是我的失职。若我报了,但父亲和母亲却拒不处理,那便是他们的选择了,至少我问心无愧。”
    白梨听得连连点头,道:“世子妃说得是,奴婢相信此事,一定会妥善解决的。”
    苏心禾自然也希望这件事妥善解决,她结合方才白梨给的消息,认真思索了片刻,道:“世子早上出?门之时,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白梨摇摇头,答道:“奴婢没有听说,不过,奴婢刚刚出?门之时,恰好遇见青副将回?来了。”
    苏心禾“嗯”了一声,道:“那便请青副将过来见我,我有事请他帮忙。”
    -
    傍晚过后,后厨将晚饭送了过来。
    苏心禾见来的是菊芳,便有些意外,“你不是负责掌管仓库么??今日怎么?过来送饭了?”
    菊芳道:“回?世子妃,今日下午,侯夫人派了人来后厨,除了奴婢以外,其他与采买、领用食材相关的人,都被扣下了,说是要一一审问。到?了这时候,后厨人手不够,所?以才遣了奴婢来送饭。”
    苏心禾没想到?叶朝云这么?快便安排了清理后厨,可见她是认真对待此事的。
    苏心禾思忖片刻,道:“庞展望不会回?后厨了,仓库就暂时交由你打理吧。”
    菊芳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摆手,道:“可是仓库的管事是一份要紧差事,奴婢没有做过,万一出?了纰漏,只怕会辜负了世子妃……”
    苏心禾笑了下,道:“我看过你整理的账目,也见过你打理的货架,一切都井井有条,与你之前相比,只是加了采买一项,且这件事,后续我会让白梨帮你,你怕什么??”
    “这……”菊芳有些受宠若惊,道:“奴婢、奴婢最会杀价了,一定好好干!”
    苏心禾见她如?此憨厚,顿时忍俊不禁,点头道:“好,你下去罢。”
    菊芳千恩万谢地走了。
    青梅小声问道:“小姐,这菊芳您才见过几次,怎么?放心把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她呢?”
    “她干活利索,又踏实认真,没什么?不好。” 苏心禾说罢,又指了指桌案上的花名册,道:
    “况且,我在名册上看到?了她的来历,她相公是个教书先生,在乡里评价很高,且一直没有放弃科举,在暗自用功,这样的人家,不会为了一点点银子而堕了气?节。”
    青梅附和点头。
    苏心禾送走了菊芳后,正打算用饭,可才拿起碗筷,便见白梨匆匆而来。
    “世子妃,红菱姐姐来了。”
    苏心禾顿了下,道:“请她进?来。”
    红菱立在门外,有些情急,听到?这话,还?不等白梨传唤,便自顾自地迈入了门槛。
    她冲苏心禾一福身?,便开门见山道:“世子妃,侯爷回?来了,如?今正在处理姑奶奶的事儿,想让您也过去一趟。”
    苏心禾会意,二话不说,便带上青梅和白梨,随红菱一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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