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云面色微顿,道:“承允,你在责怪母亲?”
    “孩儿不敢。”李承允面色平静,道:“母亲一片慈爱之心,我自明白,但此事与苏心禾无关,母亲不该听?信宵小之言为难于她。”
    叶朝云今日也?不知怎的,就被李芙的话冲昏了头脑,归根结底,她还是关心则乱,这才忽视了苏心禾的感受。
    叶朝云默了片刻,道:“此事是我误会了心禾,但你的身子……”
    李承允道:“母亲,我的身子当真无碍,不必忧心。”
    一句不必忧心,仿佛又将她这个母亲往外?推了推。
    叶朝云不由?得怅然若失:“承允,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便什么也?不肯同母亲说了?”
    李承允却道:“母亲多虑了,孩儿是因为庶务繁忙,这才少了陪伴母亲的时间,还望母亲见谅。”
    叶朝云无声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没有受伤就好,我本以为你姑母也?是一片好意,没想到她竟别有用心,是我大意了。”
    平南侯府有不少军机和公文,故而对?下人?的管束也?十分严格,明令禁止不许隔院传递消息,且下人?探听?主子私隐,本就违反了家规。
    李承允沉吟片刻,道:“母亲,如今我也?长大成人?了,您实在不必事事为我忧心,我若需要母亲的帮助,自然会开口的。”
    叶朝云心里?仍然有抑制不住的失落,道:“你别忘了母亲就好……这一场误会,只怕对?心禾也?不太好,也?不知她会不会怪我……”
    李承允道:“母亲放心,我会去宽慰她的。”
    叶朝云点?了下头,道:“你先带心禾回去休息罢,你姑母闹出来的事,我自会处理。”
    -
    夜风轻拂,月色漫漫。
    从正院回静非阁的路上,苏心禾与李承允并肩而行。
    苏心禾方才上药之时,也?听?见了李承允与叶朝云的对?话,她猜李承允心中不愉,故而一路都没有出声。
    回到静非阁之后,李承允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去书房,而是随苏心禾回了卧房。
    李承允关上门,第一句话便是:“大夫如何?说?”
    苏心禾如实答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少动多养即可?,过?几日便能愈合了。”
    李承允沉声问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成了这样?”
    “傍晚时分,红菱来静非阁寻我,说母亲与姑母要问话,我便猜到八成是你受伤的事,故而……”
    “故而自己划了一刀?”李承允面色平静,但语气里?却起了波澜。
    苏心禾点?头,道:“做戏做全套嘛。”
    李承允不禁蹙起了眉,这伤口看着不算深,但划在手掌上,必然是很疼的。
    且姑娘家都爱美,她就不怕此举给自己留下疤痕么?
    李承允心底微动,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你不必伤害自己,若是母亲和姑母逼问于你,你照实说了,我也?不会怪你。”
    “那怎么行?”苏心禾一脸仗义地?对?他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要保守秘密,况且,姑母来者不善,若你受伤的事情被她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传扬出去。”
    就算是看在小厨房的份儿上,她也?不能出卖队友。
    李承允眸色微凝,低声:“多谢。”
    苏心禾小声嘟囔:“只道谢就完了?”
    她将自己包成粽子的手,在李承允面前晃了晃,道:“为了陪你演戏,我都伤成这样了,现在连晚饭都没吃呢。”
    李承允一愣,下意识道:“我让人?传餐?”
    苏心禾想起大厨房的吃食,就头摇得像拨浪鼓,道:“罢了罢了,我宁愿饿着。”
    若是手没有受伤,她还能自己做些吃食,可?如今这手,至少三五日不能下厨了!
    苏心禾有些郁闷,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李承允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罢,我有事出去一趟。”
    苏心禾“哦”了一声,便目送他出了卧房。
    罢了罢了,没有好吃的,先睡一觉总可?以吧?
    苏心禾折腾了大半日,也?着实累了,便脱掉外?袍,躺到了床榻上。
    -
    李承允出了卧房,拾级而下。
    他命人?唤来青松,问道:“这个时辰,周边可?有不错的吃食?”
    “吃食!?”青松本来已经打?算回房了,听?了这话,又来了精神?,道:“世子这就问对?人?了,好地?方多得是啊!这福来阁的猪肚包鸡、松鼠桂鱼、清蒸白贝都是一绝!对?了,他们家的福来清酿,只肖一口,便回味悠长,过?喉不忘……”
    “那好。”李承允一目不错地?看着青松,道:“你帮我跑一趟,将方才说的这些吃食,都买回来罢。”
    “买、买回来?”青松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承允,“现在?”
    李承允“嗯”了声,道:“动作快些,别让菜凉了。”
    李承允说完,便自顾自地?回了书房。
    青松满脸诧异,对?一旁的吴桐道:“世子什么时候有吃宵夜的习惯了?”
    吴桐没答话,他才将历经了李芙一顿哭喊,将罗似杰送出侯府,如今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青松转念一想,道:“我知道了,方才我们帮世子料理了元西阁的人?,他应当是体恤我们没有用晚饭,所以才让我去买好酒好菜的罢!?”
    吴桐有些疑惑,“世子方才是这么说的么?”
    青松道:“世子虽然没有这么说,但这侯府之中,世子不与你我对?饮,难不成要找侯爷么?”
    吴桐却道:“你买回来就知道了。”
    青松便乐颠颠地?奔了出去。
    吴桐却对?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回住处了。
    -
    半个多时辰后,青松扛着两个满满当当的食篮回来,叩响了李承允的门。
    书房门应声而开,青松将食篮放到了李承允桌上,笑道:“世子,按照您的吩咐,一共六个菜,已经买齐了。”
    李承允站在沙盘前演练,连头都没抬,只道:“放下罢。”
    青松应言放下,他见李承允还在忙着,便也?不好出声打?扰,只得在一旁站着。
    过?了一会儿,李承允似乎才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疑惑道:“还有何?事?”
    青松愣了一愣,下意识问道,“那这些菜?”
    李承允淡淡道:“叫白梨过?来,让她将菜送去给世子妃。”
    -
    青松回到住处,却见吴桐正坐在院子里?喝酒,他面前放了一盘炒过?的花生米,吃得没剩几颗了,面色十分惬意。
    青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抱怨道:“你怎么也?不给我留一点?儿?”
    吴桐蹦出几个字:“本来就不多。”
    青松夺过?他所剩无几的花生米,就往口里?扔,道:“早知道世子那菜不是给咱们吃的,我便多买两个菜单独留下了!”
    吴桐瞧他一眼,道:“那菜当然不是给我们吃的,世子妃傍晚便被召去了正厅,到这时才回来,只怕没有用晚饭。”
    吴桐送苏心禾上京的时候,朝夕相处了好几日,便知对?她来说,什么都不如吃重要。
    青松听?了这话,忍不住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吴桐抱着酒瓶,理直气壮:“你又没问我。”
    青松:“……”
    他身为世子的左膀右臂,居然连顿宵夜都吃不上,青松气得将整盘花生都倒进了嘴里?,又将盘子“噔”地?一放,饿着肚子睡觉去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苏心禾吵醒,她小憩了半个多时辰,清醒过?后,便觉得更饿了。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却见白梨与春桃都立在桌前,似乎在忙着什么。
    苏心禾睡眼惺忪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白梨与青梅笑盈盈地?让开一步,露出了身后的八仙桌——苏心禾抬眸一看,好家伙!桌上摆了六个大盘,大盘里?菜色各异,十分丰盛,中间还有个砂钵,用盖子盖着,看起来有几分神?秘。
    苏心禾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她来到桌边坐下,饭菜的香味儿便直接往人?鼻子里?钻,苏心禾忍不住道:“好香!这些菜是哪里?来的?”
    白梨抿唇笑道:“这些都是世子方才遣人?去买的,还热乎着呢!”
    春桃也?忙不迭道:“是啊,听?说这些都是京城福来阁的菜,这家店可?是百年老店,轻易落不到座儿呢!”
    苏心禾倒是有些意外?,“世子让人?备的?那他人?呢?”
    白梨笑道:“世子说他还有事,便不过?来了,让世子妃慢慢享用。”
    苏心禾挑了挑眉,这李承允还算有几分良心!
    苏心禾一指桌面的砂钵,道:“打?开看看!”
    白梨应声,连忙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罩在砂钵的盖子上,手指一捏,便将盖子取了下来,胡椒的香味积蓄已久,陡然溢出,让人?不禁有些飘飘然。
    苏心禾用圆勺轻轻一拨,白生生的鸡肉和润滑的猪肚便翻了出来,她顿时一喜,“原来是猪肚包鸡?”
    白梨与青梅对?视一眼,青梅忍不住问:“什么是猪肚包鸡?”
    苏心禾舀起一勺鸡汤,放到碗里?,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猪肚包鸡是一道岭南名菜,还有一个雅称,叫‘凤凰投胎’。”
    白梨也?听?得好奇,道:“这与投胎有什么关系?”
    苏心禾笑了笑,“这个你们就不懂了,猪肚包鸡的做法,便是将处理干净的鸡肉,塞进猪肚内,再佐以胡椒、党参、红枣、枸杞等多种药材,一齐煲煮,待汤汁到了火候,再把这‘猪肚包鸡’从汤里?捞出来,将猪肚和鸡肉分别切块,再煮一轮,经过?两轮的交融之后,鸡肉便吸收了猪肚的焖香,猪肚也?沾染上了鸡肉的鲜味,自然相得益彰。”
    “但吃猪肚包鸡时,可?别急着吃肉,而是要先喝汤。”苏心禾用勺子晾了晾还有些烫嘴的鸡汤,道:“这里?面加了白胡椒,能很好地?激发汤底的味道,喝了还能暖身,所以有不少岭南妇人?,会在生产之后,用猪肚包鸡养身。”
    听?到苏心禾这么说,青梅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这汤一定很补身子吧?小姐受了伤,定要多喝点?儿。”
    苏心禾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便笑着开口:“你们也?别站着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坐下一起用吧。”
    青梅一乐,“多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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