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从兜里摸出两个馒头给苏家哥俩,小哥俩将书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自家煤饼堆上啃起了馒头。
    “明成,婶子就先回去了,回头你记得跟你姐说一声,今天厂人事科的人来找过她,让她别忘了明天拿着介绍信去厂里报道。”
    曹问柳看的直皱眉,菜都懒得洗了,丢下一句话后,拎起搪瓷盆就往家去,赵婶子几人也在那小声嘀咕着,时不时的还摇几下头。
    明成心里觉得别扭,洗完手跟几位婶子打了招呼,带着妹妹钻进家门。
    这会儿明珠正往煤炉子里加煤饼,一锅水开始咕噜冒泡。
    “姐,刚刚我碰见问柳婶子了,她让我提醒你明天别忘了去机械厂报道。”明成将妹妹抱到炕上,眼睛往案板上一瞅,发现饺子已经全部包好了,撅起小嘴道:“姐,我还说要帮你呢,结果你自己就包好了。”
    “下回吧,下回再让你包。”明珠笑了笑,指着边上的碗筷道:“你要实在想帮忙,以后家里刷碗的活就全交给你了。”
    明成想了想,点头道:“也成,不过姐,我帮你刷碗,你得每月给我一毛的辛苦费,我想攒着买小人书。”
    “去去去!”明珠一听这话就笑了:“那照你这么说,我给家里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的,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得给我辛苦费?我要的不多,每月三块钱就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发一下?”
    “这........”明成瞬间就歇菜了,怏怏的坐在书桌前晃悠着小腿。
    明珠看着他那焉巴巴的小样,就忍不住乐道:“行了,不就是每个月给你零花钱吗?姐答应了!”
    “真的!”明成欣喜的抬起头,随即又愧疚道:“可是姐,我没钱给你发辛苦费,这对你不太公平!”
    他原以为自己拿取劳动换零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他却忘了自己的姐姐也是个孩子,她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去承担所有的家务。
    明珠很讨厌听到辛苦费这个字眼,强调道:“都说了这是零花钱,不是辛苦费,这钱是给你买铅笔和学生课本用的,每个月五毛钱,你自己分配,丢了花完了可别找我了!”
    说完,明珠就从兜里掏出五毛放到了桌上。
    明珠看过记账本,明成每月光是买学生课本和铅笔的钱就得花七八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铅笔和学生课本都是家里面给买好的关系,明成一点都不珍惜,三天两头就丢一支五分钱的橡皮铅笔,一毛多一本的32开本夹子也是被他乱涂乱画后拿去折了纸飞机,明明三四毛就够的文具费硬是超出了一倍。
    因此明珠想着不如把钱给明成自己支配试试,让他这手里也过一过钱,看看能不能治住这浪费文具的坏毛病。
    明成没想太多,欢天喜地的接过钱,本想凑近嘴边亲上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止住了动作,最后他把钱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裤兜里,然后托着下巴坐在书桌前思索了几秒,突然来了一句:“姐,我觉得你教的对,我以后得像你学习,做个爱干净的人。”
    明珠正在往锅里下饺子,被他这么一说还感觉挺莫名其妙的:“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有感而发一下!”明成趴在书桌上开始写作业,写着写着又憋不住嘟囔了一句:“反正我才不要跟苏建军他两似的,被人嫌弃了还不知道。”
    明珠往锅里加了半勺的水,抽空拿起课本来看:“人家又没招你惹你,好端端的你念叨他两干啥?”
    “反正你不懂!”明成写了没几分钟的作业就坐不住了,开始翻阅明珠放在书桌上的刊物:“姐,这哪篇是你的?”
    “就是叫明珠那篇!”明珠盯着课本,没回头。
    “明珠?”明成托着腮找到了文章,嘴上道:“姐,你怎么就不给自己起个笔名呢?蔡小华他姐在乡下插队,就喜欢往农村青年寄稿子,我听说已经发表过好几篇文章,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叫苦菜的笔名呢!”
    “苦菜!”小明玉皱着小脸道:“听起来就好难吃!”
    “这是笔名!”明成纠正道:“蔡小华他姐说了,苦菜象征着顽强的生命力,而且还有很好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她以后就要做一个像苦菜一样对社会有作用又有顽强生命力的人。”
    小明玉啃着手指头道:“反正苦菜就是不好吃,还是明珠好听。”
    “小马屁精,你就知道吃!”明成瞪了一眼小明玉。
    “行了,别吵了。”明珠从橱柜里拿出酱油瓶和钱:“明成,你去粮油店打五分钱的酱油回来。”
    “不用钱!”明成拿过酱油瓶,昂着脑袋道:“今儿我请客,我拿自己的零花钱给家里买酱油。”
    “瞧把你给能耐的!”明珠把钱收回兜里,再次提醒道:“我可告诉你了昂,一个月就这么五毛钱,你花完没得花了,我可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了。”
    明成讨好的朝姐姐笑了笑,拔腿拎着瓶子往外跑:“行了姐,我都知道了。”
    明珠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钱既然到了明成手里,那她就不会想着要收回去,但是这钱要是提前花完了,明成就不要做梦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心软再发一笔零花钱给明成,明成要是想要钱,捡煤核捡废品自己挣去。
    饺子出锅以后,明珠就将饺子放在炉子上温着,和妹妹一起等着明成回来。
    小明玉看着煤炉子上的饺子,左扭扭右扭扭的老实不下来,开始明知故问道:“姐,晚上咱家吃饺子啊?”
    明珠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不都看见了吗?还问?”
    小明玉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我没吃着,不知道那是什么馅的。”
    明珠失笑道:“饺子当然得吃白菜猪肉馅的啦,你饿了?要不姐先给你盛一碗吃着?”
    “我不饿,我就是特馋。”小明玉盯着煤炉子,哈喇子都快往下滴:“姐,要不你给我打碗汤,我先溜溜缝,等哥回来再一起吃,。”
    “还溜缝呢,你这么大点人,一碗汤下去,肚子都给你撑圆了。”明珠从锅里夹出一个饺子放到小明玉跟前的碗里:“给你吃一个,先解解馋。”
    小明玉伸出舌尖舔了舔饺子,像是克服了极大的诱惑一般:“那我先舔舔,等哥回来了再吃。”
    这小模样,明珠可不要太稀罕,从柜子里摸出一块红虾酥道:“明玉过来,咱吃这个。”
    明玉立刻就扑进明珠怀里,接过红虾酥往明珠的嘴里塞:“姐,你先吃。”
    明珠心里暖暖的,抱着她狠狠亲了一口:“还是咱们家明玉懂事。”
    明玉也不是什么小气的孩子,分给了明珠半块红虾酥,她也不心疼,眯着眼睛吃的开心。
    第17章
    在小明玉即将舔完那半块红虾酥的时候,明成终于拿着一个酱油瓶跑了进来:“我回来了!”
    “你跑哪儿去了?”明珠微微蹙眉,去趟粮油店可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明成啪的将一个塑料密梳放在桌上:“姐,看见没有,我去给你买化学梳子了。我听说机械厂里男女同志交朋友,很多男同志都会拿化学梳子来勾搭女同志,好多漂亮的女同志就是这么被那些没啥大出息的男同志给娶走了,咱家虽然没什么钱,但一把梳子的钱我还是出得起,我给你买了这化学梳子,你以后就不会这么容易被人给骗了!”
    明珠顾不上感动,一把抓起梳子,问道:“咱家可没工业券,你哪来的券?”
    “不用券,这梳子断了一个齿,是百货商店的处理品,我花两毛钱就买着了。”明成说着把梳子展现给明珠看。
    明珠松下口气,瞪了眼明成一眼:“蒋明成,我再次警告你,你这钱花完了,我是一分钱.......”
    明成顺着明珠的话往下说:“一分钱都不会再给我的,这我知道,姐,你放心,我都问我同学了,他们一个月也才买两支铅笔和一本学生课本,我那还有五只铅笔没用呢,大字课纸墨也都是刚买的,这钱够花了!”
    说完,又从兜里拿出五毛钱递给明珠:“对了姐,这钱给你。”
    “你哪来的?”
    “李桂兰给的,她今天突然窜出来打翻了我的酱油瓶,非要给我重新打一份,还塞了我五毛钱,说你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打我,让我收了钱后就别把这事告诉你。不过我才没那么傻呢,她都坑过咱家一次了,我才不信她的话,咱三才是一家人,我要是为了李桂兰把你给骗了,那我不成小白眼狼了?”
    明成想了想又道:“对了,姐,她今天还特奇怪,一个劲的跟我说百货商店卖化学梳子处理品和奶糖的事情,我从百货商店出来的时候还看到了她的身影,好像非要确定我把这钱花了她才放心似的。姐,你说这钱会不会是什么赃款啊,该不会又是苏家婆婆从哪偷的吧?”
    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开始研究那张五毛钱纸钞,想要看看上面有什么标记没有。
    “甭研究了,人又不傻,还能将把柄给送到你手里去?”明珠将目光转向炕桌上的酱油瓶,发现底部隐隐有白色的沉淀,觉着不大对劲:“明玉,你把那瓶子给姐递过来一下。”
    小明玉乖乖听话,捧着酱油瓶子递到明珠手里。
    小家伙力气小,拿东西都晃晃悠悠的,明珠接过东西,里面的酱油还在晃荡,展现出一片纯纯的黑色,仿佛刚刚那白色沉淀物只是明珠的错觉而已。
    明珠将瓶子高举,从瓶底往上看,耐心的等了几秒钟后,酱油全都停止的晃动,底部又出现了少许的白色沉淀物,忍不住沉下脸道:“明成,这酱油是你看着李桂兰打的吗?”
    “没呢,我打完后碰上她的,她说自己也是出来打酱油的,顺手把自己的酱油赔给我了。”明成凑了过来,好奇道:“姐,这酱油怎么了?”
    “没怎么,这酱油都别动了,先吃饺子吧,再不吃就都坨了。”明珠不想吓到两个小家伙,将酱油瓶子放在桌子上,背过身去盛饺子。
    刚盛完饺子,一转身,她就发现明成拿着手指蘸着那酱油往嘴里送。
    “蒋明成,你干什么呢!”明珠扔下碗,上前拍掉了明成的小手:“赶紧把东西给我吐出来!”
    明成呸呸呸的往痰盂里吐了几下,苦着脸道:“姐,这酱油怎么还是苦的,吃起来跟安眠药一个味。”
    虽然知道李桂兰没那么大胆子毒杀他们,但一听里边不是毒药,明珠还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感觉不对劲,脸又黑了起来,沉声道:“你还吃过安眠药?”
    明成恍若未觉,还拼命的在明珠的雷点跳跃:“我们班蔡小华给的,他姐下了乡后,他爸妈愁的不行,就靠这安眠药才能睡着。王小军想尝尝这安眠药的味道,蔡小华就从家里给偷了几片出来,我跟着嚼过半片,跟这味道没差。”
    一听明成说完他的“丰功伟绩”之时,明珠这口气差点就没缓过去,抄起门后边的扫帚就朝明成走了过去。
    这几个猴孩子,简直无法无天了还!
    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
    明成盯着那扫帚,咽了咽口水:“姐,你这是干什么?我可以解释.......”
    “你可以个屁!”明珠说着就拎起明成的后领子,将其翻过去摁在炕上,挥舞着扫帚往他屁股上招呼。
    明成疼得哇哇直叫,目睹了全程的明玉还觉得挺乐呵的,嘬着手指看的那叫一个全神贯注。
    明成又气又疼,冲着妹妹大喊道:“明玉,你还不赶快喊人去,去隔壁,把长贵叔给叫来。”
    长贵叔就稀罕他,他和长贵叔关系可铁了,长贵叔一定能帮着拦住他姐。
    明玉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慢慢吞吞的溜下坑去,小跑着到了刘家。
    没过一会儿,刘长贵就抱着明玉领着自家大闺女一起过来了,看到明成挨揍那样,他还忍不住一乐:“怎么了明珠,咋还动上手了!”
    明珠摸了摸额间的汗,指着明成气呼呼的说道:“你问他,在学校里什么都往嘴里塞!连药都敢乱吃!”
    “哎哟哟,这可不得了啊!”刘长贵咋舌,盯着明成道:“你这小子,胆子这么就那么大呢,叔当年饿狠了,也没这么乱来过。”
    明成脸都哭红了,求救道:“长贵叔,我知道错了,你快帮我拉住我姐!”
    “这事我可管不了!”刘长贵非但没帮忙,还往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明珠丫头,你这用扫帚的也太累了,思琴啊,你回家去,把我那根磨好的打孩棍给拿过来,用那个打孩子不累人。”
    刘思琴幸灾乐祸的看了明成一眼,跑回家去拿了根细细长长的小棍子过来。
    明成一看那小棍子,哭的越发大声了,扫帚是空心的,打人倒不是很疼,像这种实心的小棍子,打起来才是最疼的!
    打在弟弟身上,明珠心里也跟滴血似的,她就那么两个弟弟妹妹,她能不心疼吗?她都恨不得将这两小的给揣在兜里好好保护着!
    可明成不懂事啊,他都十岁了,因为自幼丧父,从小妈给宠着,没打过他一下,导致这孩子说话不着调就算了,居然连药都敢乱塞,她这要是再不给明成一点厉害,那他什么时候能够长点记性?
    明珠捏着小棍子重重的打了几下,看着明成发红的屁股,最后忍不住丢下棍子哭了出来:“你说你,再这么下去,你让我和明玉以后怎么办?”
    “姐,你别哭啊!”明成自己被打了,还没觉着有什么,可是一看姐姐哭了,顿时就慌了,哭的稀里哗啦的要去给明珠抹眼泪,明珠微微侧身,躲开了明成的小手。
    明成有些手足无措,孤零零的缩在炕边上抹着眼泪。
    小明玉见哥哥姐姐都哭了,眼里包着两泡眼泪,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明珠怕吓到妹妹,拿出手帕给她擦了下眼泪,放柔语气道:“明玉没事,哥哥做错了事情,姐姐在和他讲道理,你不是饿了吗?咱先吃饺子。”
    “对,吃饺子!”刘长贵将小家伙放到炕桌前,一脸夸张的调节气氛道:“哟,明珠,你这手艺不错嘛,这饺子闻起来就香!”
    “还行吧,跟问柳婶子比起来,我可差远了。”明珠说着又盛了一碗给刘长贵:“刘叔,这饺子您拿回去给家里添个菜。”
    “那我可就不客气。”刘长贵也没白拿,转了头就吩咐闺女:“思琴,咱家锅里不是还炖着一锅鸡吗?你把这饺子带回去,再盛一碗回来。”
    “好嘞!”刘思琴拿着碗,就往家里跑。
    “对了,刘叔,我这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明珠看了眼门外,确定没人偷听后,才压低声把酱油瓶的事情告诉了刘长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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