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是一座水城,同任何一座水城一样都有一座水西门。
    刘孔和的船队行到门前之后,水门上头的铁绞盘就咯吱咯吱一阵响动,铁栅栏升了起来。船队就顺着这座城门行驶进去,接着后面又是一面水门,原来水西门是一座瓮城,任何一艘想要在淮安码头停靠的船只,都要从这座瓮城里穿过。可见,淮安城的城防是何等坚固。如果是不是城中起了内乱,或者守军对前途绝望,要想攻破这样的城池比登天还难。
    “没错,关键是我山东军要万众一心,要对宁乡军最后获取扬州之战,带兵来救淮安有强烈的信心。这事,我没有做错。”刘孔和看了看这戒备森严的水西门,捏紧了拳头。
    靠上码头之后,一个低级军官带着一群士兵手脚麻利地接过各船扔过来的缆绳,系在岸上。
    “见过刘老将军,将军身上这么多血,可受了伤?”那军官担忧地看了刘孔和一眼。
    “不碍事,打仗哪里能没有死伤。”刘孔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这次出击,咱们端了一个建奴设在安东的粮仓。”
    “啊,老将军走得这么远,都进黄河了?”那个军官吃了一惊,说是黄河,其实也是淮河。黄河夺淮之后,两条河流在淮安并做一处,向东又两百余里流入黄海。安东位于淮安以东,黄河的北岸上,离淮安城百里。乃是准塔大军除大运河航道之外的另一条后勤补给路线。
    刘孔和:“如此才能出奇不意。”
    那个军官:“老将军用兵如神,此战必定大获全胜。”
    “一把火将敌人的粮仓给烧了,不过,也是咱们运气不好,那里驻扎有一百多汉军,点子硬的很。咱们去的这一路人马,死伤将近三成,险些被敌人给打溃了。”刘孔和叹息着摇头,他这次带了二十多条小船,五百多精锐,又突然跳出淮安,杀到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可对上一百多敌人,竟差点没有吃下来。对于山东军的战斗力,老将军还真有点恨铁不成钢,也是无语得紧。
    军官正要出言安慰,刘孔和抬头看了看城墙:“总兵官呢,是不是还在城墙上面督战?”最近几日,战局越发吃紧。刘春索性带着亲卫登城,直接住在上面,熬得双眼通红,就如同一头受伤的狼。
    刘春乃是刘孔和一手带大的,在心中早就拿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见刘春如此勇猛,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他也劝过刘春几次,劝他先回衙门睡上一觉,结果话刚一说出口,刘春就大发雷霆地将他赶了下去。
    军官:“总兵官已经下城了。”
    刘孔和叹息一声:“总兵官终归不是铁打的身子,还是熬不住了,下去休息一夜也好……你什么表情,究竟出了什么事?”
    突然间,刘孔和发现那个军官的神情有些古怪,禁不住问。
    “我……这个,这个……”军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孔和严肃起来,厉声道:“有事尽管说,若是总兵官有什么事,你不禀告,出了纰漏,我砍了你的脑袋!”
    那个军官被刘孔和严厉的语气下了一跳,支吾半天才道:“先前郝肖仁郝大人兴冲冲地跑上城墙和总兵官耳语了几句,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总兵官连说了三声好,也不管城上正和建奴打得热闹,哈哈一笑,说‘郝大人,你这还真是雪中送炭啊!你说,我该如何庆贺?’郝大人眼珠子一转,说……说……”
    刘孔和:“郝肖仁究竟同总兵官说了什么,他接着又说要如何庆贺的?”
    军官:“下官也不知道,听不清楚。郝大人说,城中有一间《依红楼》,楼子里的姑娘非常不错,他在扬州早已闻名许久了,只可惜进淮安之后,军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去玩。上次来淮安时,他带了许多女子好随身侍侯,结果被少将军给赶走了。这次得让他去楼子里好好耍上一趟,作为赔偿。”
    “总兵官就哈哈一笑,说不就是嫖女人吗,好说,走,咱们这就过去,你要多少女子只管开口就是,我掏腰包。”
    “于是,总兵官就和郝大人一起下了城楼,直奔《依红楼》而去。大战正酣畅,总兵官却受那郝大人蒙蔽要去狎妓,他一走,弟兄们士气低落,险些被建奴攻上城来。”
    “什么……总兵官去狎妓!”刘孔和忍不住叫出声来,一张脸气得铁青。
    刘家家风败坏,刘泽清更是色中饿鬼。可刘孔和却是个例外,为人也正直。受他影响,刘春这人虽然从小顽劣,性格也偏激,可对于女色却从来不放在心上。
    对于自己培养出这么一个英雄好汉,刘孔和也非常得意,日常也常在刘春面前念叨“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二八佳人体如酥,腰中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色字头上一把刀。女色消磨人志气,亏损人精髓,杀人于缠绵温柔之间!
    却不想,今日总兵官却为了女色,不顾城头的血肉战场,跑妓院玩了去了。
    刘孔和叫完,立即跃上一匹战马,一阵风似地朝《倚红院》冲去。
    一路上,他都紧咬着牙齿,紧紧捏着刀柄:“郝肖仁你这个小人,老夫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自从郝肖仁这个小人到了淮安之后,我山东军就没有消停过。
    若非是他在后面挑唆,刘春怎么会干出弑……父杀弟的兽性,一想起死去的兄长和侄儿们,刘孔和心中就在滴血。在他看来,刘春这孩子本质还是好的,若非是郝肖仁……对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若非是他,我刘家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今天拼着总兵官责罚,就算被总兵官行军法,某也要杀了这个小人。
    有此小人在,我山东军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样的人伦惨剧本。
    忍了一个多月,到此刻,听到郝肖仁带着刘春去嫖妓的消失之后,长期积压在刘孔和心中的负疚感负罪感和怒气喷发出来,再也遏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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