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问行,宁乡骑兵军统领汤问行!”一个亲卫大声喊叫。
    这人是山东军的老人,当年济南之战的时候同汤问行见过几面,在一起吃过酒。
    “好得很,好得很,厮杀了半天,总算寻着了一颗值钱的头颅!”刘春狞笑:“杀!”
    确实,这颗头颅在宁乡军中的价值仅次于孙元。
    孙元的骑兵军自济南之战始,再到永城讨伐刘超,马牧集在刘宗敏小袁营的六万大军中从容脱困,真真是杀出了霍霍威名,世人已经将宁乡军与辽东建奴的骁骑营并称。如果今天能够斩了汤问行,当可断孙元一条臂膀。
    一马当先。
    那使马槊的敌将汤问行也发现了刘春,将战马的速度提到最高。
    几乎是一瞬间,刘春和汤问行就狠狠地撞到一起。
    两人都是高速对撞,同时不约而同地将兵器往马首侧面一横,将兵器的刃口对准敌人的身体。因为,战马冲击的力量如此巨大,如果你将手中的兵器直接朝敌人身上招呼,在击中敌人的同时,也会被那反作用力冲下战马。
    双方都没有躲避,就这么面对面地一决生死。
    刘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手中大斧的刃口弧面接触到敌人腰间的铠甲,瞬间地切开上面的铁叶子和下面的牛皮里衬。
    心中一阵狂喜:“有了!”
    “不对!”斧子在破开铠甲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一钝,刘春心叫一声:“糟糕,里面还有一层索子甲。”
    这个时候,汤问行的马槊已经切到他的胸口。
    好个刘春天,千钧一发之机将身子一侧。马槊就切到他的肩甲上,割出一连串跳跃的火星。
    骑兵对冲,胜负之在一瞬,根本就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因为双方的战马都在飞快奔驰,大家一个照面之后就会各分东西。
    可就在这个时候,肉眼可见,那条马槊却猛一弯曲,如同一张大弓。然后又是猛地一弹,像鞭子一般抽到他的肩上。
    巨大的力量袭来,瞬间将刘春弹落下马。
    这就是马槊,骑兵马战第一利器。
    马槊这种兵器最早出现在唐朝,一直到北宋末年,都还在使用。到南宋时,因为制作工本昂贵,费时费力,就逐渐被淘汰了。
    制作马槊的工艺极其复杂,首先要选则一根笔直的白蜡树干,将其树芯裁成小指粗细的两米长的细条,搁置到阴凉处风干,然后上漆,以麻线捆扎,放置一断时间之后,接着再上漆,沉在水中一段时间,再风干,上漆。如此反复,两年时间才能得到一柄上好的枪材。
    这样的武器既沉重,又韧度极佳,却因为太麻烦,和明军建军思想不符,就彻底被历史所淘汰了。
    刘春只感觉一阵腾云驾雾,等他从地上跃起,汤问行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该死的,靠着兵器欺负人算什么好汉!”
    汤问行冲过去之后,后面的宁乡军骑兵还在凶猛地扑来。
    两个骑兵同时挥舞着马刀斩来,刘春一声大吼,手中大斧挥出一个扇面将一头战马的两条前腿砍了下来。
    可那奔驰而来的战马还是将他撞得腾空而起,一头跌进正在慌乱退切的山东军人潮里。
    吐出一口黑血,刘春大斧一扫,身前立即一空,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他大吼一声,如同在半空中响起一声霹雳,口中血沫子抛洒空中。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排遣胸中那一口愤怒郁闷之气。
    又是两骑冲来,金风扑面。
    刘春猛地跃起,感觉背心铿锵鸣响。
    两把马刀就他斩得再次跌倒,身上的铠甲“哗啦”一声披散下来,四肢百骸无一不酸无一不软。
    从建奴那里得来的白甲果然坚固,若非如此,自己已经死去两回了。
    连番受到重击,刘春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火辣辣地,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如果没有料错,应该是受了内伤。
    抬头看着前方,山东军已经彻底溃散,到处都是丢下兵器跪地求饶的士兵。
    而敌人的长矛方阵还是如同森林一般不紧不慢地推来,遇到反抗,都是毫不留情的一个前刺。
    尖锐的矛尖闪烁成一片,金属的波涛汹涌而至,不可阻挡。
    至于孙元的中军大旗,陷进这人海的波浪中,又如何寻找得到。
    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现在就算我冲上去,也会被敌人乱枪刺死吧!在这种乱成一团的战场上,个人勇武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今我已经丢了战马,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刘春不禁心灰意冷。又悲从中来:“苍天啊,我刘春究竟又哪一点比不上孙元,武艺勇气,还是韬略?为什么他的手下剽悍至斯,而我麾下却是一群猪,甚至比猪还不如?”
    “罢,就战死在这里吧!六万多人马都被人家给打散了,已经没办法像父亲交代。孙元贼子狡诈如狐,绝对不会放过乘势攻取淮安的机会。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可怜我山东军的家小粮草辎重可都在淮安城中,若是丢了,父亲囤在六合天长的精锐部队就变成孤军了。我还有何面目再去见他?”
    背心疼得厉害,没有流血的吉祥,但身体中的伤势必定轻不了。
    刘春咬牙提着大斧。
    “少将军!”刘孔和带着十几个骑兵冲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少……少……少将军,我们还是速速撤退吧。”
    “撤退,去哪里?”刘春咧着嘴,凄厉地哑笑。
    “少将军,我们还是去高邮好了。”这话一说出口,刘孔和才知道自己是急糊涂了,高邮那边可是高杰的地盘,一个孙元已经打得山东兵溃不成军。遇到高杰那个魔王,还不将大家连皮带骨给吞了:“实在不行就去兴化,直接北上退去淮安,徐为之图。刘春啊刘春,你就听我一次,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看到刘孔和一脸又是灰尘又是汗水和血水,语气中纯粹是将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突然间,刘春心中涌起了强烈的反感,往日叔父对自己的谆谆教诲也变得那么的令人厌烦。
    这个时候,敌人的长矛方阵有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将山东军的溃兵驱赶过来。孙元的中军大旗又再右手边飘扬起来,想来这鸟人又带着骑兵冲过来,沿着山东军人潮的边沿不停的削弱山东军的士气,将他们挤压成一团。
    刘春猛地下了决心,伸出血淋淋的大斧指着孙元中军旗子的方向:“刘孔和,立即收集军队,咱们朝孙元冲去。”
    语气之中已经没有半点对刘孔和的尊敬之意。
    刘孔和吓得在马上一颤,惊叫:“那边……那边可是孙元啊……吃人肉的孙元,又都是骑兵,我们过去不是送死吗?”
    “去你妈的!”刘春破口大骂:“刘孔和,你是主将还是我是主将。”全然不顾刘孔和的妈就是自己的祖母。
    被侄儿指着鼻子骂娘,刘孔和险些晕厥过去,不住道:“怎么能够骂我,你怎么能够骂我,我可是你叔父啊!”
    咯咯冷笑:“骂的就是你这个蠢货,再在老子面前摆长辈的老资格,说废话,一斧劈了你。”
    一个骑兵劝道:“少将军,怎么可对刘将军无礼……啊!”
    一道亮光闪过,无头的尸体落地。
    刘春翻身上了已经被热血染红的马鞍,喝道:“我说了,再废话一斧劈死。所有人听着,立即随我朝孙元的大旗杀去,一口气突出重围。”
    这个时候山东军败局已定,已无回天之力。或许,正如刘孔和所说,是该撤退了。可去哪里,却值得考量。
    这个时候回淮安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他不认为自己就能守住城池。就算守住了,又能如何,丢了这么多部队,父亲一样饶不了自己。这一战输得这么惨,可以预料父亲以后决定不会再让自己带兵了,说不定连继承人的资格也会被取消。
    刘家是个大家族,刘春下面还有一大群兄弟,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父亲屁股下的宝座。
    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立即杀出重围,向西突破。
    西面不远处就是扬州,如果不出意料,高杰正在那里和扬州守军和黄得功打得热闹。而父亲正囤兵天长六合,也觊觎繁花似锦的扬州城。
    如果能够在关键时刻参与这场战事,在关键时候助父亲一臂之力,或许能弥补自己刚才犯下的大错误。孙元咱打不赢,可同高杰和黄得功还是能够较量较量的。
    而且,孙元军只有一万,包围了这么多山东军,不可能不露一丝缝隙。现在,孙元大概正将所有的力量放在北面,试图阻截我北归道路。向起正可出其不意。
    吼完这一声,刘春回头看了刘孔和一眼:“快收集部队,跟老子来。”
    说话中,已经骑着浴血的战马扑进了敌人的长矛方阵之中,挥动大斧,一口气砍断了十几根刺来的长矛,堪堪从敌阵前掠过。
    此刻的刘春身体内的内伤开始发作,五脏六腑都好象在燃烧了。可越是这样,越是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鲜血飞溅中,他一马当先,真可谓是所向披靡。
    他带着身后的刘孔和与十几个骑兵,却是一口气将一排长矛手彻底击碎。
    看他如此凶横,宁乡军的长矛手顿了顿,后面的火枪手开始击发。
    刘春听到身后接连响起士兵落马的声音,却懒得回头看一眼。
    同长矛方阵脱离接触,杀出一条通道之后,迎面又是一个宁乡军的小队,大约五人。这五人也是大意了,正围着大约两百个溃散的山东兵绕着圈子,将他们朝中间赶。
    这一队溃兵的正中是一个叫刘立的军官,也是刘家人,论辈分刘春还要叫他一声叔。
    他的战马已经丢了,手中也没有武器,被几个卫兵团团护着,不停仓皇地大叫:“救命,救命啊!”
    刘春长啸一声猛扑上去,直接用斧子将一个敌人砍下马去。然后又奔至另外一个敌人跟前,一记力劈华山。
    敌人眼睛里麻木的神情终于变成了畏惧,侧身一闪,两马眼见着就要错身而过。
    刘春突然伸长脖子,一个头锤砸到那人面上。
    眼前是红色白色的液体满天飞舞。
    头盔掉了,头发披散下来。
    刘立见刘春如此勇猛,惊喜地迎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少将军威武,少将军威武,咱们得救了!”
    刘春马速不减,直接纵马冲过去,直接将他踏进稻田的湿泥里。
    底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骨折声。
    他红着眼睛对着溃兵大吼:“别挡道,所有人听着,跟着我向西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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