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乱地伸出手, 想去捂住她的?嘴,但?他也只?能依稀辨别到?她的?方向,根本无法确定她的?具体位置。
    手背磕碰到?了床榻的?一角, 再度袭击了他本就被?烫伤的?虎口。
    “燕娘, 你说什么?”
    张乾立在屋外, 辨别着屋内的?动静。
    “我?”正因为张乾的?询问,徐燕芝没把崔决的?名字说出口, 清了清嗓子, “我说——”
    徐燕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被?终于找对地方的?崔决捂住嘴巴, 呼吸间全部喷洒在手臂上, 暖烘烘的?。
    “别说话。”
    崔决的?唇贴上她的?耳垂, 用平生最?小的?声音说道:“别说是我。”
    “燕娘,你的?房间里是不是有人??”
    张乾十分敏锐,他捕捉到?了什么, 抬起手掌, 轻轻推了一下房门,才发现房间从?内上了锁。
    他便用手指抵开一条缝, 从?屋外窥视。
    桌案上的?烛火被?熄灭,只?有她榻前的?烛光还?亮着, 但?依他的?角度来说, 并不十分明显,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只?有细微衣料的?摩擦声。
    张乾从?腰间重新取下火折子, 想打火借此一探究竟。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燕娘的?性子好?, 跟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她不拘小节,不设规矩, 是为女中豪杰。
    他本就占了她的?便宜,进了她的?院子,还?要越矩再偷窥她的?闺房,此非大丈夫所为。
    他收回火折子,一边竖耳聆听,不打算放过任何声响,一边静静等待着徐燕芝的?回答。
    屋内的?徐燕芝被?捂住嘴,酒醒了半分,挣了几下未果,又伸手去抓他的?手,烦躁地说:
    “好?烦,怎么会有你这么讨厌的?人?,你为什么在这。”
    但?她此时被?捂上了嘴,连崔决都只?是隐约听到?她哼的?是什么,张乾更是只?能听见几声模糊的?音调,“燕娘,你不舒服吗?”
    她完全被?这个不速之客弄得醒了酒,专心致志想着如何摆脱崔决。
    她给了他一个“你放手就不说”的?眼色,又想到?他现在就是个瞎子。
    在心里咒骂希望他永远瞎了之后,徐燕芝装出一副即将?反胃的?模样?,一只?手夸张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干呕着,一边拍着他的?手,示意他离开。
    崔决轻轻蹙眉,想去给她找杯水来,手甫一放下,就听到?她清了清嗓子,欲开口道:“我……”
    崔决的?身?子一僵,蓦地拉起徐燕芝的?衣角,往他身?边拽了拽。
    烛光在他的?脸上摇摆不定,脸上的?干涸血滴不知何时被?蹭掉了一块,似在与火光交缠,显着着实诡异,又徒增美艳。
    他无声地张口,‘别说。别说,表姑娘。’
    呵,别套近乎。
    徐燕芝屈手弹开他的?手,冲门外喊:“我喝了酒,有点不舒服,张乾,抱歉,我这就来。”
    崔决更用力?地捉住了她的?袖衫,无声地质问她的?行动。
    她看到?她的?衣袖被?他拽得发皱,心中窃喜。
    虽然她不知道崔决是在什么时候翻进她院子的?,但?是现在她更需要在张乾面前去解决“崔决现在她屋子里”这个麻烦。
    碍于崔决的?身?份,她不能将?张乾拖下水。
    虽然她完全可以直接喊张乾进来救她,可是,之后呢?
    张乾是外男,诚然,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内啊外的?,可这里是长安,是崔府的?地盘,不是九牛镇,真要是两个男人?在她房间里打起来的?话,算什么?!
    何况,她真不想让张乾和崔决的?关系闹僵。
    她是个粗人?,时常嘴笨,有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她的?心意。她既没有文人?墨客的?文采,更没有玩弄朝局者的?智慧,所以她明示欢喜时,就爱送礼。
    她是明白的?,和崔府交好?,再去肃州锻炼,是张乾翻身?的?机会。
    她希望张乾把握住这个机会,不仅要在乱世中活下来,还?要跟前世一样?,在乱世中成为战功赫赫,受世人?敬仰的?大将?军!
    “等等,我将?门锁上了,我找找钥匙在哪里喔。”徐燕芝拍了拍身?旁的?崔决,同?样?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对他说:“快些吧,三郎君。”
    崔决理解的?很快,她在给自己机会,他要在她找到?钥匙,开锁,开门一系列短得不能再短的?流程之前,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面上僵着,从?未如此挫败过,咬牙扶着榻起身?,起身?之间,就已经盘算好?了藏匿的?地点——
    徐燕芝的?桌案,是三边封死的?,他现在只?能躲进里面。
    确切地说,是屈辱地躲进里面。
    明明是他的?身?体,他却无法控制,偏又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他不能解释,根本无法解释。
    “张乾!你为什么这么晚到?呀!”徐燕芝故意多留给崔决一些时间,她当?然也不想让张乾看到?崔决在她的?房间内,要是产生了没必要的?误会,那她干脆直接把崔决的?眼睛戳烂得了,然后告诉张乾她这是在诱敌深入,一招制敌。
    她打开门,倚在房门口,看到?张乾,发现他今夜是特意打扮了一番,跟她一样?。
    徐燕芝忍住去摸摸未来的?大将?军的?想法,脸色更加红润,“路上生了何事??快与我说说!”
    “你方才没听见吗?”张乾装作不经意地向房内探了一眼,好?脾气地向她重新解释了一遍。
    “到?底是谁干的?,太贱了!”
    娘的?,张乾之前不是经常来崔府大房这边走动吗,怎么忽然就被?禁止了?他前几日还?来看崔决呢!
    难道是因为他之前来找表舅父谈她的?婚事?,表舅父太忙了,觉得他烦人?就不让他来了?
    那好?吧,她先收回这句话,她不骂表舅父的?。
    然而窝在桌案下的?崔决:……
    “方才听你不舒服,好?些了吗?我去院中打点水来。”张乾又问,目光却凝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桌案。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徐燕芝润了润嗓子,也发现了他的?眼神光,“我其实只?是喝了一点点,就是酒量不好?,在床上待久了,有点反胃罢了。”
    “以后还?是莫要喝了。”张乾狐疑地盯着她身?后,借此机会,包藏私心地,大胆地将?她的?闺房看了个遍,“燕娘,你方才房间里,是什么动静。”
    徐燕芝眨了眨眼睛,心虚地说:“有什么动静吗?你别吓我。”
    张乾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在审视犯人?。
    他第一次看到?她时,是在戏台上,她唱曲时,比这时候的?演技好?多了。
    “燕娘,得罪了。”
    他用手背抵开徐燕芝的?身?子,让她往边上靠,一步一步地走向桌案。
    每一步,都踩在她颤抖的?心尖。
    徐燕芝紧抿着唇,心道:要不算了,她已经帮崔决到?这里了,凭什么再帮他啊,又不是她把他叫这里来的?。
    应该说,她凭什么要帮崔决啊。
    但?也不中。不能让张乾和崔决闹掰。
    唉,她太善良嘞。
    “张乾。”徐燕芝先他一步走到?桌案旁,扳过板凳,还?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他的?脸。
    她学着他的?形式,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
    “还?你的?。”
    张乾的?眼瞳微微睁大,转过头,扶住徐燕芝的?腰,将?她从?板凳上扶了下来,“小心,你喝了酒。”
    徐燕芝好?笑地说:“我又不会摔倒?要得了这么小心吗?”
    她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他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在,她马上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要还?我?”他会错了意,老实巴交地说:“你不想等我了吗?”
    徐燕芝赶忙摆手,脸颊滚烫:“不是不是,我是说,你要走好?久,就带着我的?吻走吧,但?要记得再还?我喔。”
    崔决在桌下听得一清二楚,他终于知道张乾和徐燕芝到?什么程度了。
    他听见她亲他了。
    【你还?没亲过徐燕芝吧,真可怜。】
    你闭嘴!
    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手握成拳,恨不得朝桌案砸去。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本不是这样?的?。
    他的?计划,本该让一切回归正规。
    甚至他后来救了她,也只?换来一句假惺惺的?道谢。
    表姑娘本就该一直心悦他。
    他心上仿佛有一条细弦在不断地绷紧,藏在桌案下的?屈辱,滴蜡的?灼烧感,双目的?疼痛,统统化为越来越旺的?怒火,在琴弦断裂的?一瞬间,从?深处传来一声断裂的?轰鸣声——
    崔决心脏一缩,视线一转,再拥有了“光明”。
    他又跟前世的?自己交换了。
    ……
    徐燕芝用一个吻化解了危机,对此她十分满意,并且沾沾自喜。
    张五郎真好?,她想等他回来!
    同?时,她的?心也跟着放松起来,她喜笑颜开,说:“你说的?动静是不是它们啊。”
    她从?自己堆满杂物的?桌案上,抱出打整着十分暖和的?鸟窝。
    里面两只?雏鸟一只?已经长出稀疏的?羽毛,另一只?像个毛球一样?,可爱极了。
    看到?张乾,就冲他张开小小的?黄口,叫得可响。
    “你忘了吗?我们一起养的?小鸟呀!我一般就放在桌案上,照顾地可好?了,再有半个月应该就能飞了。”她单手推着张乾这个高个子出门,“雏鸟要一个时辰喂一次食,不然会饿死的?。你有没有发现我这段时间都憔悴了?”
    按照常理说,张乾是不可能被?徐燕芝推动的?,但?他因为一个吻,已经不想再去想其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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